第五章
姜音被人拦住了。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少年，整个人的身体都绷的紧紧的，“你是谁？想做什么？”
她认识这个人，她看见这个人进了那个男人的病房，他们是一伙的。
她现在看见人就害怕，下意识的就想找母亲或者身边人求助。
但是林淑在房间里和警察做笔录。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
谢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毕竟是个心理医生，一旦拿出专业素养来，还是很有亲和力的，“我是来还钱的。”
还钱？
姜音有些茫然的看他。
谢时：“你是不是在金碧打过工？”
小姑娘下意识的往房间里瞟了一眼，见妈妈没有听到，才心虚的转回眼，看他：“你瞎说什么，我……我没有。”
姜音是笨，但是不傻，酒吧是不好的地方，妈妈知道她在那里打过工，肯定会生气。
“不是吧？就是你吧？被桑倦撞倒被开除的那个？”
“不是！”姜音立刻否定，“不是我！！”
“不是吗？”谢时：“那你的劳动所得我可就独吞啦？”
姜音小脸绷的紧紧的：“我不要了。”
“诶，逗你的。”谢时把钱塞到姜音怀里，“放心，我不是来给桑倦说好话的，这是你正当劳动所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姜音拿了钱，略微迟疑：“……桑倦？”
谢时：“……”
好家伙，这姑娘连人名字都还不知道。
谢时：“就是……被你一针管捅进医院的那个。”
姜音恍然，随后微微捏紧了拳。
“不过你也可以放心。”谢时看小姑娘整个人都绷起来，立刻说：“桑倦他脑子有问题，会被强制送医的……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
“他，去精神病院？”姜音问，“不用，被罚吗？”
“对。”谢时斟酌着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也是控制不住，而且你不也是报复了嘛，哈哈……”
“所以，他控制不住，我就应该，被他关起来？”
姜音看谢时，“我就，应该一个人躲在有着很多可怕娃娃的房间里，变成他一个人的娃娃？”
“因为他有病，所以，他不应该遭受惩罚，我应该，怜悯他，宽恕他，忘记自己的害怕和恐慌，甚至，我不应该报复他……”
“或者说，因为我已经报复了他，所以他，就不该被制裁了……”
谢时：“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孩厌烦的说：“除非是，他坐牢。”
“否则你说的，关于他的，每一个字，我都觉得，是一个加害者，以精神病为名，逃避责任的，炫耀。”
女孩说话很慢，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谢时语塞。
一墙之隔。
男人点燃了一支烟，袅袅烟雾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垂眸，手里是缝了一半的小红帽娃娃，小娃娃只有个小脑袋，歪着头看他。
它眼珠圆圆的，目光温柔呆傻，半点不见尖锐。
谢时走了之后，林淑做完笔录出来，牵着姜音的手往外走，姜音乖巧跟着，蓦然感觉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的回头。
医院冰冷雪白的院墙，高高挂起的公告牌旁。
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见她望过来，他微微一笑。
姜音汗毛瞬间竖起来。
他直起身，朝她走过来。
强烈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那一瞬间，姜音的手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林淑察觉到了她的不对，“音音……”
下一刻，牵着的小姑娘如同脱兔，朝着电梯跑了过去。
林淑：“诶，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姜音躲到了电梯里，直接摁下去的键，她一秒都不想看见那个大变态！
电梯下行，还没等她松口气，电梯门打开的瞬间。
姜音瞳孔一缩。
男人倚靠在电梯门前，身形修长，领口松散，露出了一点漂亮的锁骨。
他唇角带着一点笑。
“哟，跑的还挺快。”
姜音瞪大眼睛，刚想叫，却被人一下捂住了嘴巴。
男人身上带着医院浅淡的消毒水味儿，混着一点沉香。
他散漫道：“我脾气不好，你乖一点。”
她纤细的手腕被他攥住，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姜音声音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她怕极了，连尾音都在颤，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桑倦垂眸在她耳边，“警察叔叔说。”
“我该跟你道个歉。”
他拇指擦过她的眼圈，认认真真“对不起。”
姜音红着眼圈：“我不要你道歉！！”
“别误会。”桑倦低笑道：“虽然警察叔叔说的对，但我不是在为绑架你道歉……”
桑倦：“同样的事，只要对象是你，我还会做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姜音：“你！”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他的语调奇异的温柔起来：“但我要为我在金碧的事情道歉。”
桑倦道：“对不起。”
初次见面，他不该对她那么粗暴，直接把人推倒。
给她挂吊水的时候，看到她脚踝上有细细的疤，当时他还疑惑，如今细细回忆起来，却似乎找到了缘由。
怀里的女孩子却沉默了。
桑倦：“嗯？怎么不说话？”
他喜欢听她的声音，有点甜，有点软，每一个字，无论是尖锐的，平静的，都是那样的悦耳。
姜音：“你……你妈妈来了。”
桑倦根本不信她胡说八道，但仍是随意的回过头。
手腕上却忽然一痛，姜音下足了力气咬在了他手腕上！
他下意识的松开手，怀里的女孩一瞬从他怀里窜出来，夺路而逃！
桑倦十分意外，却并不生气。
等回过神来，他看着手腕上的咬痕，摩挲一阵，唇角的笑意温柔又病态。
她在他身上留记号呢。
电梯门再次打开，姗姗来迟的林淑看到了桑倦，脸色大变：“……桑倦？”
她已经不叫他少爷了，显然对于绑架姜音的事，林淑耿耿于怀。
桑倦收起了笑，眼光沉沉，声音却礼貌。
“阿姨好。”
林淑压下心中火气，冷冰冰道:“你好。”
林淑转而想到了刚刚跑下来的女儿，脸色又变了：“音音呢？”
谢时到处找不到桑倦，正急得团团转，下楼就看到了桑倦在和一个姜音母亲剑拔弩张。
连忙上去救场：“哎呀真不好意思阿姨，我没看住，让人跑出来了……桑先生，医生在找你，请吧？”
最后两个字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不能走，音音去哪里了？”林淑心慌极了，拦住了桑倦。
桑倦摩挲着手腕上的咬痕，漫不经心道：“跑掉了。”
他露出一个微笑：“要不，我帮阿姨找回来？”
“不过我找回来，您就得把她让给我……”
谢时一把推开桑倦，打断他继续说话：“哎哟！我刚刚看到那小姑娘跑过去了！！您赶紧去找找，别跟他计较了！”
谢时现在无比的确信，桑倦病的可太严重了！
林淑狠狠的瞪了桑倦一眼，拿着包赶紧去找人了。
“跟我上去！你病还没好，瞎跑什么！”谢时气道，但看到桑倦眼神，忽的失语。
有点吓人。
谢时转而又软道：“桑哥，该回病房了……”
桑倦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手腕上不轻不重的咬痕，想。
小姑娘看他的时候，总是满眼愤怒，满口尖牙，嗷呜嗷呜的。
当然，也很可爱。
他总会逮回来的。
*
林淑最后在厕所找到了姜音。
小女孩有点固执天真的相信，女厕所是保护她的重要地点之一，在里面，就可以免除一切伤害。
看得林淑心疼的不行。
林淑当下下定决心，留下一封辞职信，带着姜音从桑家辞别，桑母外出旅游不久，加上桑倦的刻意隐瞒，目前还不知道家里的变故。
她们去了离a市很远的B市。
等桑倦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连她们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她们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桑倦问话的时候，平平淡淡，好像并没有很生气。
老管家却觉得毛毛的。
他斟酌着语气，“林女士留下一封信就走了，没有当面辞别……”
男人唇绷着，手也攥得很紧，指骨发白。
老管家：“还有关于您……要去疗养院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夫人？”
“不要告诉她。”桑倦声音淡薄，“没必要。”
老管家总觉得桑倦整个人像一张被拉紧的弓，马上就要绷断了线，却还在强撑。
桑倦去了姜音租的房子。
惊鸿一瞥的温暖小屋子，已人去楼空。
真的不见了。
“她们去哪儿了？”桑倦眉眼沉沉，压抑着火。
老管家：“……这……少爷想找的话，可以找人查一查……”
那么多年，老管家第一次看到少爷的脸色那么难看。
即使是再倒霉落魄的时候，少爷也都是不温不火，从容不迫的。
“为什么要走呢？”
男人忽然又问：“她为什么要走？”
老管家一时间竟摸不清楚，桑倦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她为什么要跑掉呢……”
那么脆弱温柔的娃娃，轻轻一推就倒下了。
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不受风雨，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为什么要走呢。
为什么那么抗拒呢。
——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疯子。
桑倦忽然道：“因为我是一个疯子？”
老管家大惊失色：“少爷当然不是疯子……只是之前……”
“不，我是疯子。”桑倦忽然低低的笑了，“我确实是个疯子。”
他现在，像疯了一样在想念那个娃娃。
那些曾被他珍而重之藏在房间里的人偶娃娃，他连看一眼都厌倦。
满心满眼。
都是那个少女的样子。
他甘愿这么思念她，因为只是想像一下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就觉得心满意足。
就算她没有信息素，就算她笨笨傻傻，就算她屡次伤害，可是世上总有一种见色起意，矢志不渝。
桑倦垂眸，看着手里的小红帽娃娃，它只有一半。
老管家看到少爷手中，捏着一个编了一半的小红帽娃娃。
老管家微微一怔，竟觉似曾相识。
那小红帽被男人反手握住，薄唇冷冷淡淡道：“查。”
他就是疯子。
偏要肆意。
他不可能让这样一个人，逍遥在他的眼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