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伯府,大门口。
“王妃,到了。”
赶车的锦衣侍卫稳稳勒住马车,一个轻跳下了马车,微微侧头,恭敬福身,朝着马车道。
“知道了。”
马车里的程鱼儿听见侍卫的声音,轻轻点头应道。
透过车窗看到广宁伯府的牌匾,程鱼儿思绪万千,纤指不?由得微微抓住了赵嬷嬷的衣袖。
赵嬷嬷拍了拍程鱼儿的纤纤玉指,缓着声音道:“小姐莫怕,你现在是锦亲王妃,他们见了你还要行礼。”
赵嬷嬷为了让程鱼儿放宽心,声音故作跳跃欢快。
果然,程鱼儿唇角微微翘起。
通体黝黑、膘肥健壮的骏马连同后面通体玄色车身正正停在广宁伯府门口,骏马马尾悠闲得摇摇摆摆,朝着广宁伯府的方向打了一个响鼻:“呒!”
广宁伯府大门开着,门旁的小厮本靠在朱门框上打瞌睡,听见响亮的马鼻声,看门小厮惊的打一个打颤,一个打挺直直站了起来。
看门小厮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站起来:
“侯爷我错了。”
小厮面上张皇,正要下跪,却见面前没人,大门外面一只马在甩尾巴。
“你这不?长眼畜牲哪里来得?竟敢大胆在广宁伯府门前喧哗……”
小厮正破口大骂骏马,余光看到了奢华大气?的马车,和马车上醒目的“锦亲王府”的标志,小厮真真?腿软了。
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整个哆嗦起来。
“求锦亲王饶命,奴才一时口快,绝无?冒犯之意。”
他咚咚咚磕着地面,声音大的惊人。
程鱼儿已经由赵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她听着看门小厮的求饶声看过去。
“王爷没在。”程鱼儿声色柔柔,如同黄鹂啼啭。
看门小厮抬头,看到车前立的美人,目光怔怔。
只见来人身着胭脂色拽地流仙裙,外似一件雪白色的狐裘披风,红与白交相辉映,趁得她容色倾城。
看门小厮一时看花眼,怔了一瞬,而后猛得垂下头,接连磕头:“贵人饶命,”
“起来吧,我是程鱼儿。”程鱼儿对小厮没有认出她,微微有些意外,眉睫扑闪了一下,柔声道。
赵嬷嬷扶着程鱼儿跨过广宁伯府半步高的门槛,程鱼儿路过小厮时道:
“我约了今日来看母亲。”
程鱼儿说出自己身份时,看门小厮目光瞪得溜圆,一脸得不?可置信。
等程鱼儿与赵嬷嬷相携走远,他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日二老?爷确实?叮嘱他今日四姑娘回来。
“没想到四姑娘几日不见?,大变了样,没原来竟是这般姝色无双。”
看门小厮嘟囔了一句,想着刚才瞥见的程鱼儿的倾城容貌,他耳朵通红,垂下了眼。
“四姑娘都与二老?爷夫人约了,都是自家人,应该不用通传了吧?”
看门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抬头踮着脚尖朝北望了望。
程鱼儿与赵嬷嬷俩人已经走了近百步,小厮踮着脚尖只能看到两人有些模糊的背影。
小厮想了想,都是自家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又靠在大门上打瞌睡。
*
二房院里。
二房夫人顾氏正和桂嬷嬷说着话,顾氏柳眉曲曲折折,朱红色的唇紧抿微微下垂。
桂嬷嬷察言观色,凑近顾氏为她捏了捏肩膀,面上满满的不?屑道:
“夫人莫担心,那贱蹄子没那个富贵命。她去冲喜的,如今就是锦亲王没死,以锦亲王矜傲桀骜的性子,也容不得她一个外室女占着锦亲王妃的位置。”
顾氏犹豫半响,脑海里飞速回忆锦亲王李景琰这个人。
锦亲王李景琰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嫡子,后被皇上立为皇太孙继承人,自小征战南北,从无败绩,也是风光霁月的大旭第一人。
那时,顾氏也曾偷偷想着,能不能将她的嫡长女嫁给锦亲王,做妾也行。
可惜,李景琰命不好,太子爹早死了,他好好皇太孙竟然也没坐上皇位,被封为锦亲王,从那之后坊间陆陆续续传出李景琰的丑闻。
例如性子暴戾,院子里常常抬出染血的尸体;例如不?喜女色,皇上赐给他千娇百媚的美人都被他撵走了;例如桀骜不?驯,对长辈不?尊……
总之没个好话。
非议诽谤亲王,在大旭是大罪。
可,这些传闻传的沸沸扬扬,也没个人出来阻拦。
有心思?的人就慢慢就觉察出了些什么,又想着李景琰原来皇太孙的身份,懂得人都悄悄指了指天上。
锦亲王李景琰不受当今皇上待见?,所以当李景琰病入膏肓、昏迷不醒需要冲喜时,世家大族都寻了借口避而远之,唯独广宁伯府凑了上前。
“何况,现在的锦亲王听说是个残疾,一辈子只能坐轮椅,还不?知道有几年活头呐。”
桂嬷嬷撇了撇嘴,眼睛鼻子皱在一起,声音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得意。
“夫人,你说是不是?”
好久没听见顾氏说话,桂嬷嬷一边捏着顾氏的肩膀,一边朝顾氏征询意见道。
顾氏想着当年的想法,微微有些出神,一时没回答桂嬷嬷的话。
“非议亲王,桂嬷嬷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呵,声音如玉激石,震耳欲聋。。
桂嬷嬷心里一惊,手上没了轻重,一个力大捏得顾氏龇牙咧嘴。
顾氏从怔忡中回神,与桂嬷嬷一头目光转向殿外。
顾氏眸光一缩,她飞快敛住眼里的诧异和惊艳,站起身,面上挂起温柔和煦,笑盈盈柔声道:
“鱼儿,你回来了。”
“母亲。”程鱼儿微微点头。
“呦,原来是四姑娘来了。”
桂嬷嬷面上也挂起笑容,一脸的褶皱皱在一起,勾起唇角,笑道:
“数日不见?,夫人与奴婢都甚是想念姑娘您。”
如若她面上再诚恳一些,唇角的假笑弧度再小一些,程鱼儿就信了她的说辞。
可惜,桂嬷嬷不?知是演技太差,还是不屑在程鱼儿面前演戏。
“姑娘你也是。”
桂嬷嬷蹙着眉头,神情倨傲,施施然带着两分呵斥的口吻教育道:
“刚才怎能污蔑奴婢,什么非议亲王,奴婢胆子小可不敢,若让外人听了不?是说我们广宁伯府没有规矩。”
看着桂嬷嬷假笑的面容,程鱼儿眼前飞快得闪过零星画面,漆黑的夜,粗粝的手掌,冰冷的池水,无?法呼吸的绝望……
“嘚嘚。”程鱼儿瞳孔紧缩,她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能够面对一切,身子却难以抑制得打了一个哆嗦。
程鱼儿整个人也开始哆哆嗦嗦,难以自控。
赵嬷嬷忙从身后拢住程鱼儿,将她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些,抱住程鱼儿的肩膀急声道:
“姑娘,可是冷了?”
身上暖了几分,又看到鲜活慈祥的赵嬷嬷,程鱼儿鼻子发酸,目光贪恋得盯住赵嬷嬷。
“姑娘怎么了?”
赵嬷嬷被她复杂的眸光看得莫名其妙,低声问了句。
说罢,赵嬷嬷瞪了一眼桂嬷嬷,斥道:“桂嬷嬷,姑娘现在是锦亲王妃,你莫要不?知礼数。”
“嘁——一个残疾的病秧子,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两说,倒是让你们以为一飞冲天了。”
一声冷嗤。
程鱼儿捏着指尖平复情绪,闭目甩去脑海里绝望无?助的情绪,睁眼恰看到桂嬷嬷面上的不?屑和唇角的嘲讽。
周身的冰寒犹在,胸腔中的憋闷、扯痛仍存,程鱼儿似乎看到桂嬷嬷冷笑着用她粗砺的手掌捂着她的口,拉扯着她将她推进水池中。
数九寒天,几天前刚下过雪,路边的积雪还未全化,池水冰寒彻骨。
程鱼儿不会凫水,冰水漫进她的口鼻,她不能呼吸,挣扎着,却看到桂嬷嬷站在池边抄着手冷笑。
锦亲王李景琰过世后,程鱼儿回了广宁伯府居住。
那天,她左右寻不?到赵嬷嬷,心急如焚,临到深夜,桂嬷嬷遣人来说是赵嬷嬷身体不?适喊她过去,她独自一人披了件披风匆匆赶去,却只看到赵嬷嬷横躺在地。
冰水的绝望和意识迷蒙中,程鱼儿看到赵嬷嬷趴在水边要救她,扯着大声得呼喊,却无人应答。
赵嬷嬷急得团团转,她涕泗横流,伏跪在地求桂嬷嬷救程鱼儿。
程鱼儿看了心疼,想对嬷嬷说:
别救了,她没事,这世界她早就不?想呆了。
却无法言语,冰水灌入她的口鼻,意识模糊中身边一声“噗通”声,她竭力睁眼去看,看见?桂嬷嬷未收回的脚。
是桂嬷嬷将赵嬷嬷一脚踹入了水中。
程鱼儿从小与赵嬷嬷相依为命,情同母女,桂嬷嬷竟然要杀了赵嬷嬷。
而她的命,是李景琰以命换命救下的,李景琰是她的救命恩人。
桂嬷嬷杀了她,如今还竟嘲笑李景琰是病秧子,是残疾。
龙有逆鳞。
程鱼儿心中燃起熊熊怒火,她抬眸又看到了桂嬷嬷,神情倨傲、态度轻慢,唇角挂着假笑!
那晚桂嬷嬷唇角也是这般轻嘲,语调也是这般放肆,看得程鱼儿心中突生万千豪气,只想撕了她的假笑,让她偿命!
念及此,程鱼儿整个人跃起,如离弦之箭,带着一阵飓风直直冲向桂嬷嬷。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云霄。
声音截然而止,窗外的树影沙沙作响。
“叽叽叽!”栖息在窗外海棠树上的喜鹊闻声惊起,从枝头叽叽叫着飞向远处。
桂嬷嬷慢慢转回被打偏的面颊,一对吊梢眼瞪得溜圆,捂着肿起的半边脸,扯着脖子,声音尖利:
“你竟然敢打我!”
“打你,打便打了,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程鱼儿小脸鼓着,鼻翼因为激动飞速得翕动,秋水潋滟的杏瞳闪着灼灼火光,挑唇角冷冷道。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出来了,眼睛睁不开了,宝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