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宴清笑着答应他:“我不离开你。”但小鱼内心十分?清楚地明白这是句假话,她在骗他。
他一路从浮海国东至西,南往北,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土地,从回溯动植物的梦境中寻找她的蜘丝马迹,每得到一点一滴关于她的碎片,都令他欣喜若狂。
熟悉的背影、侧脸,甚至是一根细软的发丝都牵动到他的心脏。
数不清多少日夜,他从梦中惊醒,空寂的房间里或者野外只有他一人以及高挂于夜空的残月。
继续找,快了,就快要找到她了。
怀揣着不久后就能找到她的期望,小鱼在日渐积累的碎片中逐渐地掌握了宴清一路的动向。
途中,却在某个临海的小镇,某个海龟的梦境中看到了她和一个某个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正在谈话。
这些梦境因为时间久远变得模糊而?不可辨,声音也显得断断续续。
宴清躺在甲板上,脸上的神情平静冷淡,和离家出走前的模样十分?的相似。
他感到困惑,压下复杂的心绪,努力地辨析,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一个令人不知所措的真相。
“三年后死亡”、“找到食梦鱼,然后吃掉它”……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梦境消逝都没缓过神。
原来这就是清清离开他的真相吗?
……
小鱼听到宴清撒谎时并不觉得生?气或者有任何埋怨的想法,他只觉得难过。
还有各种?心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知道自己的脸上定会让宴清察觉到不对劲,立刻紧紧抱住宴清,口中微微呢喃:我不会让你死的。
宴清没听清楚,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在说些什么?”
“我很欢喜。”小鱼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弯着嘴角笑容甜蜜,“能够及时找到你。”
宴清不疑有他,只微微在心中叹息:到时候他又要伤心了。
只怕这次会比以往更痛苦,她有些不忍心却无可奈何。
宴清数了数自己剩下来的日子,估计最多也就半个月。
他们最多只能相处十五天的时间了,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分?一秒都十分?的珍贵。
不管做什么,两人都黏在一起,就像是无法分?离的鱼和水。
鱼无法离水而?活,而?水缺了鱼总是少了点什么。
宴清不再掩饰自己身体的颓败状况,而?令她奇异的是,小鱼竟也未探问个究竟。
什么反应都没有,有些出乎意料,甚至让她做的一系列心理准备和回?应都无处可去。
吃过晚饭,她被小鱼抱在床上,他则坐在床边看着她,烛火晃动,昏黄的屋内他的脸庞一半隐于阴影中。
和平日里大不同的神情,因为内心的纠结,宴清未曾察觉。
她轻咳了两下,小心翼翼地问:“你没有什么要询问的吗?”
小鱼摇了摇头,俯身在她的鬓角亲了一下,柔软的银色发丝落于她的脸庞,微痒微麻,这种?微妙的触感直达胸口的心脏。
宴清呼吸停住,憋了两下,不再压抑自己,捧着细腻的脸颊就想吻在唇上。
小鱼顿了一下,侧开身子,居然躲开她的脸,宴清顿时懵了。
背对着的小鱼不知在做什么,宴清内心飘过一串问号。
发生?了什么?
小鱼拒绝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天塌地裂或者原地蹦出个广成宫弟子都不会让她感到一丝惊悚和震惊,而?小鱼确确实实非常简单地就做到了。
屋内一阵短暂的沉默。
须臾之后,小鱼忽然回过头来,还不等宴清回?神过来,他已然将她压在身下。
唇贴着唇,细腻温软的触感是如此的熟悉温暖。
她能听到自己胸口强烈的跳动声,悄悄地伸出手臂,绕过他的腰际抚上背脊。
唇齿相依间是独属于他清新自然的气息。
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他覆着的唇开始变得躁动不安得寸进尺,逐渐的往里深入。
清甜的仿佛是果汁的汁液流入她的口中,宴清如同惊弓之鸟,立即分开唇,捂着自己嘴唇,神色惊疑不定:“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那味道是从未接触过的。
不像任何水果,更不是什么蔬菜,回?味甘甜过后还略有海水的苦涩感。
只见小鱼的眼神闪烁不定,含糊其辞:“只是邻家送的果实。”
昏黄温暖的烛火下,他的唇色比以往更显得鲜艳。
宴清不做他想,伸出一只手,抚在他的唇上。
小鱼以为她信了,想对他做些什么,眼神逐渐地变得迷离。
然而她却猛地将一根手指伸进唇中,再探出时指腹已然是一片鲜红。
没料到这些突如其来的动作,小鱼惊得睁大双眼,眼神恍如一个被欺负了的少年。
小鱼结结巴巴地说:“清、清清……”
宴清并未回应,心中一片明朗。
这是血液,人鱼的血液。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压抑。
小鱼的呼喊声渐渐微弱,头微低。
宴清严肃的神情似有所动,微微软和,轻声说:“你都知道了。”
这并非是问句。
小鱼轻轻点了点头,幅度极小,若不细看甚至无法看到。
她好像变得很累,闭上眼睛说:“你想我活,难道我就愿意看你死吗?”
“不准有下次。”
这次小鱼没点头承诺。
宴清一下子提高声音:“小鱼!”
小鱼忽的抬头,清澈的眼中似在下雨,眼眶通红,却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头一次见他拼命抑制自己:“我只要你活着。”
宴清眼泪落下来,不忍在看他。
他像是离岸的鱼,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呼吸才能挺过去:“清清,你走了我该怎么办。看到你每天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变弱,我真的受不住了,就象有一双手每天都从我胸口挖出一瓣心脏。”
“不管让我做什么,只要你活着就可以。”
宴清用衣袖拼命擦干眼泪,抬头时她的眼神像往常那样坚决。
“我不会接受的。”
……
任凭小鱼怎么哀求,宴清都坚持拒绝。
开始时,小鱼把人鱼血液盛入碗中,放在床边,然而从早到晚宴清都没碰过。
即使他颤着一双手,将瓷碗捧到她的嘴边,她都不肯喝下。
宴清知道,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直到人鱼血液流尽,接下来便是骨肉,等到血肉消磨殆尽,她的生?命才可能死灰复燃。
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撇过头,努力不去看他红通通的眼睛,她又低下头,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双手上。
曾经纤细柔嫩的手指有些泛青泛白,是属于将死之人的肌肤。
宴清有些怔愣,内心升起一丝悲凉。
她只是个普通人,表面上再平静,面对死亡也会有消极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总不能在沉重压抑的气氛下度过,宴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难受,嘴角努力往上翘起,笑着说:“拿回去吧,我不会喝的。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小鱼捧着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像一个游魂似的走了出去。
接下来他不再往房里送来血液,宴清以为他看开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多久,却在夜晚再次提了上来。
她在他准备的晚饭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抬起眼看向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的小鱼,只见他一触碰到她的目光,就像是做贼心虚般地移开。
宴清放下碗筷,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神情一派泠然。
“我不吃了。”
小鱼倏地抬头说:“不行,你得吃完。”
见宴清不为所动,他着急地原地打转,随后在碗里勺了一小块鸡蛋羹,像哄小孩似的亲自把菜递到她的嘴边说:“不吃饭,你的身体会遭不住的。”
凑近的勺子甚至想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宴清闻到味道,难以忍受般的干呕了一下。
小鱼立即慌得手足无措,放下手中的勺子,拍拍她的背后,温柔且耐心地替她拂去那些升起的恶心感。
甚至胸口的烦闷无力感也被拂去不少。
宴清抬眼,撞入他仿佛揉碎了水光的眼眸中。
伸出手,贴着他的右脸颊,她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他肩膀处,闷声说:“我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小鱼顺毛的动作忽然停住,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
宴清继续说:“我明白你的感受,希望你也能理解我。让我吃掉自己心爱之人,是一件让我觉得比死亡更痛苦,无法接受的事情。”
接下来想说的话十分?狠心,但她顿了下,依然选择说出来:“如果你在再往食物里放人鱼血液,我便绝食至死。”
小鱼的心一抖,难以置信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一经对视,他便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做的出来。
她就是这样一个坚决甚至狠心的人。
他的鼻子一酸,眼睛拼命眨,声音变得微弱:“我答应你,不会再放了。”
两人抱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宴清吸了吸鼻子,假装没听见耳边传来的哽咽声。
除了能够重新燃起生命,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安慰他。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