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顾末泽你没有心吗……

闻秋时白日睡了天,晚间躺下后,睡得昏昏沉沉,神识不清。

『迷』『迷』糊糊被唤醒,他听到耳边传来“闻郁”两字,疑『惑』谁认错了,睁眼时候意外发现是顾末泽。

顾末泽他醒来,竟然脸不红心不疼,脸喜『色』地朝他唤了声。

“闻郁。”

对着他唤闻郁?

啊,原来把他当作闻郁了。

闻秋时恍然大悟,思及水镜前顾末泽的倒影,脑海中已浮现出画面——夜深人静,顾小师侄凝望符主替身的睡颜,时情难自禁,偷偷对着替身唤正主之名,以表相思之苦。

闻秋时心道:泪目!泪目!

此情感天动地。

许是因符术相似,周围把他认作闻郁的人不少,闻秋时已怪不怪了,但顾末泽如此他万万没想到,藏得在太深了。

若非今夜揪住顾末泽小辫子,不知要被欺瞒多久。

窗外似要下雨了,厉风拉扯得呼啦作响,灯影摇晃,忽地被吹灭了。

砰!

窗缝关合,隔绝了外界风雨声。

室内片寂静,闻秋时仍是躺在床上,头紧挨着床沿,顾末泽立在床边,俯身低头看他,脸庞不偏不倚落在他视线里。

闻秋时眼角微敛。

他替身之言刚落下,顾末泽尚未反应过来,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露』出茫然,四周光线昏暗,根根长睫倒清晰可见,被他手指抵着的嘴,唇形很是好看,薄而透冷。

闻秋时封住他言语的手,顺着修长脖颈划下,手指揪住顾末泽衣领,将人往下拉拽。

“你也以为我是闻郁?”

若是如此,倒说得通了。

顾末泽讨厌原主,猜到有人夺舍只会拍手称快,至于更换的神魂是谁,与顾末泽而言并不重要,但他入主之后,顾末泽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同寻常。

盯他盯得紧,几乎寸步不离。

随时随地围着他打转,好似他是世界中心。

闻秋时没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受原着影响,抑或其他,他下意识小心翼翼对待这个围着他转的主角,担忧一不小心把对方的界给毁了,酿成大祸。

如今,朝大彻大悟。

顾末泽没那么脆弱,清醒得,还把他当作闻郁替身呢。

闻秋时愤怒之余,心间又有疑『惑』。

十年前闻郁身陨时,顾末泽不过七八岁,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感情能让其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甚至寻到他头上了。

拽住顾末泽衣领往下拉,闻秋瞪着他,忍不住说出粗鄙之言。

“去、你、大、爷!”

顾末泽:“”

拽衣领的手没有多少力,顾末泽弯了弯腰,主动低了些,眼底茫然化为深深的震惊后,神『色』一凝。

“师叔,你误会了,我从未把你当作闻郁!”

他与闻秋时曾经那些故人不同,连闻郁的面都未曾见过,最不可能在闻秋时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

闻秋时哪里肯信,摆出如山铁证:“你在我睡觉的时候,偷偷唤我闻郁了。”

“不是,我”

顾末泽慌忙解释,话到嘴边却无奈地咽了回去,若要解释,必须让师叔意识到自己是闻郁,若不解释,师叔定然误他。

顾末泽眉头紧皱,绞尽脑汁思索破局之法。

衣领被松开,闻秋时在他眼底皮下翻了个身,手勾过被子,将清瘦身影遮得严严,脑袋也钻入被褥,独留只手给他看,细长白皙的五指往外拨了拨。

“睡觉了,出去。”

顾末泽没动,握住摆动的玉手,“师叔,你不是问我伏魂珠吗,等我们回天宗,我便将伏魂珠放回原处。”

“哦,随你。”

闻秋时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手臂使劲,将被握住的手硬抽了回去。

顾末泽变了脸『色』。

“师叔”

“出去!”

顾末泽嘴角抿成条线,维持着半握姿势的手空落落,眸光落在被间凸起的身形轮廓,眼神阴郁。

好半晌,他蜷起长指,垂下了手,“师叔先休息,我在外面,”

闻秋时听着这话,对方好似隔着被子对准他耳朵说的,呼吸都快浸进来了,头侧传来些许动静,在他赶忙压紧被角时,离去的脚步声响起。

“吱呀”声,室内陷入安静。

片刻,闻秋时探出脑袋,顶着凌『乱』乌发往左边瞧了眼,之前掉在地上的话本。

可恶。

个个都把他当闻郁。

“等天篆笔到手,爷就独自逍遥去,爱找谁当闻郁就找谁!”

外界雨声淅淅沥沥,书房灯火通明。

郁沉炎坐在楠木书案前,华冠束发,修长的手拿起刚阅完的奏帖,扔至一旁,『揉』『揉』额角,眉间浮现淡淡的倦意散去,他拿起另张奏帖。

及至深夜,诸方奏帖阅了七七八八。

安福大总管估『摸』时间,蹑手蹑脚进屋,换了热茶,瞅了眼书案前扶额闭目的身影,踮着脚小心出门。

域主每夜这时候都要浅眠,宛如约定成俗般。

郁沉炎没睡着。

往日此时浅眠轻松容易,是他精神最放松的时刻,但今夜,临近这时候,他脑海中『乱』糟糟片,什么堆在一团,难以入眠。

当年陨星谷除魔之战,他被留在了圣宫,只能听到一个又一个噩耗传回,直到最后北域的天塌了,然后尽数砸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娘遭受太大打击,此后常伴青灯古佛。

而闻郁,身是血的回来,从此肩头没了立着的小乌鸦,脸上也失了笑容。

陨星谷发生何事,他爹究竟如何身陨,郁沉炎只能从旁人嘴里听闻,而当时少数在场的他娘与闻郁,郁沉炎不愿去惹他们伤心,于是缄口不语。

直到昨日,他从阿娘那得知了爹身陨的真相。

整整一天,心头都如重石压着。

郁沉炎斜支着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书案旁。

多年前,北域最动『荡』不定的时候,书房一盏不夜灯,从天黑照到天明,白日从各地送来的奏帖堆积如山,宽大的书案都放不下,地面都摆满了。

每个夜里,闻域都会坐在书案旁,最初是教他处理北域大大小小的事务,后来,就是在旁守着他,偶尔说上二。

那时他斜头,就能看到那人浸在灯火里,乌『色』长睫掀起,底下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但闻郁目光是冷的。

锐而锋利,像捂不暖的尖刃。

尽管面对他时,极为收敛,但骨子里透出的森冷寒意怎么都藏不住。

郁沉炎只能尽力忽略。

事上,他也只能忽略,彼时他每个夜里都被沉甸甸数不清的奏帖包围,看得他头晕眼花,听到开门就反应『性』的以为送奏贴而想吐。

时间久了,心情糟糕到极致。

几近爆发的时候,他看到闻郁枕着书案睡着了。

灯火落在少年白皙脸颊,几缕青丝凌『乱』垂散肩头,他像是太久没休息了,抑或潜意识在紧张,即便睡梦中,眉头都是蹙着,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蜷缩。

郁沉炎许久没这般仔细端详他,默了默,轻手轻脚拿出一件狐裘,悄悄给少年盖上。

他力道极轻,但仍是惊醒了对方。

郁沉炎那时才意识到,身边的少年心里多不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其如临大敌,全身紧绷。

郁沉炎恍然想起。

阿闻,也不过比他大两三岁。

他可以每日待在圣宫这个安稳之地,夜里翻阅奏帖,白日尚能休息。闻郁不能,夜里要教他处理事务,白日要去对付北域内外所心怀不轨之人。

不能有片刻休息,不能有丝懈怠。

至此后,郁沉炎看奏贴比谁都积极,趁闻郁白日出宫,也不听他的话休息,而是开始学习着手其他事,只在每个深夜里,硬拉着闻郁奢侈的睡个小半时辰。

他想尽快成长起来,与闻郁起,扶起将倾的北域。

但最后,北域好起来了,他与闻郁却与当初设想的模样背道而驰,愈行愈远。

郁沉炎抬起手,目光凝视着某个方向,手掌不受控地伸去,直到指尖空『荡』什么都没『摸』到,扑了空,才如火灼了般,倏然收回。

“安福!”郁沉炎起身,沉着脸朝外喊了声。

“奴才在!”在外候着的大总管立即推开门,火烧屁股般奔入书房。

他抬头看向负手而立的华冠男子,正欲开口,听见域主沉声道:“沐浴。”

“域主要就寝了吗,奴才这就让人准备,”安福心疑『惑』,往常域主不这个点休息,且沐浴这类事哪用得着他亲自开口。

疑『惑』归疑『惑』,大总管正准备领命退去,下刻,他被叫住。

“不睡,只是沐浴更衣,”

郁沉炎抬起衣袖,左右看了看,低头瞅了眼衣袍,“去准备些配我的衣裳,我要着装。”

安福愣了下,头雾水:“域主,大半夜着什么装啊?”

话落,他被瞪了眼。

“聒噪。”

郁沉炎将天宗闻长老生平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鬼哭崖这个转折点,闻秋时来到揽月城后的所动静,他已了如指掌,隐隐明白楚柏月为何拦住前不久的他。

若没猜错,闻郁不记得前尘往事了,像张白纸,不能冒然将过往诸加在他身上。

郁沉炎想通切,思及前夜,忍不住心生懊恼。

当时他惊魂未定,只想着牢牢把人抓到身边,神情阴沉,想必给阿闻留下的初次印象糟糕至极。

再思及楚柏月当时处处相护,副体贴至极的模样。

砰!

郁沉炎一掌落在书案,脸一阵青阵红。

大总管吓得抖,险些跪了,随后细耳听到域主小声嘀咕道:“他没见过我长大成人的模样,要好生打扮一番才行。”

安福:“?”

他是谁?

夜雨愈来愈大,闻秋时打了个哈欠,听外界唰唰雨声,斜了斜头,望了眼走廊间的身影。

他瘪了瘪嘴。

哼。

闻秋时点燃火烛,回到床榻,顺手拿起之前没翻两页便睡着的话本。

《红尘粒相思豆》

话本不是他买的,是贾棠发现他在看符主的话本,以为同道中人,给他强烈推荐,“师父,这本把我看哭了!悲得惨绝人寰,你可以看看。”

闻秋时瞅了眼,是存粹杜撰的同人文。

他其实不大喜欢看话本,看闻郁的也是为了多做了解,且看的都是半记传,真假皆的话本,比如着名的《七个他》,闻秋时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写得太真了。

贾棠却不由分说塞给他:“师父备好丝帕,找个无人的地方悄悄看,以免被人瞧见落泪。”

闻秋时顿时嗤了声:“堂堂七尺男儿,看个话本能看哭?傻徒弟,别以己度人,师父我可不是会轻易掉泪的人。”

烛光落在封面,脑补了下贾棠看完藏在被窝哭鼻子的模样。

闻秋时嫌弃地摇摇头,随手翻开话本。

这样徒弟,他感到抱歉丢人,看个杜撰的虚假话本都能

“呜哇——”

夜间风雨飘进走廊,顾末泽倚着廊柱,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些。

他目光斜落在紧闭房门,漆黑的眼眸映出暖『色』灯光,好半晌,眼帘低垂,表情流『露』出落寞之『色』。

师叔不理他了

顾末泽心间挣扎不已,他不想让闻秋时以为自己是什么闻郁的替身,但若告知真相,单是闻郁那些过往,除魔大战里伤心欲绝失去的东西,与其而言忆起未必是好事。

师叔既有意遗忘,何必挑开切。

何况,让闻秋时忆起过往,顾末泽千个一万个不愿。

顾末泽固执的认为。

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现在空『荡』时,他可以占据很大的位置,但其他东西进来的时候,他的位置就不断缩小,到最后,比他重要的人或事,太多了。

顾末泽目光冷沉,打定注意缄口不语,但下刻,他听到若有若无的更咽声,从室内传了出来。

顾末泽心神震,冷戾绝然的神『色』瞬间变了。

师叔在哭吗?

“呜,”

是一道闷闷呜声,里面的人好在极力抑制哭意,但因过于难过,效甚微。

顾末泽脑中轰隆下,不管不顾推门进屋了。

因为误自己是闻郁的替身,师叔委屈伤心到这等地步,他竟然还想着继续瞒着师叔,哪怕让其误也不告知真相。

顾末泽脸自责,看到屏风后方,蜷缩在被窝里不住耸肩的清瘦身影,更是心如刀割。

“师叔,”顾末泽轻声靠近,伸手探向颤动的细肩。

这时,闻秋时抬起头。

他双红通通的眼睛,长睫挂着水珠,白皙脸颊被泪水打湿,几缕乌发无序地粘在颈间。

顾末泽僵在原地,翻涌而起的悔恨直冲心头。

他竟让师叔难过至此。

“师叔别哭了,是我不好,”顾末泽声音有些艰涩,抬手欲擦拭扎眼的泪珠,闻秋时忽地一动,握住他的手,整个脸埋入他宽大衣袖。

哭得稀里哗啦,甚至打起哭嗝。

“悲、悲了。”

顾末泽哪里受得了这场面,若非惹闻秋时难过成这样的人是自己,他必叫人尸骨无存,如今即便是自己,他也掌自灭的念头。

他将躺在床上的闻秋时拉起身,坐到床沿,将人半抱到怀里,修长手指嵌入细软乌发,『揉』了『揉』后脑。

“是我不好,师叔,”

顾末泽顿了顿,坦白道:“其实师叔就是闻郁,只是自己不记得了。”

他话音落下,怀里青年更咽不停,已经哭到『迷』『迷』糊糊了,顾末泽声音低柔地重复了遍。

闻秋时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界里,仿佛听不进去,脸颊埋在他颈窝。

“悲得太惨了。”

顾末泽下意识道:“没有悲。”

他摇摇头,叹气道:“悲了,真悲了。”

顾末泽眉头微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师叔,什么悲了?”

话音落下,怀里的人动了动,从被窝里『摸』出顾末泽前不久才过的话本《红尘粒相思豆》。

“祸祸与树上月悲了!”

青年嗓音透着无限悲怆。

顾末泽愣了下,忽地反应过来,想起“祸祸”与“树上月”是谁,脸『色』瞬间垮了。

而闻秋时指着结尾处,似乎想让他也感受到巨大的悲伤,顾末泽目光阴沉,冷冷扫去,看到最后一排字。

——你我不存亏欠,余生各自安好。

闻秋时泪眼朦胧:“你瞧,悲了。”

回答他的顾末泽勾起唇角,竟然难得笑出声,“好结局。”

闻秋时哭嗝顿,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

顾末泽,你没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