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小龙女正在小几上细嚼慢咽吃着送来的午饭,突然之间,室门猛然洞开,她以为樊一翁又来给她加菜,头也不抬便道:“你不必再加了,菜已经很多了,我本就吃不下。”
哪知响声愈来愈大,细细倾听,似是吵闹之声,小龙女这才抬头一看,乃是樊一翁带着几人走了进来。她凝神再看,眼前一共四人,除却樊一翁外的那三人,竟是英雄大会之上,与她曾见过面的郭芙与武家兄弟。
“死矮鬼,你知道我爹妈是谁吗?快把我放了,不然你这破谷明日就要被夷为平地!”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的一记巴掌就打在郭芙因骂战而涨红的脸上。
“少废话,嘴巴放干净点,再叫唤就把你舌头割了!”
此话一出,菜市场一样叽叽喳喳的屋内立刻安静下来。樊一翁又矮又瘦,却把三个油光满面的师兄妹拎小鸡一般搡进监牢,威慑当场,弄得其人再不敢胡乱说话。
眼见明明三人却被关在两个牢内,武修文鼓起勇气大声叫道:“芙妹!我要跟芙妹关在一起,你不能把我们分开!”
樊一翁理也不理他,走了出去,重重把门关上。
郭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打怕了,不再招惹樊一翁,正当气不打一处来,就听见武修文事后逞能,不由怒道:“真是两个草包,平日里左一声芙妹,右一声芙妹叫得可勤了,现在真的撞上危难,要你们又有什么屁用?”
武修文忙道:“芙妹,师父教过我们,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你等我伺机而动,定能把那长须矮子打得满地找牙。芙妹,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啊。”
郭芙见他说得愈来愈厚颜无耻,不禁心头一阵恶心,把头侧过去不看。
一转头间,忽见对面监牢中赫然坐着一人,定睛一看,却是那日杨过身边的女人。郭芙暗忖道:“怎么她也在这,莫非她也是被那谷主抓来的?是,定是如此,说不准她已经沦为玩物了。”
每当郭芙心情不悦,都急找人去发泄,一直想到杨过英姿勃勃,却独和这个女子唧唧我我,心中早就老大的不快,此时得间,怎能不好好奚落一番?
“呦,这不是那谁吗?龙姑娘是吧,怎么也到这了?”
小龙女本对三人印象不佳,不喜开口攀谈,但见郭芙主动搭话,便也礼貌“嗯”了一声。
郭芙这话本就阴阳怪气,打算给她一个下马威,瞧她却毫无反应,怒气更是陡升,也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张口就道:“你被抓到这儿,想必贞操已被谷主夺了吧,你说杨过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当场就气得把你休了?”
小龙女听这没来由的诽谤污蔑,心想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无故污我清白,眉头一皱,说道:“我什么没有做,跟谷主也没有关系,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青楼里的□□出去也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的,大武哥哥,小武哥哥,你们说对不对啊?你们再瞧她那儿,七七八八摆了一大堆东西,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殊荣,还不是你靠卖换来的么?这谷主对你可真好呢。”
武家兄弟对望一眼,当即附和道:“是啊,芙妹,她真是恬不知耻的女人,我要是她,就一剑杀了自己,早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起初,小龙女是有些着恼,但她自问问心无愧,便把三人的冷嘲热讽当成了耳旁风,静静坐着把饭吃完,吃完饭便看起公孙止送来的一卷卷藏书,时不时提笔作作标记,什么也不理睬。
三人见她恍若无闻,好似个任打任骂的稻草人,只道她是默认了,便说得愈加来劲,什么有的没的,荤的素的全往她身上招呼。最后直说了半个时辰,郭芙才好像终于发泄完了一般,匆匆刹住了嘴。二武见郭芙不骂了,便也不再开口。
到了晚上,本就甚暗的环境更是连一点光线都没有了,三人的内心皆是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不知在这幽闭的环境之中,会有什么可怕的事物。小龙女知道这要是放在几日前,樊一翁早会进来送餐,今日却不知因何事耽搁了?
刚一想着,立时便有人推门而入,烛台上的蜡烛不过多时也亮了起来。
只见公孙止极有威严地背手而立,脚边放着一个黑色小箱,说道:“一翁,你把姑娘带到外边去吃饭,过半个时辰再带进来。”
“姑娘,先跟我走吧。”樊一翁用钥匙打开牢房,招手示意让她出来。
小龙女不知道公孙止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依言跨出牢门,随着樊一翁走到外面。
樊一翁为她将菜品一一摆开,自己却只端了碗粗粉背过身去吃。小龙女不解,相邀道:“菜这么多,你为什么不过来吃?”
樊一翁的长须上挂了两根面条,滋溜一声吸进嘴里:“姑娘是谷主的贵客,我只是个下人,怎配得上与姑娘一起吃饭?”
小龙女道:“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哪里分什么高低贵贱,咱们一块儿吃吧,再说我也吃不下这许多,你只吃一碗面,也吃不饱。”
无论她好说歹说,樊一翁总是坚持,怎么也不肯过来,小龙女就手上捧了一碗红烧肉,走将过去,划拉了一大半到他的碗中,回到地上,耍起赖来:“肉都倒你碗里了,你吃过了,我可不吃,可别倒回来给我。”樊一翁无奈,只得吃了。
就在此时,蓦地里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女子叫声,随即便是乱麻样闹成一团:男人声、女人声,怒斥声、惨叫声、打斗声杂糅一起。小龙女只觉事情不对,忙想推门进去,却发现牢门早已锁上,任她怎么推也推它不动。她连忙问向樊一翁:“伯伯,里面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樊一翁为难至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成,让他目视小龙女的焦急模样,当真是难以拗住。他早年与人相斗受了重伤,为公孙止所救,从此心甘情愿跟着他。说好听,是作为家臣弟子,实则是卖身为主人的奴仆。他打了大半辈子的光棍,直到今日也没有成婚。可他难道就没有爱,没有感情么?他孑然一身,没办法“老吾老”,也没办法“幼吾幼”,最后“吾老矣”了,只好“幼人之幼”——他喜欢呵护、照顾小孩子,公孙绿萼的饮食起居,便是他这个大师兄亲力安排的。而这几日来,天上突然掉下个小龙女,起初两人并无接触,小龙女后来发现菜吃不完,便让他不必拿多进来,又见他独自蹲在角落,怕他在外头一人待着无聊,邀他进来两人说会儿话解闷,他从来都是被公孙止吆来喝去,没有半点自由,只有给她送饭之时,两人言谈甚欢,樊一翁才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真正的人。他问她喜欢吃什么菜,伯伯明日便替你带来,半夜冷不冷,伯伯给你添几床被子,便如祖父照料自己的小孙女一般无二,而每当他的苦心换来小龙女脸上甜甜的盈笑之时,他老而褶皱的脸上便也爬上真情的笑容。
樊一翁把心一横,豁出了命不要,如实道:“谷主是要把那泼妇就地正法了。”小龙女惊道:“他要杀了她?”樊一翁道:“不,是两人敦那周公之礼。”
小龙女嘴巴张得大大的,显然更吃惊了,自言自语道:“公孙先生温文尔雅,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说罢,把头凑到门上细听,果然听得一声声啪啪的响动与痛苦的□□不绝于耳。
小龙女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竟不计前嫌,想救郭芙出来:“樊伯伯,你可否让谷主把她放了。”
樊一翁战栗道:“姑娘,莫说我做不到,就是我能做,又怎能背叛谷主,你千万不能说是我对你说的,若让谷主知晓了,我这条老命可也得搭上了。”
小龙女不通世事,这时想到自己的莽撞不但救不了郭芙,或使樊一翁送了命,不禁后怕不已,道:“樊伯伯,你放心,我绝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当下把身子从门上离开,复又盘腿坐在地上,却觉心头一阵恶心,这碗饭,怎么也吃不下了。
“姑娘,这世上人心难测,眼睛是会骗人的,表面上温和谦敬的人,指不定暗处里干些罪恶不堪的事情,而那些看似凶神恶煞的坏人,其实也或是良善之人。”樊一翁走到她身边,就像个老父亲那样轻拍她的后背,好让她能舒服一点儿。
小龙女缓了过来,勉力挤出微笑,道:“多谢你,樊伯伯,我只是想不到他竟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强迫一个女子与他做那等事,真是坏到了极点。”
樊一翁摸摸小龙女柔软的头,道:“好丫头,你善良洁净,不懂这人间世的肮脏,不过你那话却不可与他人说起,一个人不能什么话都与别人说,需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可懂了?”
小龙女暗自揣摩这一番话,惟觉不乏有理,但以为对过儿,却还是什么话都说才好,便朝他乖巧地点点头。
当下对坐吃完了饭,又拉了会儿家长,樊一翁上蹿下跳,用长须扮丑,把小龙女逗得哈哈大笑,两人真如一对儿爷孙相似。
正谈笑间,门前灰洞洞站着一人,樊一翁立马止了言谈,迎了上去。只见公孙止双腿虚浮缓步走来,眼神中略显疲惫,小龙女知他为何如此,连带看他的眼神也充满厌恶。
公孙止歉道:“龙姑娘,这下可超了半个时辰,让你久等了。”他貌似从小龙女的眼神中看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这几人打伤我手下弟子,总得要他们付出一些代价。只是接下来得麻烦姑娘每日出来这么一段时间了,甚是抱歉。”
小龙女本当他就来这么一次,没想到听其言下之意,竟是要天天专门来此做这种苟且勾当,忍不住讥讽道:“公孙先生,你好大的雅兴啊,到底要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留下来观赏一番?”
公孙止心想定是适才弄出的响动过大,却让这妮子发现端倪,不过他也没有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一个手无寸铁,又武功尽失的弱女子,让她知道了又何妨?她只是一个献给宗主的玩物,陆羽那边,她也说不上什么话,自己不过是多撒网、多捞鱼罢了,即使现出原本面目,凭她这初出茅庐的雏儿,简直不要太好哄骗。因道:“当然可以,我只是担心姑娘未经人事,看不得羞人的场面,才让姑娘出去。你若愿意留下,那倒也省事了。”一语甫毕,衣袖一摆,哂笑离开。
小龙女白眼一翻,只觉这等厚颜无耻之人,真是生平仅见,和他多待一秒都觉变态,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总想吐出点儿什么。原路走回牢房,忽地停在门口,有点儿忍不下心来去瞧郭芙这时的凄惨模样,可两人对望即视,却也无法故意看不到她。鼓足勇气推门而入,一进屋,但见郭芙赤条条地抱膝缩在角落之中,眼角若有泪,几乎是战栗不止,浑身上下不是一条条鞭子打出的血痕,便是一处处发紫的淤青,地上还有一滩血迹。那二武兄弟见她进来却也并无反应,仍是呆呆看着郭芙。
“他为何不x你?他为何不x你……”郭芙一脸遭玩儿坏了的表情,蚊声喃喃道。
小龙女看她可怜兮兮,不忍再与她相辩,只是缩到被子里不言。
哪知过了一会儿,郭芙突然之间暴起,朝她怒吼道:“你快说啊,他为何不x你?”狰狞的模样,好像能一口把她吃了。
二武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疯状,吓得脸色苍白,竟都面面相觑,不敢出言安慰。
小龙女知道躲不过,也不放低身段,正色道:“我和他清清白白,也没有惹他,自然什么也没做。”
郭芙奋力去摇牢上铁柱的双手捏得血红,但柱子仍是一般纹丝不动,终于,她认清了现实,挪了屁股回来,好像做了天底下最累人的事和最羞的事,如一只鸵鸟一般把头埋在角落之中。
过了良久,武敦儒才开口道:“芙妹,你千万不要寻短见,要先委屈你稳住这恶贼,咱们总有机会出去找师父师娘来报此大仇。”
也不知郭芙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只是倒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了。
四人一夜无话,该睡觉的睡觉,睡不着的独倚阑干,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梦着不同的事,不同的人,但一颗心都同是那样的冰冷寂静。
次日清晨,小龙女莫名被震耳欲聋的砸门声吵醒了,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爬起来,却发现二武兄弟正接连不断发出惨叫,被两名年轻力壮的绝情谷弟子拖出牢房。
郭芙也被这轰天响动吵醒了,她虽然整天骂二武兄弟是草包脓包,可当二人真出了什么事,却也是十分着急:“你们要带他们去哪儿?快把他们放下!大武哥哥,小武哥哥!”
樊一翁指挥两个弟子将大小武打晕,用绳索从背后捆住双手,径直运了出去,回头对郭芙笑道:“你不用害怕,你对谷主还有的是用处,他可不舍得这么对待你,好好等着吧。”说罢,留着郭芙一人在风中凌乱。
时光有时是倏地飞逝,有时,却如劣质马车的滚轮,厚厚重重、不紧不慢地向前,任你怎么急迫也赶他不动。
而郭芙的处境无疑是最为微妙的,久居狱中无聊,盼得时间能过得快些,但一旦时光加快,又不想那个淫恶的夜晚早点到来。她好像身处一条长河里,怎么游也到不了岸,一会儿往左岸游了一半,却又折返去了彼岸,结果竟是两头都不到岸。
她应该要选一个的。
可她既没有自戕的勇决,也并无撕破脸皮的胆大,如此还不愿这么随意受人当成玩物摆布,着实是为难至极。
小龙女不找她说话,她又误会了她,更没脸面主动开口,她也自有一股没来由的高傲,使她不屑于和其攀谈。
终于,在她脑中一片混乱之际,公孙止悄然到了,在门开了的那一瞬间,她知道,昨晚的噩梦又要降临了。
公孙止便如一头饿狼,朝她直扑过去,吻也不吻就先扒光了她的最后一件遮羞布。
小龙女实在做不到耳不听,眼不看,娇叱道:“你别碰她,你这么欺侮一个弱女子,到底是人不是?”
公孙止回身邪魅一笑,道:“怎么?你也想一起来吗,要不要来尝尝我那儿好不好吃?”
小龙女不理他的污言秽语,辩道:“我听你说过你马上就要娶妻,为何还要玷污这位姑娘,你既和她欢好,怎么又能再娶妻?”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只见公孙止蓦然变脸:“闭嘴!少他妈娘们唧唧的,要不是你是陆先生送来的,老子得给他面子,我连你一起x了。”
半个时辰过后,公孙止才从郭芙身上爬起,他摇摇晃晃出门,樊一翁悠悠乎乎提饭进来,低声道:“姑娘,饿了吧,快趁热吃了,我今日偷偷让厨子给你做了烧鸡来。”
小龙女摇头道:“我没胃口,吃不下,你拿给那姑娘吃吧。”
樊一翁犯难道:“这长夜漫漫,怎能不吃饭呢,她也有饭菜的,你不用担心她没得吃。”
“我说,小龙女,我用不着你假情假意的,你是不是看我这样很舒服,很解气?”对面忽地传来郭芙幽幽的声音。
小龙女不解她为何三番五次都与自己作对,自己为她着想,还要受她没来由的诽谤,但她涵养极好,还是正色道:“你何必把人都往坏处说?我从没这么想过,是你自己想多了。”
“你还不明白么?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都是你!都是因为你的存在,处处都排挤我!杨过与我家是世交,两家先人早已指腹为婚,都是你横插一脚,把他抢走了,你不抢走他,他早与我喜结连理了,我也不会就到这鬼地方受尽欺侮。现在我出丑,你每天看戏一样瞧得清清楚楚,吃饭、睡觉,连我拉屎你都看得明明白白,小龙女,你还说你没针对我,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她的面目因过于激动而全然扭作一团,狰狞而丑陋,活脱脱一个地狱中的厉鬼模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她顿了一顿喘口气,又开口说起,但比起之前的语速却明显慢了许多:“还好,还好你将来也是要被人当作玩物的,你不必神气,瞧瞧你,穿一身白衣就当自己是什么仙子下凡了么,装什么装?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人x到哭,吃男人的□□,嘿嘿,不过只可惜我看不到了。”
小龙女固然可堪忍受,樊一翁却忍不了了,只见他右手隔着铁栏给了郭芙一巴掌,大骂道:“贱女人!她岂是你能比的?你也配和她比?”
郭芙被打多了,不哭不叫,反而笑道:“老色鬼,你这么尽力讨好她是为了什么当我不知道吗,不过她眼光可高呢,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看你自己那怂样,一大把年纪还是个光棍,真没出息,你来求我,我就陪你玩玩,好让你死前能破个处,咋样?”
小龙女拉住他的衣襟道:“樊伯伯,她好像疯了,你别打她了,咱们吃饭吧。”
“姑娘说的是,咱犯不上为一个疯女人赔上好心情,”说着,樊一翁把打人的手缩回。
往后的日子里,公孙止几乎每天都来,小龙女也诧异他神奇的精力与体力。说也奇怪,郭芙开始还奋力抵抗——不□□、不出角落,用王八拳往其身上作无力的招呼,到后来却放弃了,公孙止要她如何她便如何,要什么姿势便摆好什么姿势,要她叫唤她就叫唤,看来是已被大致□□完毕了。
狱中一日,尤为难捱,春去夏至,唯二的变化就是被子少了,蚊子却多了,但地处深窟,气候并不闷热,两边倒也都有人添蚊帐,俨然屋中之屋矣。
某一个平常的午后,小龙女用罢饭,一如既往地躺下闷头睡半个时辰的午觉。醒来神清气爽伸个懒腰,打算先美美地看几章话本。但一翻小几,分明摆在上面的书却不见了,她环顾四周扭了一圈儿,可怎么也没找到,急得她是团团直转。
“这书还真好玩。”宽阔的屋子里霍然响起一个声音,说活泼,又有些沧桑,说苍老,却极有生气,甚是矛盾。
小龙女吓了一跳,马上寻觅声音的来处,猛一眼觑见一人跃至她的面前,但见白发白胡,只当是樊一翁逗她玩儿,刚要让他别闹,又觉此人身型高大,绝不是樊一翁的五短身材,不禁心中一凛,再细细打量几眼,竟是一个极有气度的小老头,她隐有预感,此人定能救她出去。
这个老头自然便是周伯通,他来到丹房,好像大闹蟠桃园的孙猴子一般翻箱倒柜,竟无意间触碰到了机关,好奇来到此地。
“咦,好俊的小女娃,你怎么被人关在这了?”
“嗯,这儿的谷主把我关在这里,你能不能救我出去?”
“你等着,我且试试。”
得亏周伯通内功深厚,练的也是外家拳法,一拉一拽,压上了全身的劲力,少说也有千斤重量,这铁牢中的两根铁柱顿时被拉弯了几寸,小龙女身量苗条,胸平臀小,略微一挤便出来了。
郭芙在一旁只看得呆若木鸡,这人轻轻一拉竟连精铁也弯了,武功委实是深不可测。
“老人家,你再把她也救出来吧。”
“说救就救,好累的啊,又不好玩,唉,算啦,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乎,苦工周伯通又干了一次活。
栏杆就再一次开了,可郭芙就如同在地下扎了根一样待在那儿不动,好像内心面临十分痛苦的抉择。
“喂,你怎么不动啊,难道还要我抱你出来吗?”周伯通见她半天不出来也不说话,急得踱来踱去。
郭芙终于像是突然还了魂,迷茫的双眼又有了光泽,说道:“我……我这就出来。”
周伯通东玩西玩,又回头看看小龙女,这才发现她衣装暴露,几乎一颗心都要吓得飞将出来,忙蒙上双眼道:“哎呦!你怎么穿这样的衣服啊,我不跟你玩了,说什么也不跟你玩了……”小龙女不明所以,一头雾水道:“我这衣服怎么了,不好看么?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你武功真是好得很呢。”
周伯通给这由衷的一赞,连她穿什么衣服也不管了,像个气泡飘飘然上天,他倒也不会不好意思,反而得了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嘿嘿,那可不是,我师哥净夸我聪明,说这天下没有什么功夫是我学不会的。”
小龙女便想他大话说过了头,不说别的,那玉女心经上的功夫他一人如何能学会?当下却不是抬杠,正色说道:“不见得,有一门武功,我看你多半学不会。”
周伯通贴近小龙女的脸蛋儿瞧了又瞧,看了又看,道:“你个子倒挺高,就比我矮这么几寸,但就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瘦得风一吹就倒了,懂什么武功。”
小龙女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好歹也是一个门派的掌门,竟被他说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她虽无内力,可这轻功身法丝毫未丢,当即游龙戏凤一般在屋内飞了两个来回,身子到处,疾风把周伯通所着短打的下摆掀上掀下,直把他看得目瞪口呆,拍手叫好道:“好轻功!是老顽童小看你啦!”
小龙女耍罢宝,神气十足地撩了撩鬓边发丝,道:“这下你总信了吧。”
周伯通忙凑上前去,用好似嘘寒问暖的语气说道:“那你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一门功夫我一人学不会的。”
小龙女言出必践,倒也不卖他关子,一五一十道:“我古墓派有一门武功,叫玉女心经,这功夫你虽未必瞧得起,但它修炼之时,必要两人赤身裸体同练,且分为阴进阳退,习这阴进的,期间不得有任何外物打扰,否则轻则受极重的内伤,重则当场毙命,你说说看,你一人又如何学呢?莫非你可一分为二么?”
周伯通一听赤身裸体,满脑子尽是那日皇宫中瑛姑与他幸福一夜的画面,直吓得他猛地全身一麻,不敢再摆谱吹牛,只是顺着小龙女话头道:“好丫头,好端端的,你可别再说什么赤身裸体了。不过虽然我一人学不了这怪异功夫,但说到一分为二,我却是轻轻松松便可做到的。”一句话说完,立马扎个马步蹲下,抽出双手,左手画个方,右手画了圆,笑嘻嘻地显摆道:“可厉害吧,这便是一人作两人使,兼人也。”
小龙女仔细看了一看,琢磨了片刻,只觉似乎没他吹嘘的那样神乎其神,便道:“我看这倒挺简单的,没什么了不起。”
周伯通听她看扁自己,气得都快把白胡子翘上天了,瞪眼急道:“什么叫没什么了不起,你做来我看看,你若要能做成,我,我便叫你一声姑奶奶!”
小龙女只觉好笑得很,这老人家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较真,宛如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怪不得他自称是老顽童呢。当下一屁股坐个蹲,也效仿他在地上画起来。周伯通就盯着她修长的手指使劲儿看,眼见两根玉葱样的手指所到之处,竟同时画出一方一圆,虽比不上拿块木板和倒转酒杯贴着摹,但也是极为齐整。
只见周伯通垂头丧气道:“也罢,姑奶奶,你真是我的小姑奶奶,我算是服了你了,我的左右互搏之术你竟也会。”小龙女揣摩道:“嗯?这名字却挺古怪。”忽道:“哎呀,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咱们快走吧,莫给谷主抓着了。”
两人胡闹半天,那郭芙却定得犹如一尊石雕,不动如山,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直到小龙女抓她手臂才反应过来。三人便即一同离开暗室,走出丹房之外。
小龙女、郭芙数月未见光明,这时头上突然顶个万丈光芒的太阳,均觉眼中一刺,睁不开来。揉眼再看之时,一袭红帘、无数红灯挂满当场,便知怪不得为何今日没有守备。
周伯通道:“诶,咱们去看看热闹如何,那儿敲锣打鼓,沸沸扬扬的,好像是婚礼正开着呢,要不要去搅和搅和,他关你,你欺负他,这叫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我在,不用怕的,你站着看戏就好。”
小龙女把头摇得如同一个拨浪鼓:“不,我要去找我的过儿。”周伯通:“什么过儿,是你的夫郎吗?”一听这夫郎二字,小龙女的眼睛就顿放光芒,好像吃了什么兴奋药,霎时间神采奕奕起来,激动不能自已。
周伯通见她傻笑个不停,不耐烦地打断道:“我问你,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说不准他就在这婚礼上呢?先跟我去玩玩嘛,急个啥,我陪你一块儿找,然后你路上再跟我玩玩,岂不绝妙?不过呢,这个……总之,你得换件衣服穿。”
小龙女暗自思量着:“过儿知道我不见了,一定四处找寻,定不会傻傻待在在古墓里,人海茫茫,这时我又怎觅得到他。”又觉郭芙这血海深仇她自是要报的,自己陪去看看也未尝不可,是以朝周伯通点了点头。
世上的缘分,原竟这般微妙,毫厘之距,险些就失之交臂!
杨过扫了一眼众人,独独看到陆羽之时,眼神中露出几分暗恨,揽住小龙女肩头道:“姑姑,你看看你,都瘦了许多,咱们快回古墓,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龙女经此变故,对古墓思念已极,恨不得转瞬即至,喜道:“好极啦,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杨过说等等,按住了跃跃欲试的小龙女,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丹药,哄她张嘴吃了,说道:“姑姑,你现在且试试武功可否恢复?”
小龙女闻言便即周身运气,只觉小腹之处一凉,正是内力循环回转,旋转周天,惊喜道:“过儿,我内力又好啦。”
除却陆羽、法王不近女色,马光佐耿直诚挚,场中凡是男子,见到这美貌女子和别人没边儿的亲热,都是妒意横生,怒火冲天,直想将杨过一剑杀了泄愤。
那美妇听二人旁若无人说着情话,却是捣乱自己成亲,纵使她涵养极好,也不由忿忿道:“公子,我们正拜堂成亲,你要与你的爱侣唧唧我我,挑个没人的地儿便是,为何独在此处捣蛋,与我过不去呢?”
杨过知那美妇心中不快,也以为自己此举甚是唐突,歉然道:“姐姐说的极是,我们这便走开。”他心想此人定与小龙女有莫大的关系,只是此时人多嘴杂,不适于出口,待到婚礼结束,再探个究竟。当下拉起小龙女的手,迈步便要离去。
这时,忽听右首一个阴鸷的男声响起:“你可以走,把她留下。”此言一出,真有如一块精铁叮的一声掷在地上,那美妇听了立马怒气汹汹道:“阁下可是要与我作对么?”公孙止连忙拉住了她,附耳说清利害。
杨过知有这么一下,暂且不理会他,反而对小龙女道:“姑姑,他与公孙止联合将你囚在此处,你不恨么?过儿可以替你打他出气。”
小龙女菩萨心肠,对什么人都怨恨不起来,最多也只是厌恶罢了,她知道陆羽多半不让她离去,今日里当是少不了一场恶战了,便道:“咱们并肩作战,只求脱身即可,不必与之缠斗,只是我未有兵器,过儿,我那手套呢,那日好像借你去打那胖和尚了?”
杨过立马慌了,战战兢兢道:“姑姑,你那手套现在没了金丝,被我拿来用了……过儿错了,你打我屁股吧。”小龙女摸摸他一脸谄媚的狗脸,笑道:“日后我再找根金丝穿上便好啦,手套还在就行,过儿现在是我的丈夫,我的郎君,怎能说打屁股就打屁股呢?”忽然之间,杨过好像想起什么,从背后抽出那把淑女剑,不顾公孙止的震惊神色,持住剑头,递给小龙女道:“姑姑,这是我专门为你找来的,此剑名为淑女剑,自是最配你这淑女中的淑女了。”
小龙女接来一看: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怪异非常。她着手拈了两个剑花,但觉飞舞如燕,轻重正好,十分得心应手。
杨过也当即挥出玄铁重剑,指向陆羽道:“嘿!让我看看说这大话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言罢,兀自喝酒席的街坊邻里知道马上免不了一场大战,均是吓得跑出殿外,金轮法王、尼摩星等亦是纷纷站起,叉腰目视杨陆二人,气氛一时冷到极点,有一触即发之势。
“你要是输了,我不杀你,怕你媳妇儿伤心。”陆羽仍旧不紧不慢端坐于席,戏谑瞧着杨过,就好像秃鹰看着一个待宰的猎物。
杨过笑道:“谁不定赢谁输呢,别把话说得太早了。别磨叽,快些取出兵器,我赶时间回家和我姑姑亲热。”
陆羽把念珠捻得铛铛响,道:“你出招便是,尽管使来。”
杨过也不承让,挥直重剑,试探性使出七分力道,当胸砍去。人人都清楚感受这一招之上的力劲,均是纷纷避开。眼见剑身距陆羽只有一尺之距,座中忽地砸出两个念珠,敲在玄铁剑上。两物相击之声,响彻大殿,心头都是不由自主的一震。
陆羽后跃两步,拔出长剑,剑尖起处,犹如毒虫,直向杨过手腕咬去。
便在这一时刻,潇湘子大叫一声:“姹女剑法!”随之,只见刘白螭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又极为慌张地正眼凝视打斗。
室内桌几酒水皆被打倒斗乱,狼藉一团,两人此时正围了一根镌刻凤鸟的柱子转圜踏走。
杨过眉头一皱,紧了紧手中重剑,心想这人至多二十余岁,非但内力如此深不可测,竟连身法也是奇快。一凝神间,陆羽的长剑又复直指而来,他手持重剑,脚上轻功不由地减慢,这一剑封喉的锐气堪绝,只有使出古墓派独门轻功飞速撤后才躲过一击。
小龙女虽为杨过武功骤增而惊喜,但见陆羽招式愈来愈奇,闪避又快,杨过竟还落於下风,招招皆是后手而出,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小龙女本就不懂江湖规矩,只想杨过落了势自己便要帮,当下不禁提剑起身,就要相助。
公孙止早注意到她的蠢蠢欲动,虽不知为何小龙女武功得以恢复,但仍是先行从厅台下抽出一对刀剑,不顾母子劝阻,飞身朝她攻去。公孙绿萼扶了那美妇退到殿后,喘着粗气停看争斗。
小龙女只感右侧劲风大作,急退一步,反手挥出新兵器格挡。小龙女虽比起前生多了两年练习九阴真经、玉女心经武功的时间,但身上功夫并未质变,只略胜一流高手中的达尔巴、霍都之流一筹。这一剑平挡开来,旋即跃开两步寻找空间,小龙女见他双手分别一刀一剑,倒比自己这丑陋兵刃还要怪异,便沉下心来要先试试他的套路手法。淑女剑轻抖,往他左手金刀之上搭去。
兵刃相交,均是利器,当啷一声,久而未绝。公孙止一刀格开,转而以黑剑攻之。小龙女以快打快,小巧腾挪之间,端的是灵动非常,每招每式,都好似一个古典美人,时是贵妃醉酒,时是嫦娥奔月,看似曼妙动人,却杀气凛凛,众人看了都是心中一惊,原对她存有别样想法的,均各不敢再想。
又斗了数个回合,公孙止黑剑上的力道一剑更大似一剑,但却不用金刀对敌,两人横削直刺,剑法高妙,公孙止虽内力上占大优势,一时间却并拿不下她,反而被小龙女方寸之间的小巧腾挪打得心累。原来公孙止知她是宗主点了名要的人,这要是一不小心刺伤刺死,怪罪下来,他如何能抵挡得住?是以旁人看来他不用金刀乃是怜香惜玉,真相却并非如此。
眼见单剑实难拿下,公孙止道她轻功无双,也不担心真会将她打死,便即金刀一闪,横砍过去,围住小龙女手臂,又使出右手黑剑画了两个剑圈,朝她当胸刺去。
小龙女本来见他好好的双刃阵势摆出,却独独不用金刀,心中甚是不解,这时陡见金刀砍来,娇声叫道:“来的好!”挡开金刀,忽觉胸前一股奇大气劲扑来,她使剑回防,却见得剑圈兀自旋转,不急打出,只是威逼而来,压迫之力甚强,大风呼呼,吹得她秀发飘飘。
小龙女向他身后窜避,头发方刚停止飘拂,却又受风而起,公孙止一连划了数个剑圈,她的周身都被笼罩起来,这样一来,小龙女一旦使出轻功躲闪,势必要受金刀的凌厉奇击,不躲则要当面接下黑剑所画剑圈,委实是绝佳的攻法。
小龙女单剑难敌双刃,下意识要抬手以金丝手套捻住黑剑剑头,却想起手套已被杨过弄坏,不由又使出绝顶轻功闪躲纵跃,朝地上一滚,公孙止猛地变招,向手臂直刺,却戳进她的短裙下摆,略一轻削,半边裙子已然破漏。
杨过与陆羽酣斗百合,百忙之中,觑见小龙女正处危急时刻,不由自主地想要撤步相援,奈何陆羽逼得太紧,每一次对招都是打得满满当当,稍有失手就会万劫不复,实无逃脱间隙。
忽听周伯通喊道:“小龙女!快使我教你的左右互搏之术!”
公孙止为人猥琐,见她裙子破损,狂打急攻之下,却情不自已向她屁股看去,但见一件乳白亵裤严实穿着,不禁失望透顶。小龙女听了周伯通言语,心道:“周伯通说这一心可以二用,我若左手使全真剑法,右手使玉女剑法,岂不是不需过儿即刻双剑合璧了?”思量须臾,但觉此法绝妙,顿悟时分,霎时间是心中清澈,法喜充满,可自己手中只有一剑,这时倒如何□□再找出一剑?
“姑姑!接剑!呃……”
原来杨过听周伯通说出左右互搏这四个大字,便已知道他传了小龙女该神术,自己拼了性命危急,也掷了背后君子剑给她,陆羽这一剑本可刺中他大腿,但他不忍趁人之危,就剑锋一抖,转而在他大腿上轻划一痕。
小龙女倒翻一个筋斗,接住长剑,稳稳落地。有了这双剑之利,公孙止每见她双剑就在眼前,却始终挡其不到,略一愣神,一剑左刺右攻,忙得他是手忙脚乱。又斗二十来合,愈斗愈气馁,不禁想要大吼一声:“列阵!”打出渔网阵解困,但一口浊气闷在喉中,如何叫得出声?
小龙女愈逼愈狠,轻咬朱唇,面上神色凝重,双剑武动翻飞,暴露衣裳也把这苗条身材衬得十分艳妙,这等风姿,真可谓是姑射仙人正年少,古墓侠女世无双。眼见公孙止右肩破绽露出,她“呔”的一声娇叱,单剑刺出,公孙止衣裳便即见红。再过数招,公孙止全然没有章法的乱砍乱打,小龙女这边一跳那边一跃,只刺得他身上连中数创。
一片喧闹之中,忽听得一声极其凌厉的破空嗤声,越室而来,公孙止大叫一声“啊!”满地打滚,捂住左眼,似是十分痛苦。小龙女这一剑本要划他屁股,但没想到公孙止直躺而下,差点刺他心口,连忙撤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