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黄药师忽觉衣领一紧,随即只感身子腾空,被重重砸在近处的一棵松树上。黄药师蒙了一蒙,揉了揉双眼,见得杨过一脸凶神恶煞,怒目瞪着自己。
自黄药师生来,从未有人这般对他,一则无人有这等实力,一则他虽狂傲,但为人正直,也没人来专找他的麻烦。这时竟被一个黄毛小子轻而易举就按在树上,虽然他先前没有半点防备,但这足以使他颜面扫地。
杨过厉声道:“快说!我姑姑在哪?她怎么了?”他连续发问,心中焦急难言,那股凄凉和痛苦的滋味就如从嗓子里生生跑出来一般。黄药师哪里去管他说什么,自然怒不可遏,只见他反倚大树,双脚借力向前急踢。这一下是要围魏救赵,假如杨过右手不松,他的小腹便要遭受一记重击。
哪知杨过并无半点松手的意思,他的眼神浑浊不堪,难从里面找到一丝生气,手掌依然紧紧揪着黄药师的衣衽,口中重复的只是那两个问题:我姑姑在哪?她怎么了?
黄药师见他不挡,斗然一惊,他并不想伤了这位畅谈整夜的知己,只是力道已然发出,收不住势,他赶忙烁缓力劲。但这一脚踹出,杨过还是飞了两丈远。
黄药师活动脖子,深吸一口空气,整理好险些被杨过弄破的衣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杨过究竟是发什么疯?前一秒还是无话不说的挚友,下一秒即刻拳脚相向。
杨过委顿在地,草地上一口鲜血铺开,那显然是他所吐出的,可他好像感觉不到似的。杨过大改先前的暴躁,就这么静静平卧在地上,但手中却紧紧抓着那幅画,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看,嘴里念念有词,可声音极小,没人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黄药师正要走近相询,忽见一人步伐甚快,自西北角行出,却是事前卧室内见到的那位美丽女子。刘白螭见杨过倒在地上,嘴角的血尚未凝固,如一条冰凌,自唇到颚挂在上方。她心中一凛,大叫一声“师父”,小跑到杨过身边把他扶好,道:“你怎么了?”
杨过不答话,更确切说,他连动也未动一下。刘白螭凑他凑得更近,只听到他蚊声般一句又一句说“我姑姑,她怎么了”。刘白螭茫然无措:他姑姑?那是何人?他又何以这般心痛欲绝。
突然之间,她的眼睛落到了那幅画上面,随而就像是被钉子扎了眼,没再移过视线。那画的是两个人,一是男子,一是女子。女子双手环抱一树,双眼迷离,回头含笑看着男子;男子则站在女子身后。两人皆是浑身□□,片纱不着。
虽为女子,但这春宫图她也看过一些,不过画功如此细腻的还是平生仅见。但这并非重点,关键在于,里头那名女子的容貌,却和她那日英雄大会上所见的绝色一模一样。
连她也是大吃一惊,杨过的妻子,居然与他人在野外旁若无人地交欢,不但如此,还带着满眼的欢愉,看起来快活无比。
望到这一幕,她本该是狂喜,但不知怎的,见杨过这副悲伤的模样,自己心中也跟着难过,却是暗暗咒骂:“你这不守妇道的无耻□□,竟害得他这般悲痛。”
杨过兀自不迭念着,刘白螭心痛不已,安慰道:“师父,她不要你,和人跑了,咱们别去管她好不好?你还有徒弟,我照顾你,更胜这无情人百倍。”
便在此时,只听得黄药师闷哼一声,随即朗声而道:“杨过,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不欠你,你不欠我,咱们后会无期!”说罢,一袭绿袍在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白螭怕极了黄药师,见他就如老鼠见了猫,这时看他走了,心下稍安,又跪在杨过身边照看,却见他口唇紧闭,什么也不说了。
此刻,谁也不知道杨过在想些什么。他所悲的,他所苦的,是小龙女背叛了他吗?
在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小龙女移情别恋,可他觉得,即便如此,那也是自己对她不够好,才让她会选择与他人相欢。杨过苦思冥想,他的姑姑,那是他相处了百年的女人,他对她的喜好、好恶,甚至是每天早上醒来的索吻,入睡前的拥抱,他都了如指掌,小龙女决不会是那样的人。
杨过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恶寒,正值六月,他却透心般寒冷——小龙女定是被人下了厉害无比的迷药,为人所迫,才有了这么一张画。想到此处,满脑子都是她遭人欺侮的景象:一张樱桃小嘴被塞了布,水灵灵的眼里,汪汪含泪,可见的害怕在她眼里蔓延,似在不断喊着“过儿救我”。
刘白螭守在杨过身边,半步不离,忽见他的嘴唇微动,刘白螭惊喜,道他已恢复过来,忙去小溪旁拾了几片厚叶,舀了水转回。
杨过确已醒转,见刘白螭递水给自己,也不客气,下意识俯身咕噜咕噜喝完,不待一刻喘息,便即站起,就要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
“去绝情谷。”
“她这般对你,你竟还要找她么?”
“她不会那样对我。”
面对坚决的回答,刘白螭一点儿也弄不明白,何以证据凿凿而他却不肯承认,这个女子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她见此时的杨过神色凝重,看不到丁点儿的波澜,却是不敢再说关于小龙女的话,怕刺激了他。刘白螭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现在这状况,能去得了么,咱们再过两天,等你心情平复再说吧?”杨过一捋许久没打理的头发,将几缕飘在额前的发丝搁在耳后,这才道:“那里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了。”刘白螭生怕他赶自己走,忙道:“我要去,我是你的徒弟,师父办事,徒弟怎能不帮忙?”杨过不作理会,即刻发足直奔。刘白螭见他说也不说就忽尔动身,片刻间已行出数丈,忙提气追赶,过了几息,又见他渐渐放慢脚步,刘白螭霁然色喜,急忙又脚下添了一份力,与他并肩而行。
耳边风声呼呼过,吹拂面上,凉爽不已,仿若神仙御风而行,潇洒快意骤增。两人皆是不语,刘白螭在他边上,一双手放着不是,摆着也不是,只想着能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这时忽听杨过开口道:“待会儿到了那儿,你不准说话,若问起身份,为不让他们起疑,我只说你是我的妻子,知道了?”刘白螭闻言暗喜,侧头看了一眼杨过,见他俊朗而分明的面孔,心中□□又起,几乎是要扑上去亲他,但脸上却不敢丝毫有所表示,只轻声答了一句“知道了”。
绝情谷在关洛之间,却是在这秦岭之中,此处群山环绕,山路漫漫,寸步难行,轻轻巧巧奔过那片小平原,往下便是大山,两人虽有轻功,但行得还是不快。直到天色忽灰了一片,刘白螭感到手臂上搔痒,这才发觉夜幕渐渐降临,蚊虫成群一片又一片如雪花样簇拥而来。不一会儿,雪白的臂膀上就多了四五个大包,她抵受不住,娇叫道:“师父,我被蚊虫咬得痒死啦,这山里的蚊子可真毒。”
杨过心情低落,本不想理她,但还是脚下一刹,停了下来,脱了外衣,轻一抖,给她披上。刘白螭见他似有好转,当下喜于形色,奶声道:“好师父,你最疼我了。”杨过不知道,她只想自己来碰她,至于蚊子咬不咬,那是一点没所谓的。刘白螭见杨过依然爱答不理,知他还是心中悲伤,便也不自讨没趣。
又过了一炷香时分,这座陇陇大山才终于被翻完。天色已全暗了,昏暗得不见五指的夜里并无夏天晚上独有的知了声,只有一声凄过一声的杜鹃啼,带着淡淡血的颜色绕林高飞。杨过摸这高难见顶的粗树,身置流水旁,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就飞入他口中,他痛苦咽下去,品尝出一种绝望中掺杂希望的味道。面前便是绝情谷的入口,只需沿这条小溪顺流而下,即可到达。杨过能暗中见物,很快找到一条搁在岸边的小舟,说是小舟,其实不小,足能坐四五个成年男子。他把船搬到水中,指引刘白螭上了船,自己再坐了上去。船上无桨,想来是落差太大,无需用的缘故。
杨过双手伸出船外,在平地往后轻轻一送,舟登时动了起来,而后渐行渐快,臀下颠簸难言,只觉下一刻便要凌空飞出一般。他内心丝毫不慌,来此多次,早知这儿的地势鬼斧神工,自能不偏不倚地将人好好送至谷中。听着刘白螭的尖叫,杨过充耳不闻,只顾闭目养神。
过了半盏茶时间,再看水流已缓得多了,杨过便知马上就要到了,果不其然,转过两个峰口,下面一条山径赫然开出,大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两人遂一起停船上了岸,并肩向山峰顶走去。
杨过行了一阵,又拐过二三个转角,顷刻间就登了顶,远远地望见一处熊熊燃烧的篝火,似有几人围在火堆旁。杨过放不下心,又低声叮嘱刘白螭道:“切莫擅自出声,一切看我脸色行事。”说罢就要向前。刘白螭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衫,道:“师父,你来牵我的手,或者我挽着你,这样咱俩看着更像一对儿。”杨过听了只觉不错,一下牵起她的手,却不攥实了,倒让刘白螭隐隐有些失落。
如此三两步走到火堆前,只听得几句欢笑声自火旁传来,他刚要开口说话,忽见火前蹿起三个人影,手足无措,显得十分惊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中一位清秀娇俏,嘴角一粒小痣,正是那公孙绿萼。杨过上前正色道:“敢问姑娘,不知此地是在何处?我们二人游玩山水,乱走乱逛,顺流而下,就不知不觉到了此处,这番冒昧来访,还请恕罪。”
公孙止定下不可食荤的规矩,谷中弟子均不敢犯戒。公孙绿萼虽已出落成一个俏佳人模样,但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贪吃好玩乃是本性。这晚她确定爹爹身在房中,便连哄带骗约了两个平常要好的女弟子,杀了一只小羊羔烤来吃,突见前方来人,只道是公孙止来了,真如魂飞天外一般吓了一大跳,直到看清了来人,这才放松下来,但一颗心仍是扑通扑通跳,余悸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公孙绿萼见他说得如此客气,手中吃了一半的烤羊腿也不敢再拿着,忙递给身边弟子,有些羞道:“不要紧的,谷中人迹罕至,贵客来访,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借着说话,她上下打量杨刘二人:一个龙章凤姿,凛凛生风,不止相貌堂堂,气质更是非凡;一个妩媚艳丽,眨巴无辜如水的俊眼却给人甚是秀幼的感觉,风骚也恰到好处。公孙绿萼注意两人牵着手,知道这是一对儿伴侣,一看之下,只觉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又接着道:“此地名为绝情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叫它,只是爹爹这么叫,我便也跟着叫了。二位远道而来,现在天色已晚,山道万绕,再想出谷却是千难万难,如不嫌弃,不如在这歇息一宿,明日再赶路。”
杨过见她仍是从前一般的恬静达礼,心中不由自主浮起那日初见之时的场景。他问道:“姐姐可是这儿的主人吗,这里荒无人烟,若能借宿一晚,那真是感激不尽。”公孙绿萼忙道:“不不不,我爹爹才是这儿的谷主。公子不必客套,可别叫我姐姐,叫我姑娘便是。”杨过道:“那敢问姑娘贵姓,怎么称呼?”
公孙绿萼心道:“爹爹告诉我女孩家的名字不能随意跟别人说,何况是对这样的年轻男子。”转念又想:“他与这位姑娘如此亲密,定是他的妻子,他已有家室,我便与他说了也无妨。”因是先看了一眼刘白螭,见她面色平淡,并无什么不快,便道:“贵姓是不敢当的,我复姓公孙,名叫绿萼,还未请教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尊姓大名?”
杨过交友从来是投桃报李,真切予人,此时见她以诚待人,自己事先知道其名却复来假惺惺地相询,心中微微难受,觉得自己倒像个虚伪小人,但他挂念小龙女的安危,并不顾得了这么多,什么艰难困苦在他眼里都可忍耐。只听他说道:“公孙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在下免贵姓杨,单名一个过字,这位是贱内,叫作刘白螭。”
刘白螭得他示意,朝公孙绿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三人又客套了一会儿,公孙绿萼遂命弟子带杨刘前去留宿。独坐火旁,公孙绿萼又拿起那只烤羊腿,捧起小心翼翼啃了一口,眼前这对侠侣的背影却不自觉映入眼帘,一朗一妍,她不禁看得痴了,内心痒动,这感觉好像一团热火,迅速焦灼燃烧。上等的羊肉外焦里嫩,轻咬一口,外表的皮衣就猛然炸开,仿佛一个美人在她的心上人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一般,其声就如踩在秋天的落叶上嘎吱嘎吱响。嫩肉在她口中很快软化,顺滑的汁水一下化开,但她却尝不到任何羊肉的滋味,只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炙热感控制了整个口腔乃至喉头,说不出的奇幻让她心中大动。公孙绿萼忽地想起什么,喊道:“两位请留步!两位旅途劳顿,想必肚子已饿极了吧,我这里有只刚烤好的羊羔,咱们一起吃吗?”
杨过确已大半日没吃东西,他为了小龙女而心情急切,根本没有食欲,这时刚赶了一天的路,又见她盛情要约,也觉得饿着肚子不是办法,便拉了刘白螭一起道了谢坐下同吃。杨过正要大快朵颐,忽见那两名年轻弟子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他从来仗义直爽,本要邀来一起,却想到主仆等级森严,且公孙止若发现这一遭,她们不吃这羊肉还好,要是吃了,只怕要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说是羊羔,却已有二十余斤重,本来成年男子吃小半只这样的羊羔就已能把肚子喂得极饱,但杨过怎么是一般人的食量,这么一只烤羊全部下肚方能填饱他的肚子。可他知道公孙绿萼难得吃上肉,不敢放开了吃,便只尽取羊屁股那地方一点肉来食。刘白螭却毫不客气,双腿大咧咧跨开,取了另一只羊腿就饿死鬼托生样吃得唾沫横飞。杨过见她不解人意,有些尴尬,只得附耳说:“咱们是客人,你吃少点,饿不死人。”
刘白螭见他肯说笑了,道是心情定然好了许多,便想着要逗他一乐,这般想,就大声道:“相公说得极是,女子要自持,不可吃太多,妾身从命便是了。”话一说罢,即刻摆出一副淑女作态,跪坐下地,自顾自细嚼慢咽起来。
公孙绿萼确实没见过一个女子吃饭可以这般大大落落的,但她吃惯了绝情谷里的粗茶淡饭,这油盐甚多的烤羊几口下去就有些腻了,自己连这条羊腿吃不吃的完都是一个问题,再者她生性恬淡,不爱与人相争,也善良得紧,此时见杨过为了考虑自己而不让妻子吃饭,她心中也过意不去,是以说道:“公子,尊夫人饿得很,你就让她多吃点吧,我不喜欢吃肉,这剩下的烤羊你们便全包了吧。”
杨过推辞几句,奈何公孙绿萼只是微笑回绝,他只得应了,侧头看刘白螭又一副饿狼姿态开吃,心中有些无奈。
杨刘很快吃了剩下的羊。杨过心思缜细,知她担心公孙止发现,便一起收拾了个干净。公孙绿萼从木屋里从了一块布,将羊骨包好,拿铁锹来埋得深深的,杨过等她去近处溪水旁洗了手擦了嘴,这才五人一起向前行。
为黑暗所笼罩的谷中居然隐隐有灯光闪动,但十分细微,除了杨过,所有人的眼中仍是暗中摸索的忧惧。他蹿着黑暗,步步走过小道,灯光愈来愈近,到最后,竟只咫尺之遥。
绕过铺着满池子水仙花的树林,寻常人眼中的柳暗花明在他的看来只不过是亮中再加上了一点亮。这一下便见到了光的来源——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不仅如此,他的能力又让他见到红灯笼下挂的一条条红布,从这棵树穿到那颗树,绵绵长长,概有十来丈的路旁全然为一种喜庆的气象渲染。
但火红的灯笼在他的眼中却非喜庆,他从中凝出了血的颜色。
他早猜到了,可他仍有些难以接受,直想吼出一嗓子的狂怒和悲痛,但理智让他捱住这种冲动。
他把五根指头紧紧攥牢,数月未修理的指甲颀长,并刺痛掌心,掌心没有流血,是他的心在滴血。
他痛苦走在这片树林上,只盼走得越快越好。满地的水仙花是乳白色的,小龙女的衣着也是白色的,绝情谷漫天的龙女花却是紫色的。
“这谷中张灯结彩,不知却是何故?莫非姑娘即日便要成婚?”
“不,可不是我,是我爹爹。”
“哦?令尊是讨小妾么,那倒也正常。”
“不是的,我年幼时,娘便得了病早早离去了,但他夫妻恩爱,情深义重,死后绝是不肯再讨,现在他年岁渐增,家中没有个贤内助却也说不过去,便要讨个来作我娘。”
听到此处,刘白螭噗嗤一笑,道:“令尊倒也诚实,内助确实是内助,不过不知是怎么个助法了。”公孙绿萼虽然未经人事,但又怎会不知她在暗喻什么,一张雪白脸蛋即刻红了一大半。
杨过不作理会,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令尊要娶的女子是多大年纪?”公孙绿萼的脸色逐渐缓和,听了杨过的问话,虽不知他问来干嘛,但还是如实道:“她三十多年纪。”杨过惊道:“三十多年纪?”
公孙绿萼见他吃惊,有些奇怪:“公子是觉得我爹爹应该娶个年纪更轻的吗?但说说三十年纪,看起来倒像二十多岁的年轻美丽,她很好说话,拉着我的手姐妹一样地问东问西。”
杨过有些不可置信,但公孙绿萼在他的印象中是个温婉的女子,骗人这事她肯定做不出来,并且她也没有骗人的动机。顿时,一股失望涌上心头,随即又被不断汹涌的恐惧占满,与刚见到张灯结彩的情景不同,小龙女就算被公孙止绑去,至少有处可寻,而今不在绝情谷,又会到哪里去了呢?杨过漫漫直直走,走得很慢,落了前面的人一个身位,公孙绿萼和刘白螭的后脑勺就被他看了一眼,他并不眷恋那处饱和到可放入一颗杏子的美丽,他高出她们一个头,眼光可以放出很远,远到看到远方的山峦,孤峰孑立,和他一样的孤独。
不知不觉中走出这片树林,进了一处院落。正前方是一间巨大的房屋,东与西处分别坐落多间屋子。侧面看来,大屋不止五进,就如先前黄药师掏出的长方盒子形状。公孙绿萼把杨刘送到东处,随手推开一间房。只见里面琳琅满目,物件极多,且几乎是全新:左方立一个衣橱,正中摆一茶桌,齐整的茶具倚在边上,旁边三尺处摆一张大床,床帏是紫色的,灰锻枕头和灰色被褥一丝不苟躺在床上。中间有一屏风,后面又是先前的一般装饰,一床一几,只是多了一块小空地。
刘白螭正暗暗称赞,外面的侍女立马抬了一个大澡盆踉踉跄跄磨进来,三人躲出一个身位,只见侍女红着脸将澡盆缓缓放到里头的小空地上。
公孙绿萼微笑对着两人,道:“二位好好休息,切莫不吭声就偷偷走了,明日我爹爹未时便要成婚,我去向爹爹说,让他把你们奉为上宾,喝了喜酒再走。”杨过道:“怎么可以,太叨扰你们了。”公孙绿萼笑得更开心了,又说了几句话使杨过应下,便即掩门离去。
她一走,杨过就松了一口大气,刘白螭忙凑到他面上来,像是怕他又想不开,想去扶他,但杨过并未有甚过激反应,平平静静坐到茶桌边。
杨过放下了紧绷的心,开始闷头梳理遇到的人和事:
公孙绿萼的表现,说不上奇怪,是符合她以往的性格的,她神态随和,根本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只是若这新的谷主夫人不是小龙女,那公孙止为何要在这时候娶个媳妇呢?莫非他又救了一个美人?可这天下又哪会有这等巧事。早不娶,晚不娶,偏偏此时娶妻,其中必然有蹊跷。
他越想越深,越想越明朗,渐而怀疑到一件事上:姑姑是在英雄大会上消失,公孙止半步不离绝情谷,绝没有可能是他去抓了姑姑,定是宗主派人使计诱骗无疑。那日甄志丙说要去抓年轻女子,这事与姑姑莫名不见必出同遭。宗主有悲酥清风,一被迷上,就是武功高强如独孤前辈也非得栽个跟头不可,公孙止或许已受了他的控制,娶妻一事只是个幌子。
杨过手上没有半点宗主的线索,这时一想到公孙止与宗主会有关联,心中豁然开朗,便准备要出去探查。杨过忽道:“人心鬼蜮,我还是要出去一趟查个究竟,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突然之间,刘白螭撕扯着嗓子,好像疯了一般说道:“到底为什么,她都跟别人跑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吗,难道我就这么不堪,配不上你这个大侠?”杨过懵了头,他自然知道刘白螭对他的情意,但他十分自私,一面不愿意接受,一面又希望日夜把她当作小龙女陪伴身边,不想这一下居然直勾勾挑明了,他对她并无感情,从头到尾只是将她看作一个解苦解乏的工具,小龙女的踪迹一出,立马理也不理她,他这时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做的好像确是过分了点。
杨过看着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几乎下一刻就要哭了出来,他努力作平静状道:“你是很好,可是我只爱我的妻子,我相信她不会做那样的事,就算有,也是为人胁迫,我当然要去救她。”
“狗屁!画上的表情可不会作假,她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妇!你再拿出来好好看看,被人x得昏天地暗还妩媚样撅高屁股卖骚享受,你……”
啪的一声,一巴掌就挥在她娇嫩的左脸上,登时,四根手指留下清晰可见的印痕。杨过狂怒不止,道:“她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样诋毁她,你自己就是一个勾引人、不要脸的贱货,当自己是什么节烈女子吗?”
刘白螭本来浸满眼眶的泪水现已滑了下来,流过淡红的印痕,就像这印痕全是用泪水硬生生刻出来似的。她不害怕,甚至不顾一切地走上前,杨过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你打我?打得好,打得舒服极了,来,过来继续打呀!不错,我是骚,可我不会三心二意去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我看上了你,我就只对你一个人骚。说我骚,那我便让你看看我有多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