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司琰回归,大批的粮食被归入军中粮库,伙头兵门兴高采烈的架起了锅子,烧水煮起了金黄的玉米棒子,整个营地如同过年般热闹非凡。
司琰与司老将军转身进了书房商议归顺后的事?宜,两个人激烈讨论过后,算是有了具体的章程,为人下属者?,一切行事?皆听命于主君。
事?情商讨完,司琰却未曾如往常般甩手离去,反常的站在下首位置沉默不语。
“我?儿有心事??”
知子莫若父,司老将军一看?他这做派不由乐了,他这嫡长子自来成熟稳重,自打掌兵后就变成了个常年冷脸的木头墩子,他已多年不曾见他如此犹豫不决了。
“不如说来让为父乐……咳咳……”司老将军以手掩嘴,临时改口道,“听一听。”
司琰静默许久,等得司老将军都有些打瞌睡了,他才哑着嗓音问道:“阿父,你还记得盛京李氏吗?”
“你指的是……和你有婚约的那家?”
司老将军闻言微怔,见到司琰略有几分恍惚的情绪才反应过来,出口试探的问道。
司琰没言语,司老将军立时就明白了,看?来他猜对了。
“怎么突然提及此事??”
顿了顿,司老将军回忆往昔,笑谈道,“你这小子也难得会有如此情状。为父还记得,当初你对士族贵胄颇为向往,得知与李氏嫡长女定亲时那坐立不安的毛躁样儿,活似只定不下来的猴子,整日里呆呆傻傻的。后来,两家交换庚帖之时,为父欲以传家虎符作为定亲信物送去盛京,你非不肯,自个去寻了块石头雕刻了七天练手,非说要亲自雕刻一块玉佩赠予李氏贵女。”
“你少年时,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为父好说歹说都不听,自觉雕工惊人,便拿了府库的宝玉雕刻出了一条胖蛇,白白耗费了为父珍藏的良才美玉,还沾沾自喜的不行,为父简直没眼看。为父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管事?见到玉佩时鄙夷又惊愕的神色,没好意思对李家管事直言是你亲自雕刻的定亲信物,只得借口充作传家玉佩,叫人送去了盛京。”
“你已十余年未曾提及婚事?,今朝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了?”司老将军狐疑道,“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突然有所?感触罢了。”司琰摇摇头道,“阿父可曾见过李家贵女?”
“人家士族养在深闺的贵女,岂是寻常人能见的?与你定亲的这位李氏嫡长女名?声不显,据说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远不如她嫡妹风头正劲,李家定亲之时倒是给过画像,画上花容月貌,模样出彩,具体如何谁知道呢?那些贵人看?不起我们将门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谁知道那到底那画上的到底是不是他们金尊玉贵的嫡长女!”
司老将军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那画像你不也见过?”
昔年,司琰见那画像如获至宝,放在书房之内珍之重之。但凡外出少不得猎杀狐杀狼,亲自取了狐皮狼皮做了冬裘巴巴的给人送了过去,即使始终未曾得到回礼也是毫不气馁,若非二子因故战死,他一夜之间心态大变,或许仍旧对未婚妻充满幻想。
“那画像……”
提及画像,司琰便是一滞。
司琰听闻士族之贵而长大,自幼对贵族有莫名的好感与向往。
与李家定亲之后,北地贵族见司家盘上?盛京贵胄,纷纷效仿欲嫁女与司家子,司老将军心里清楚的明白他们的算计,便断然拒绝了。
偏生他的二子对北地王氏的嫡次女一见生情,非人家不娶。拗不过儿子的司老将军前脚拒绝人家,后脚腆着脸上门求娶,遭了好大一顿羞辱。
后来王氏女人是嫁入了司府,骨子里却看不起司二郎,整日没个笑模样,甚至还紧闭房门严拒夫君入房中歇息,惹得司二郎苦伤不已。
那年冬天,蛮族来袭。王氏女刚与二郎闹了一场,二郎含恨出战,中了蛮族的圈套,力?战而死。那一战极为惨烈,参战的司家七子之中二、三、六子皆战死,司家门庭挂起了白幡。
亡夫尸骨未寒,而王氏女却在此时闹着归家待嫁。王氏亦排人来接,连下家都找好了,司家怒不可遏,原不想迁怒于人,不像王氏女竟半点旧情都不念,遂拟休书一封,将人打了出去。
或许是迁怒也或许是满腔热血从未得到过半分回应,司琰从二弟身上看?到了世家女子深刻骨子里的高傲与冷漠绝情,联想到从未有过回应的李氏贵女,心中顿生寒意,犹如当头一棒,瞬间唤醒了他沉溺情丝的理智。
少年人的满腔热情被冰水当头浇熄,深思熟虑过后,司琰修书一封送往盛京,命人亲手送至李氏嫡长女手中,却迟迟未有回应,而后他愤而烧了画像,自此对这婚事?再不提及一句。
到如今,若非见到那块蛇形玉阙,他早就把?未婚妻一事?抛诸脑后了。
司琰想起那块被女领主悬挂在腰间的玉阙,表面光滑细腻,可见时常被握在手中把玩,既然如此珍视玉阙,为何从未回应他一二?
那位女领主若当真?是与他有过婚约的李氏贵女,那为何对他毫无异样?是不曾认出他吗?
不,这不可能。
倘若她李氏贵女,那块玉佩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中?
白……她姓白……
司琰忽而想到什么般:“那位李氏贵女母家可是洛地白氏?”
司老将军点头,越发狐疑道:“我?儿今日不对劲啊,怎么突然提及这婚事?,莫不是……”
司琰被他猜得心头一紧,还未及言语,却听司老将军调笑道,“难不成朽木开窍,惦记起女人来了?”
“说起来你年纪也大了,不如为父让你母亲物色下贤妻人选?你也该早日成亲了,你母亲还等着抱孙儿呢,你身为司家未来的主君,无后可是一大诟病啊。”
“不必了,琰有婚约在身,岂可背信另娶?”司琰断然拒绝,“即使要娶,也该在解除婚约之后,哪有婚约尚在,另觅良人的事?儿?”
司老将君嗤笑道:“这算哪门子的婚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就是想退婚,也找不找人啊。谁知道这李氏女是否尚在人世!也怪为父将你教得如此迂腐……”
司老将军摇摇头,“说起来,咱家也就你和九郎未曾娶妻了,九郎年龄尚幼,还能等些时日。反倒是你,三十而立却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啧啧啧……你几个叔叔们可都担心你是否不行呢?”
说着,两只眼睛不住的往司琰的下身打量,那眼神贼兮兮的。
“胡言乱语!”司琰脸色倏然黑了下来。
司老将军一见他这黑成锅底子的模样乐不可支,“是极是极,要不是你是为父亲生的,为父也担心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哩!又或许是对女子不感兴趣?喜欢男子?”
司琰眼神微暗,二话不说抬腿掉头就走,背影都充满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儿放心,你老父亲并非迂腐之人,你好男儿也无碍……”身后司老将军笑得愈发放肆。
司琰脚下一个踉跄,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拐角处。
等到司琰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司老将军收敛了笑意,露出深思之色,自言自语道:“不对劲,我?儿怎么会突然提及李氏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