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丢东西了

不过转眼之间,方才寂静的隔板上方一片动乱,嘈杂的呼喝声犹如鼓鸣一般,一阵一阵敲击在了耳膜深处。

周围环境太过昏暗,以至于段青泥仰着脖子,始终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听上头的气氛骤然慌乱起来,旋即传来兵刃交接与重物落地的锐利声响。

“上面好像打起来了……”段青泥凝神听了一番,回过头道。

“没什么好稀奇的。”角落里的少年道,“那些蠢土匪各怀鬼胎,互看不顺眼,每隔几天都要大闹一场。”

段青泥却挪了挪肩,道:“不管了,趁现在……快帮我解绳子!”

“你确定?”

少年往上瞟了一眼:“陈仙海和郝大耳,还有他们那帮手?下,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你趁乱逃出去,也?不怕死在外面?”

“少废话,解!”

那少年到底也?是聪明人,二话不说,扑上去扯断段青泥手脚上的粗绳。两个人身上都有伤,互搀着在黑暗中摸索一段路,最后找到滚下来的那节楼梯,少年还犹豫着不敢上前,段青泥便抢先一步,壮着胆子踩了上去。

探出头的那一刻,面前光芒正盛,寒风亦是扑面而来,几乎刮得人睁不开眼——此情此景也直接证实了,方才那一通猜测果然没错。

段青泥完全攀上去的时候,发现他们真在一艘破旧的大货船上,只是船身停靠在岸,附近偏僻的码头也不见人烟。显然那群王八羔子做了万全准备,盘算着绑他之后乘货船跑路……如此一来,既方便又不容易被人追踪。

但他没能继续观察,忽地一道人影兜头坠落,连滚带爬摔到了脚边,伴随一声吃痛的凄厉喊声,又是一人从天上飞了下来,落地时砸得手?脚瘫软,一边痉挛一边吐出带沫的鲜血,翻着白眼便昏死了过去——

“???”

段青泥乍一仰头,只见甲板上已是一片狼藉,以陈仙海郝大耳为首那帮子喽啰,如今连人带刀躺得满地都是,纷纷被废了手?脚,拧断脖子,面目扭曲地呕血抽搐,一时间蜷着身子哀嚎不止。

“他奶奶的,什、什么人敢……这么大胆?!”那陈仙海的龅牙气歪了,这会子说话也?开始结巴。

牛眼睛的郝大耳面色铁青,声音止不住地发抖:“是、是他……”

话音方落,一道惊天轰鸣陡然炸响!随着老旧的船身剧烈震颤,四方水花飞散,顷刻之间溅起数丈之高?,沿路将那二人逼退至角落。

而水雾深处,乃是一人熟悉的身影。彼时站定于船尾高?处,冷白天光照得侧脸如刀,锋利且飘散着一丝慑人的寒意。

“玉、玉宿!”

那个瞬间,段青泥的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他一直知道玉宿会来,但又万分不愿承认,每到命在旦夕的危急时刻,他能够信任依靠的……唯独只有这一个人。

玉宿飞快从船尾翻身下地,一扬手摁趴两个小喽啰,同时朝段青泥投来目光,示意他从旁边开出的空道绕过去。

段青泥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转身朝底下的少年伸出手,并有些炫耀地说:“看见没……我朋友不比你爹爹厉害?”

少年来不及反驳,却见那陈仙海一个夺步冲上来,大刀噌一声横至段青泥的胸前,又空出一手?钳住少年的胳膊,扯开嗓子朝玉宿喊道:“姓玉的,你他娘的要不要脸?上回一人独吞不够,这回还敢跑来截胡!”

玉宿面不改色,待要继续上前,陈仙海立马吼道:“别、别过来!再往前一步,老子把这小蹄子剁了!”

玉宿又看向段青泥,段青泥登时把头摇成拨浪鼓,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幸好玉宿看懂了,停着没再往前。陈仙海便以左手?揪着段青泥,右手拎着那少年,一边走到甲板的边缘,一边大喊道:“别过来,不准过来啊!”

这帮孙子果真准备充足,只见紧挨货船侧面的隐蔽角落,还以长绳勾连着一只逃跑专用的小船。

陈仙海一脚把段青泥和那少年踹下去,自己也?顺着绳子往船中央爬。这时远处的郝大耳也站不住了,瞪大他的牛眼睛道:“狗日的等等我!”

说罢拔腿便要开冲,冷不防让玉宿摁住了肩膀,身后几个喽啰也围上来,甲板上顿时又打得一片混乱。

“哈哈哈,打得好啊,继续打!”那陈仙海贼笑?着道,“刚好老子一个人走!”

正当他爬上船的前一刻,段青泥一把捞起船侧的竹篙,对准那坐下来的大屁股就是一下!陈仙海当场一张脸都绿了,趔趄着险些摔下水去,段青泥还想趁机补刀,陈仙海却整个人扑腾起来,单手?将那竹篙劈得稀碎,又猛地扼住段青泥的脖子,暴怒嘶吼道:“老子砍死你这小浪蹄子!”

言罢抽起手?边大刀,照着人脸便狠狠砸了下去——偏不巧扑了个空,是那少年在后扯了一把,段青泥便赶着空隙钻出来,一个顺势靠上了船尾。

陈仙海更是怒不可遏,铆足力气踢了他一脚,这一下正中心口要害的位置,段青泥当时脸色就变了,一面咳嗽一面从船尾滑出去,半个人就要沾上了水面,几乎是卡在中间摇摇欲坠。

“废物东西,有本事再捅我啊!”陈仙海双手叉腰,站在船头哈哈大笑,“他娘的捅我啊!”

话音未落,忽而一阵劲风擦破面颊,但见一刃三尺长刀飞驰而来,横空插进他笑?容未褪的河马大嘴里——噗滋一声,鲜血倒灌,汹涌的力道将那标志性的龅牙冲得粉碎,霎时混着猩红的血水一并淌了下来!

“哇啊!!”

旁边的少年吓得浑身一颤,他都不知道这把刀是从哪里飞来的,一偏头便看甲板上的玉宿踢翻一群人,隔老远又是一刀砸过来,又狠又准地劈中陈仙海的胸口——他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只在船头踉跄两下,便仰倒着翻了下去,哗啦一头扎进了水里。

段青泥刚松一口气,殊不料此时的船身失去平衡,连着他也?一起栽了进去,整具身体止不住地开始下陷。

那河水冰得刺骨,一脚下去踩不到底,不过瞬间便湮没了双肩。那少年赶上来拉他,段青泥却使不出力气,又完全够不着边,眼看就要被水浪打下去了。

这时有一双大手伸了过来,探入水面扳住他单薄的肩膀。

——段青泥只感到一阵稳实而坚定的力道,那手掌尚还残留着一人熟悉的余温,毫不迟疑地扣着他下坠的身体,硬生生将整个人拽离了那片充斥着痛苦的深渊。

“……”

段青泥仰起脸,彼时意识方才回笼,便对上玉宿一双幽深的眼睛。

他刚从顶头甲板上一跃而下,来得又快又匆忙,脸上一贯没有任何表情,但在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个间隙,段青泥似从中捕捉到某种别样的东西。

不过短暂一瞬,玉宿避开他的目光,只道一声:“……抓稳。”

说罢攥住段青泥的手?腕,那力道用得非常克制,玉宿只怕一下拽得太狠,把眼前这透骨冰凉的雪人打碎了,转眼之间融进了水里,一放手便只剩下空落一片。

而就在段青泥上船的前一刻。那阴魂不散的郝大耳也跳了下来,一个挥刀堪堪袭向了玉宿的后背,段青泥脱口便喊道:“小心!”

好在玉宿反应及时,稍一转身便躲了过去。但这一回躲得属实狼狈,他一手?还抓着段青泥的胳膊,一手?以匕首抵挡郝大耳的偷袭,一不留神袖子被划开一道大口,双方正僵持间,郝大耳猛地一施力,玉宿立马拽着段青泥后撤——

也?就在这个时候,自他袖内一枚圆环飞了出来,半空当中划开一条孤寂的弧线。

段青泥瞳孔骤然一缩,眼看着它从颊边擦了过去,下意识就要挣扎抓握,但手?腕被玉宿紧紧地扣住,那圆环便离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转眼沉进了浪潮翻滚的水里,甚至未激起一丝水花,不片刻便消失得无踪无影……

“钥匙扣!!!”

段青泥惊喊一声,探着脑袋便要下船去捞,却让玉宿一把扳回来,冷声喝道:“上来,别捡了。”

“不行,那个可是……”

段青泥还想往水里瞄,玉宿一脚踢翻郝大耳,随后双手一用力,将段青泥抱了出来,重复道:“……别捡了!”

段青泥刚想说点什么,身后忽传来一股大力,他那颗不安分的脑袋,被玉宿一巴掌扣进了怀里,连一丝偷瞄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个钥匙扣,不仅是他与现世仅存唯一的联系,同样也是玉宿惦记了十四年,至今仍想要寻求答案的东西……

可是此时此刻,玉宿双手攥着段青泥的肩膀,从始至终维持着这个动作,指间力道也?在无意识地加深加重,就像在拼命挽留着某样失去的东西一样。

直到许久过后,他才开了口,声音淡得模糊不清。

这一次,许是对段青泥,又或是对他自己,几乎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今天晚了!我滴小红花又没有了!!

钥匙扣虽然丢了,这个答案其实找到了。

玉宿应该斩断过去,丢弃对死物的执念,珍惜眼前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