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组队偷家

长绳、麻袋、蒙汗药、迷魂香……都是一早准备过的东西。

段青泥将它们逐一摆好,一股脑地全部塞进兜里,整件夜行服的内侧被撑得满满当当。

此时此刻。

长岭派第三十六代掌门人,独一无二的段家血脉幸存者。

正在帮着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反派……偷他自己的家。

“你、你好了没有?”段青泥一身黑衣,背靠墙角站定,小声对头顶上的某人道,“外面有人盯着……快拉我上去呀!”

不过片刻,一只手从上面伸了下来,五指紧扣段青泥的衣领,稍一施力,便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抓娃娃似的直接带了上去。

嘭的一声,落地轻响。

“嘶……”黑暗里,段青泥倒抽一口凉气。

玉宿问:“怎么?”

“腰闪着了。”段青泥抓住他的胳膊,无比痛苦道,“扶、扶我一下。”

玉宿:“……”

——距离上次误闯符阳殿,不过短短三天时间。他们几经探讨猜测之后,一致认定慕玄此人并不简单,包括他所在的住处也藏有许多秘密。

紧跟着第三天深夜,玉宿再次来到符阳殿前,按照他原定的计划,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图纸。

只是这次又与上次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第一,玉宿的身后多了一个拖油瓶。段青泥跟来的原因很简单,宿命轴的指针似乎与玉宿的动向息息相关……他必须弄清楚指针走动的契机是什么。

第二,虽说寒听殿底的地道直通慕玄的卧房,但上次是碰运气,刚好撞见傻白甜的柳如星。这次他们不走地道,改选绕山路远行,从符阳殿最偏的角落翻.墙进去。

“所以说……我是为什么,非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当连续翻到第四面墙的时候,段青泥一口老气喘不上来,不禁发出深深的疑惑:“……我是长岭派的掌门人,直接走正门进去得了,何必偷鸡摸狗搞小动作?”

一旁“偷鸡摸狗”的玉宿转身,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他。

“行行,你偷你偷。”段青泥连忙陪笑道,“我的家,你随便偷。”

符阳殿是长岭历来所有长老们居住的地方。按照《倦仙》几生几世数不清的花花世界,这只是主角攻受爱恨纠葛其中的一个小背景板,本不该载有太多复杂的设定——至少段青泥阅读全文的时候,这些一团乱麻的暗线是不存在的。

404说,整本书的剧情已经歪了,必须跟着他给的大纲走,一旦出错只有死路一条。

段青泥低着头,那块宿命轴躺在袖口里,指针静静停在“2”的位置。其实这一路过来,他完全没懂“对错”的标准是什么……难道全程跟着玉宿,就能保证不出差错了?

可他怎么感觉,跟着玉宿反而更作死呢?

正这么想着,又是嘭的一响。前方玉宿的脚步陡然停住,段青泥一下没刹住车,整张脸撞到他的后背上,鼻梁一阵发酸。

“嘶……你小子……”

话没说完,忽让一只大手捂住了嘴。玉宿将他往回一扯,道:“别说话,听声音。”

什么声音?

段青泥偏过头,朝四下扫了一圈。他们是从偏殿绕着翻进来的,尽管刺客事件之后的守备有所加强,但玉宿先前早已经把点踩了个遍,所以对符阳殿的每一个角落异常熟悉。

他抓着段青泥轻轻往下一跃,避开几个扎堆的巡逻弟子,无声息地穿过了一条长廊,最后落定于一处屋檐的边缘。

往下不到十尺的地方,窗缝间有烛火摇曳不停,照亮寥寥数道熟悉的人影。

屋内坐的有慕玄,傅憾,段玮……还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加起来刚好凑两桌麻将。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肯定不是在打麻将。

段青泥回过头,与沉默的玉宿对视一眼。走到这一步,他不得不惊叹于玉宿敏锐的听觉,以及超乎寻常人的洞察能力。

他们停的位置,刚好在上次慕玄那间卧房的另一面。这里视角极佳,能清楚捕捉至少三个楼层的所有动向。

段青泥心想,我养的狗子都没这么聪明。玉宿怕是继承了兽类的灵敏,所以才对人类的情感如此缺失吧?

——大概是上帝为他开了扇窗,然后把余下所有门都锁死了。

“我早说了是他的人,为何不敢直接拆穿?”这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透过寒风传来,“符阳殿上下这么多人,还忌惮一个没家底的病死鬼?”

想都不用想,是慕玄。

“是啊,都在害怕什么!照之前那样关起来,他一个人还能翻天不成?”很快有人附和道。

“现在不一样,自打他逃出去一趟,就一直多了个人跟着……有谁查清那小子的来历了?”

“寒听殿那群小喽啰说,他叫王佰。”

段青泥险些笑出声来,却被玉宿一把捂住了。再回头时,却看他盯着窗户,眼神有几分迷茫不解。

“管他王佰还是李佰,哪怕掌门本人,也不得在我长岭造次!”

慕玄刷的站起来,但没走出半步,一条两倍粗的手臂硬是拦在路中央。

“慕玄,此事应该从长计议。青泥好歹是你的徒弟。”一旁傅憾开了口。

“我没有那样的徒弟。”慕玄转身欲走时,却又让他一句强行喊住了脚步。

“你们打算像逼走傅情一样……也逼走他吗?”

傅憾的声音很沉。以至于话出之后不久,整个房间忽然静了下来,连带着忽闪忽明的烛火也不再跳动。

……失踪的前任掌门,傅情?

段青泥竖起耳朵,八卦的心都快要飞出去了。可那些人乍一提起“傅情”二字,就纷纷像哑巴了一样,许久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玉宿等不住了,伸手扯段青泥的袖子,说:“上去。”

段青泥听上瘾了,吃不到真瓜,赖在屋顶上不肯挪窝。

“图纸。”玉宿又道。

段青泥啧了一声,只好抓住玉宿的手,两人往上又翻了一楼。

上面漆黑一片,紧贴慕玄卧房的侧面,是用来堆放书籍的小阁楼,往里又窄又矮,不到六七尺的高度,玉宿全程只能弯腰进来。

“你说的图纸在哪?”段青泥眼睛到处飞,但除了一些古书和旧物,大多摆放得整齐干净,并没有其他散落的纸张。

玉宿抬手往后一指,段青泥顺着扭头的瞬间,整个人就完全惊呆了。

这他妈……哪里是图纸。

简直是一整条图墙啊!

段青泥咽了咽口水。难怪玉宿说弄不出来——眼前这张寒听殿的“图纸”,几乎与房间四面墙壁融为一体,从这头一直蔓延到那头,每一笔每一划都是相连贯的,根本不能从中间断开。

妈的,也难怪慕玄这个狗东西,能把图纸放这么显眼的地方……因为一般人完全没能力搬走。

“你……你去那边守着吧。”段青泥叹了一声,苦着脸道,“这没一晚上弄不完。”

玉宿朝外看了一眼,诧异地问:“你要拆墙?”

“拆你的头。”段青泥抬起手臂,抖抖自己的百宝袖,从里面掉出一支毛笔,还有几张干净结实的粗纸。

玉宿立马明白了:“你会作图?”

段青泥“哼哼”两声,就像爸爸跟儿子炫耀自己无所不能一样,一脸神气等着被夸。

但儿子只是递了根蜡烛过去,说:“那你快画。”

段青泥:“……”

阁楼上面没有光,又随时担心有人上来,就地作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玉宿独自站在木栏外围,观察符阳殿各个角落的情况,无意回过头时,就能瞥见阁楼深处那道清瘦的人影。

一点微弱的烛星,半截藕白的手臂,纤长的五指缓缓伸开,又无声收紧。

段青泥弯腰执笔墨,低伏于四面暗色的围墙之间,侧脸在火光映照中微微垂了下去,只剩几缕乌青的发丝摇摆。

许久许久以前,也有这样一面褪色的暗墙,一道矮小瘦弱的人影。没有烛火,他披着星光,将所有想说的话,一笔一笔刻在了地上。

可那个人的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了。

玉宿揉了揉眼睛,微弯下腰,下意识朝段青泥走了过去。

“你来得正好。”段青泥头也没抬,道,“……快画完一面了,去帮我换个蜡烛。”

玉宿伸出手,正准备去接烛台。

正当最后一笔落于纸上的同一时间——

“咔哒”、“咔哒”、“咔哒”。

身后陡然响起机括转动的声音。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