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这一章讲的是

保姆车披着夜色缓缓抵达小区门口。

“把我放这吧,我自己进去。”段榆说,“你们早点回去休息。”

段榆住的小区保密性和安全性高,赵元元就没强硬让人把车开进去,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后放人下了车。

从晚会出来段榆就脱了西装,换了一件宽松的带帽卫衣。

四月的夜晚初春气息浓重,深夜仍有几分凉意,段榆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揣兜走在安静的小路上。

这一片夜景没看过万遍,也有千次了。

段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想起谢桥通红的耳尖,和他故作无谓的表情。

非要想太多,是什么意思呢?

谢桥觉得他在想什么呢?

在明确和他表达过没有感情了之后,谢桥以为他在想什么呢?

先是口是心非地述说自己的不屑,以大方的姿态假设他的态度,表达谅解,这样以退为进的招数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谢桥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像他会和交往时一样默认、退让、妥协一样——他当然不会。

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让人感到愤怒。

难道谢桥真的不明白吗?真的没意识到吗?

段榆说:“是你想太多了。”

谢桥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然后他否认了。

“我说了只是路见不平,顺手帮一把而已,想多的人是你,都叫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他耳尖的红在消退,让人有种醉意蒸腾的感觉。

“谢桥。”看着谢桥的脸,他听见自己这样开口,“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从交往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答案。”

“也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我喜欢你这件事本身就是虚假的,就像一个条件矛盾的方程式,是无解的,再去寻求答案就没有意义。”

今晚天气很好,空中没有云团,月光清朗,星星点缀在周围,凉风习习带走疲乏与昏聩,这是偶像剧里才有漂亮场景。

段榆走累了,坐到一边长椅上,夜深露重,扶手上结起了小颗的水珠,沾了满手湿润。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幕仿佛是电影镜头里的近景、慢镜头。谢桥的眸光摇晃,睫毛颤动,他的眼睛很漂亮,会让人心动,或者心软。

段榆觉得他像狗,就算不摇尾巴,还会凶狠地低吼,黑曜石般写着忠诚的眼睛也会暴露他的想法。

他很可怜。

“你什么意思?”谢桥问。

“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呢?”段榆是这样问的。

后来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很难回忆起谢桥是否说了什么,他只记得离开后听见厕所传出水声。

那种潺潺的、细密的水声,来自洗手台,不久前那里流出的温水浇过他的掌心。

总不会在哭吧,谢桥。

段榆漫不经心地想。

睡前,段榆照例检查消息,登上微博看一眼。

今晚的活动图和营业博赵元元已经替他发过了,有段时间没出来参加活动,今晚粉丝都很热情,他挑着回复了几条。

然后他就看见了热搜第一条,银河星光盛会后台打人,爆。

“……”

别是他想的那样。

段榆点进词条,发现事情虽不是他想的那样,但差不多了。

源头是一个小号。

@宁宁子要赚大钱:今晚参加联谊会,总算是见证了大明星的脾气[淤青的图片]。

本来这么一条微博不会引起多少注意,但好事者在评论里追问,博主回答得意有所指,很快就有好事者就锁定了几个可能。

热搜就这么上去了。

这样一条没有任何明确证据的微博居然也能点爆。

段榆放大淤青图,仔细观察后发现淤青是在腿上,多少猜到这条微博是谁发的了。

就是不知道是针对他还是针对谢桥来的。

正想着,赵元元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段榆,后台打人的事你知道多少,你动手了吗?”赵元元十万火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段榆心里有了数,便省略很多细节,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不知道从何吐槽起的赵元元:“那他还挺仗义的……现在网上水军开始带你的节奏了,照你这么说,估计他们还是冲着谢桥去的。他们知道谢桥会护着你,故意把矛头对准你。”

“要是直接冲着谢桥去,他直接发个声明否认就行了,现在冲你来就是逼着他出来主动承认。”

段榆盘腿窝在沙发里,问:“我们直接否认不行吗?”

“不行,人家那条微博又没指名道姓,网友们还在扒,咱们出来否认就两个结果,不打自招,或者间接把锅推给谢桥。”赵元元的声音充满烦躁。

绝大多数人面对这种情况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把自己摘干净,但是这件事起因在段榆,谢桥之前还帮过他们,就令人难以抉择了。

段榆头仰靠在沙发背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透过窗帘缝隙,看见空中几颗静静燃烧的星星。

良久他说:“把事情认下来……也不是不行,我不在乎。”

一来,谢桥晚上那出本来就是为了护着他。

二来,他对谢桥讲的那些话真假半掺,但傻乎乎的谢桥一定分辨不出来,一定很伤心。

出于愧疚的心情,让冲突停在他这里,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赵元元却说:“不行,不是你做的绝不能背锅。谢桥那边盼不上了,发微博的人既然是他后辈,说不定这次热搜还有他老东家的手笔。行了,你不用担心,公司公关部又不是吃白饭的,我去找他们要个解决方案。”

赵元元挂了电话,段榆刷了一会微博,发现舆论风向一点点在改变。

原本大部分都在猜是他,但他迟迟没有回应,现在更多“爆料人”冒出来说其实是谢桥,说他私底下脾性很差,很爱仗着人气和前辈的资格欺负人。

还有媒体放出了一张模糊的照片,这是他们几人在休息室对峙的场面。因

为角度问题没把段榆拍进去,谢桥却实实在在出镜了,他站在几个低头畏缩的男生面前,再糊的图也能看出表情凶狠至极。

有了这张图,网友们的脑洞顿时往不难以挽回的角度奔去,而这对于一个爱豆来说是致命打击。

谢桥是幼稚冲动,但脾性却不差。

段榆这样想着,刷了刷热门里的微博,给其中一条点赞再取消,然后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网络上本就兴奋的吃瓜群众们,因为他这个“手滑”彻底炸开了锅。

-

一个月后,松鹤墓园。

段榆包裹严实下车,关上车门时,赵元元问:“你一个人小心点,什么时候来接你?”

段榆仰头,看了看灰白的天色说:“过一个小时。”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赵元元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心有顾虑,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开车走了。

父母的墓碑挨在一起,段榆掏出两支花放在他们坟前,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他这两年墓园来得很频繁。

一开始怕母亲在湿冷的地下不习惯,怕二老十几年没见会生疏,所以总想着跑来。哪怕跑来只是坐着发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他不相信牛鬼蛇神,也不相信在墓前絮叨能让二老听见,久而久之就想明白了自己是害怕孤单。

这世上与他联系最紧密、最亲密的两个人都已经逝去了啊。

墓园环境清幽,人声稀碎,段榆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赵元元接到电话急匆匆地赶来,等他上车后丢给他一袋子药品。

“胶囊一天三顿,一次一颗,药粉一天一次冲服。”赵元元说,又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你说你这感冒拖拖拉拉都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好,到底有没有在吃药?”

“吃了。”可能吹了风,段榆的嗓音更加沙哑了。

赵元元听得直皱眉。

车里暖和无风,段榆才发觉自己头脑又开始昏沉,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疼痛。

这感冒是从联谊会那天回来之后开始的,那天晚上睡觉忘了关窗,吹了点冷风,第二天起来就发烧了。

虽然说马上去了医院进行治疗,但剧组拍摄进度不能等,碰上爆破戏不仅消耗大量精力,还不可避免要吸入灰尘,中间几天咳得根本没法说话。

就这么拖到杀青,拖了一个月还没好。

赵元元说:“这么拖下去得拖成大病……要不今晚的酒局就别去了,我再另外给你看看剧本,也不差这一顿饭,你说呢?”

段榆杀青后一直没谈好下一部戏,正好最近圈内有个老牌制片人攒了个局,要谈最近开机的几部剧。

赵元元托关系给他弄了个位置,过去肯定要陪老板们说点好话、喝点酒,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酒喝下去不得直接进医院。

“我没事,反正在家也是休息,不如出门走走。”

赵元元拗不过他,只好再三叮嘱道:“别喝酒,千万别,老板们让你喝酒……你就说你感冒吃了头孢,知道吧?”

段榆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种酒局来的人不会少,段榆进包厢的时候没被人注意到,就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

酒局过半,有人提到了他。

“诶,我记得段榆今天也要来的。段哥,你怎么一个人坐角落哪?”满嘉扬着乖巧的笑容看向他。

“随便坐的。”段榆的嗓音沙哑。

满嘉仿佛看不出他的冷淡,举起了酒杯,“段哥,我敬你一杯。你拍的那个戏也杀青了吧,说不定我们两部剧还是同期竞争关系。”

段榆没拒绝,冰凉的酒液淌过火烧似的喉咙,奇异地带来了镇静作用,连带着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满嘉的《404》是特效大作,但边拍就边开始做特效了,两部剧差不多时间杀青,说不定还真可能同时定档上映。

这部由雷奇导演的剧是今年预定第一爆剧,满嘉在里面饰演男二也有很大的可能性爆红,因此桌上众人都愿意捧着他。

有人顺下去问:“满老师和段哥认识啊?”

“认识,”满嘉眉开眼笑,故意嗔道,“我让段哥介绍谢桥给我认识,他现在都还没给我介绍呢。”

前段日子联谊会打人那个热搜虽然很快在网友世界中消失,但吃瓜的业内可是津津乐道,段榆和谢桥的关系也算是大家好奇的一部分。

“好啊。”段榆轻轻笑了起来,他懒懒地撑着下巴,眼尾发红,嘴唇水润,一副迤逦之相。

“今天就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