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

沈皙栀高中的时候,班上也有早恋的男生女生。每到晚自习下?课,少年会骑着单车带着少女穿梭过高中的校园。

而此刻乔纵骑着单车,带她穿过林荫路,微风从前方拂过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碎成斑驳的光影,明亮倾泻而下?。

光影晃得沈皙栀有些睁不开眼。

她的手揪着乔纵衬衣的布料,侧头去看路边。

有走在一起的女孩子们盯着她和乔纵看,然后扭过头去和同伴私语,大约是在讨论她和乔纵。

沈皙栀不太自在的晃了晃脚,低下眼,盯着乔纵的后背。

单车穿过林荫路、骑上桥、路过广场,一路驶出校门口。

乔纵骑车很稳,只是偶尔拐弯时,车身会晃一下?。沈皙栀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乔纵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主动开口说话,显得她在倒贴他一样。

单车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家养老院门口。

养老院在小巷子里,清净却也偏僻,像是从未有人来过。门口的木牌子边缘发黄,有腐朽的痕迹。

沈皙栀下?车时闻到了一股难言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发馊,却又像是下了雨之后,衣服很久不干的潮湿又沉闷的味道。

乔纵将车停在养老院门口,见她盯着铁门发呆,拍了拍她的肩:“皙栀,进去了。”

“来这里干什么?”沈皙栀回过头,眼中茫然。乔纵有家人或者?朋友在这里吗?

对上少女的视线,乔纵低眉,忽而笑了一下?,“献爱心。”

他?的语气认真极了,神情也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沈皙栀:“……”

沈皙栀感受到了被欺骗。

养老院的院子里排排坐着一群老人,院子里是粗糙的水泥地面,地上有痰、灰尘,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粘液。

护工拿着扫帚胡乱的打扫着,扫把刮过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老人们眯着眼睛在晒太阳,偶尔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他?们的脸庞上有了老年斑,肤色或白皙或黝黑,眼角皱纹层层叠叠,头发花白。

沈皙栀很少来这样的地方。

然而看?着这样的景象,心里莫名很不好受。她微抿了一下?唇,扯了扯包包的带子。

愣神间,乔纵和护工说了些什么,拿着把扫帚和簸箕过来了。

他?拿着扫帚弯腰帮护工打扫卫生,低声和沈皙栀说着话。

这些老人有的没有子女亲人,无处可去,只能来养老院。还有的老人是因为子女不孝顺,不愿意将老人养在身边。

沈皙栀沉默地听着。

“小姑娘,你们是来看谁的?”有个老奶奶忽然在她身后问。

沈皙栀下?意识看?向乔纵。

男人笑的温和,没有半点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像个很乖很乖的晚辈:“奶奶,我们是来这儿帮忙的。”

“哦哦哦。”那个老奶奶穿着还算体面的宽松蓝紫色的长袖,点着头:“来找人的?”说着,她扯了把身边的另一个老奶奶的胳膊:“来找你的,你儿子来了!”

另一个老人浑浊的眼珠子缓慢的转了转,慢慢地有了灵动的色彩,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四处张望着:“我儿子来了?”

沈皙栀的心口陡然一阵酸涩。

她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脚步动了动,却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一个期待儿子来看望自己的老人家。

可是,来的并不是她的儿子。

下?一瞬乔纵搀扶住了她。

老奶奶抓着乔纵的胳膊,眼睛瞪像铜铃般大,直直地盯着乔纵的脸看。像是看得清,却又像是什么都看不清。

乔纵的脸上没有半分嫌恶。

一旁的护工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解释:“乔先生,这位老人这儿有点儿问题,老是觉得她儿子来了。”

“那这位?”乔纵下巴指指那个最先说话的老奶奶。

“这位啊,”护工说:“她耳朵不太好,最近精神也不太好……”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可能是日子快来了。”

沈皙栀有些听不大懂。

可她猜测着,日子快来了,约莫就是“快去世了”的意思。

乔纵点点头,将手中的扫帚放到一边,扶着那位老奶奶,叫了声:“妈,儿子来看您了。”

老奶奶猛地把他?抱住了。

乔纵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柔声的宽慰:“妈,你放心,以后儿子天天来看您。”

“那什么时候接我回家?”老奶奶噘着嘴,像在撒娇。你为什么不接我回家,我养你这么大,把你拉扯大,你为什么不接我回家?

乔纵仍旧很有耐心地陪她说着话。

老人家的情绪慢慢地平缓下?来,乔纵叫护工去拿了一堆废纸,他?扶着老人家在座位上坐下?。

男人半蹲在地上,衣着工整精致,与周边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然而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不适。

他?仰着头和老人家说话:“妈,您乖乖的听护工的话,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下?个月接您回家,好不好?”

“不……”老人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着说:“今天就带我回家。”

沈皙栀有些想哭,却又有些想笑。

护工拿着一摞废纸出来了,递给乔纵时问了句:“乔先生,您要这些纸做什么呀?”

乔纵未答话,他?垂下?眼眸,将那摞废纸放到膝上,拿起一张,说:“妈,我给您折千纸鹤玩,好不好呀?”

老人家止住哭声,抬起手背想擦眼泪,乔纵先一步拿纸巾给她擦掉了。

他?嗓音温柔的像方才拂过沈皙栀脸颊的微风,“不要哭呀小公主,哭了就不漂亮了。”

大约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公主梦。

听到这话,老人家立马就不哭了。她像个小女孩儿,歪着头:“那我要最漂亮的千纸鹤。”

“好。”乔纵说:“最漂亮的千纸鹤给最漂亮的小公主。”

另外的几?个老人也吵着要。

乔纵耐心细致的一个一个地哄,好到没脾气。

他?给每一个老人都折了千纸鹤,还有的折的是爱心、小青蛙、纸飞机。

老人们拿着他?折的小玩意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沈皙栀揉了揉眼角,见乔纵还在哄老人家们,她悄悄地从院子门口出去了。

她不知道乔纵还有这样的一面。

以前觉得乔纵这个人放纵顽劣,偶尔正经起来,嘴巴却也不饶人。

可她却不知道。

她的乔美人,也是一个从骨子里就散发着温柔的人啊。

而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却只有这短暂的寿命。

养老院外面有一个洗手池,沈皙栀拧开水龙头,用水打湿手,拍了拍脸。

她回头,院子里乔纵还在和老人们说话。

男人半蹲在地上,拍着手,给老人家们唱儿歌。

有那么一瞬间,沈皙栀很想冲进去抱抱他。

她忽然明白乔纵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了。

这里的老人们,和乔纵有一个共同点。

时日无多,大约就是这几?年,就要“到了日子”。

老人们好歹经历过许多事,有着数载的年华。可是她的乔美人,他?这年也才不过二十八岁啊。

在这一刻,那些犹豫纠结似乎全都散了。

沈皙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她的乔美人,死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

她眨了眨眼睛,将里面的泪意逼退。心里悲伤却又勇敢。

沈皙栀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钱包,她悄无声息地去找了养老院的院长。院长的办公室也简陋,中间吊着吊扇,办公桌桌面起了漆。

院长问:“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沈皙栀晃了一下?手里的钱包,“院长您好,我打算资助这里。”

钟鸣鼎食之?家形容沈家大约较为贴切,沈皙栀从小被娇养长大,没缺过钱花。

她打算资助这家养老院。

就当是为她的乔美人祈福。

资助的流程有点长,她填了许多张表格,最后院长送了她一束百合花和红旗。

沈皙栀抱着花去开办公室的门,门口站着乔纵。

男人长身玉立站在那儿,后背微微靠着墙,侧颜清冷,低眸盯着走廊的墙,听到开门声抬起头。

沈皙栀见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她心口微涩,抱着花走过去,站在男人身前,仰起头,说:“乔先生。”

乔纵眼中又恢复成往日的戏谑,模样颇有三分不正经,他?捻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略一偏头:“沈小姐?”

他?吊儿郎当的像个风流二世祖。沈皙栀把花递给他?,命令的口吻道:“你要帮我拿花。”

少女的模样矜娇。

乔纵单手拿过花,低头嗅了嗅百合花香,笑了笑,眼梢微挑,像在抛媚眼:“遵命。”

这男人简直像个妖精。

沈皙栀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儿生气。她抿抿唇,不理他?了。

“沈小姐,还有红旗。”院长从身后跟上来:“您忘记拿了。”

沈皙栀刚伸出手想去拿,却又想起了乔纵。她下巴微扬,神色不善,声音听在人耳里却又娇又嗲:“乔先生,你拿。”

乔纵便又笑了一下?,从院长手里拿过那面旗,低眸看了眼,被旗帜上面的那句“好人一生平安”逗笑了。

他?跟着说:“栀栀好大方啊,什么时候也资助资助我?”

沈皙栀心想这人比她有钱多了,她翻了个白眼,说:“应该是你资助我。”

乔纵仍是笑。

笑的叫人想打他?。

和院长道别后,两人一齐出了养老院。

离开前那群老人家们都很舍不得乔纵,挨个儿要和他?拥抱。尤其是乔纵刚认的“妈”,哭的像是丢了糖果的小孩儿。

沈皙栀只好自己抱着花,拿着旗子,站在一边,像个等家长来接的小学生。

抱完后,老人们终于肯放人。

沈皙栀见他?能走了,抬脚就出了养老院的门,一点儿等他?的意思都没有。

“栀栀。”乔纵从身后追上来。

少女抱着白色的百合花,并不看?他?,傲娇又别扭,低头说:“我要去珠宝店。”

“好啊。”乔纵也不问为什么,只道:“我有个东西要送你。”

她也有礼物的吗?“什么东西?”沈皙栀咕哝着,强装镇定,压下?心里的小雀跃。

“是这个。”乔纵说。

一枝纸叠成的花被放在了那束百合花中间,虽然是用废纸叠的,然而花瓣却一瓣一瓣的,逼真极了,花瓣的尾端还会翘起来。

像是一枝玫瑰花。

可这毕竟只是纸花,沈皙栀也不确定这到底是是什么花。

她有些扭捏地问:“这是什么?”

“是送给栀栀的玫瑰花。”乔纵说:“好看吗?”

沈皙栀脸颊有些烫,她别开眼,嘟囔说:“难看死了。”

乔纵低头,唇吻上她的眼角。

“果然难看,都把我女朋友丑哭了。”

沈皙栀:“……”

她很凶很凶地瞪了一眼乔纵。

乔纵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却又无比的虔诚认真。

他?说:“沈皙栀,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