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这边——”
“这边……我下去……”
“是两个孩子!快!”
岸边的人渐渐围拢过来,两名青年率先扑通下河将孩子们都拉上来。
沈长安哗啦啦一身湿透了。
那个落水孩子被呛了几口水,昏迷着。模样讨喜,乡下小男孩儿打扮,却皮肤细嫩,眉目清秀。
“谁是这孩子的大人?”
“有没有大人在?”
青年冲围观的人群喊。
看了一圈,大伙儿议论纷纷却没人站出来认领,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婆子挤开人群,“我,我是这孩子的奶奶。”
她站在那儿说。
“你?”辛昭打量一圈老婆子,“那你家孩子叫啥?为什么落水了都没注意!”
“叫,叫小妞儿,我去旁边买个烧饼说路上吃,没留心孩儿就落水了,唉哟我的乖乖嘞,多谢几位侠士,老婆子以后注意了。”说着,她就过来抱孩子。
“呔!”辛昭以昆仑棍指着老婆子,“胡说,这明明是个男孩儿,长得不过秀气些,怎叫小妞儿这样的诨名!我看你乱认领。”
“咿~~~~”
“这老婆子……”
周围的路人围着看热闹。
“可不敢,不敢。”老婆子打哈哈笑:“是,是男孩儿没错,嗨!穷苦人家的孩子,出生犯太岁,取个姑娘小名儿好养活,罢了罢了。”
“哼。”辛昭过来将昆仑棒抵着老婆子的胸口,逼近她。
“你这个老妪,我刚才不过是炸你罢了,你连自己家孩子是男是女都糊里糊涂,我看你就是拐子。”
“这个老婆子搅浑水,报官!”
“对,报官府。”
大家的情绪被带起来,纷纷指责这个来历不明的老婆子。
老婆子装作憨态推脱自己老眼昏花,错认孩子。
“搞错了搞错了,老婆子我年事高认错了,我要去找我的孩儿,让开让开!”
说着就要挤出人群。
“站住!”辛昭要抓她去见官府。老婆子拼命往外挤,狼狈不堪的逃走了。
沈长安忽急切道。
“孩子呛了水,我的力气不够,你们谁来帮她把肺里的积水排解出来。”
沈长安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他将孩子平放,轻轻抬起孩子的后颈,捏开她的嘴检查口腔内有没有杂物。
围观的人群积拢收紧。
沈长安跪在石头地上,冲周围的人说:“退一退,大家都退开些别靠太近,谁愿意来帮帮她。”
青年:“怎么做,我来。”
沈长安跪着转到另外一边,说,两手上下交叠,放在她心口,适当施加力道。
授予方法正确,吐字清楚。
青年皱着眉头施救。
“咳咳咳,噗——”
孩子偏头吐出堵在喉管中的河水。
“哎呦哎呦,人醒了。”
围观的小百姓们窃窃私语。
沈长安擦干净脸上的水滴,问他们:“谁是她的家人?”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摊手表示不知道。
有人在群人后边喊。
“要不报官府吧,许是走丢了不慎在渡口落水,看官府那里有没有人口丢失的记录。”
“对,对,报官府。”
“你们两个小孩儿就别管了。”
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说交给官府去办。
沈长安想就算是报官,也得先给她换身衣裳吧。
渡口风大。
小孩儿冻得瑟瑟发抖,缩在沈长安怀里,本能得往他身上暖热的地方躲。
“小昭儿,长安?你们在哪儿作什么,舆图卖出了吗?”
“范伯?”辛昭对石阶上的人喊,“范伯,渊得大叔和先生呢?”
范伯过来见到景况,原来有孩子落水了,长安也落水啦?
“渊得陪先生去见客了,不在船上。”他墩身看了看沈长安紧紧抱着的孩子,“这是谁?”
“不知。”沈长安摇摇头。
周围人的看客指指点点,发出一阵轻松的声音。
“他们家的大人来了,给大人去报官吧。”
“都散了散了。”
“哎呦,我的船!等等我唉……”
…………
“那小孩儿命真大,水都冒过头还好被救上来了……”
“两个后生也不错啊……”
于是,看热闹的闲人们很快散去,恢复人来人往匆匆渡船情景。
两个青年捡回自己的衣裳,朝三人作了一个揖:“我等急要去赴宴且先行一步,这个小孩儿若没人来认领,你们还是交给官府吧。”
沈长安还礼:“多谢你们相救。”
其中一个青年笑道:“你们也很厉害啊,见义勇为,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你们还小。”
“告辞。”
辛昭挠挠后脖子:“现在怎么办?”
范伯皱眉:“先给孩子带回咱们的船上换身衣裳再说。”范伯蹲在地上,辛昭和沈长安帮忙将小孩儿扶到他背上去,先背回船舱。
沈长安湿冷的中衣贴着单薄的小身子,冷风一吹,不由得打寒颤。
“我的舆图呢?”沈长安左转右转,找衣服和舆图。
别被刚才的看客们顺手牵羊牵走了吧。
嗨呀,他们只会看热闹,不仅光说不救,还要拿东西么。
辛昭也朝不远处的石墩上去找:“刚才我就放在这里的啊,不会吧,真有人偷!”辛昭将昆仑棍笃在石地上,生气道。
“可恶,小爷的东西也敢拿,那贼厮不想活了吗!”
“喂!嚷嚷什么呢。”
清脆如摇铃的声音在右边石墩上传下来,很动听,如清泉石上流,带了些俏皮可爱。
寻声看去。
一个戴着灰布破旧小舌帽的小姑娘,看去不过八九岁。她曲起一只膝盖,背靠着门柱,怀里抱着沈长安的衣物,手里把玩的,正是他的舆图。
“小贼,你还来。”辛昭眉上带怒。
“呸。”小姑娘干净利落,“本姑娘有名有姓。”
她头上的灰旧小舌帽压塌了不修边幅的碎发,软趴趴耷拉在耳侧。
身上穿着半旧的灰布衫,下头是小棉裤还打着补丁,簪字边的绣花鞋虽然旧了,倒也是干净。
不过通身看去。
怎么看,怎么像小乞丐。还是最傲气的那一只。
“你听着,我姓蛮,蛮不讲理的蛮。”
小姑娘月牙般的口齿,倒是好看极了。
“不许你一口一个小贼污蔑我。”
辛昭却被她气炸。
“你信不信我绑你去见先生,罚你三千字《弟子规》。”
“嘻嘻。”小姑娘不在乎,谁认识他呀。
沈长安:“请你将我的东西还给我。”
他视线锁在范伯那里,他很担心那小孩儿会感染风寒,所以不想和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耽搁时间。
小姑娘一笑,拉开他的舆图,自言自语道。
“你这舆图,画得如此不合乎规矩,还好意思卖一钱喏?”
“你管不着,还来。”辛昭跃步伸手去抢。
小姑娘灵活躲过,从门柱后边绕过去跳下来,走到沈长安面前,笑嘻嘻道。
“天图上北下南,左东右西,地图却是上南下北。”
“你画错啦。”
小姑娘一派天真无邪,将地图摊开在沈长安眼前。
沈长安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老头说得没错,东南西北确实反了。原来如此,原来他们都不买自己的地图,是有缘故的。
“什么?”辛昭闻言过来看,“长安,你不知道舆图是上南下北啊?”
辛昭此前对沈长安的绘图用心之苦深信不疑,所以他并没有看过他的地图,没想到沈长安居然犯这种错。
“那先生怎么没提醒你呢,还让你出来撞壁。”
辛昭替他愤愤不平,亏他刚才那么卖力喊,结果被人当看笑话了。
沈长安也困窘,他确实疏忽了。
古代地图是上南下北。上北下南虽然也有,但是不通用。
小姑娘指了指图:“而且,你的舆图囊括地域太大,路线和渠道都不够详细,在渡口卖不通的,谁会买看不清道的舆图呢,除非是官府。”
小姑娘的意思就是沈长安画的地图比例尺太小了(地图比列尺越大越详细),看去就像国家地图,山脉走向,河流流域,囊括太大。
只能卖给军|用。
沈长安受教了。
小姑娘却卷起地图,笑道。
“不过你这舆图,我买了,给。”
小姑娘翻身轻松跃到石阶上,大方出手扔给沈长安钱。
“一两银子。”
“一两?!!”辛昭替沈长安接住飞来的银子,不敢相信这个小乞丐出手就是一两。
这可不是白菜棉花三两斤的两,是银子一两的两。
她哪儿来的钱。
莫非真是小贼!
辛昭运力将银子扔回给她。
小姑娘笑眯眯的,抬脚将银子掷回来。
“不是给你的,是给他的。”
小姑娘居高临下,指着沈长安。
“画虽不对,却很用心。”
“你的山峰走脉,水池渊河,模仿的是董其昌的画吧,有模有样的哦。”
你也知道董其昌??!!小小年纪!
辛昭不悦的望着她。
小小年纪?你们不也是小小年纪?就算是在画馆里面蹭画偷学,也能看出一二啊,况且我说了,画得就是有模有样的嘛。
“嘻嘻。”小姑娘收好舆图,“钱付给你,画我就拿走啦。你不用谢我,现在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啊。”
小姑娘闪身钻进人流,很快蹦蹦哒哒,消失在闹市拐角。
辛昭鼓着小脸,不服气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乞丐。
“蛮不讲理,哼,那小爷我还昭聋发聩呢!”
沈长安抱着自己的衣物,拍拍他的胸口:“唉,我们走吧,小孩儿被范伯背回船上了,我想,先去看看她。”
之前给她施予急救后,她并没有醒过来。
说完,沈长安疾步朝船走。
辛昭立在原地,点点头。
“对哈,还有一个。”
“哎!你的一两银子,不要啦!”他冲沈长安背影喊。
豫章渡口的春日夜晚,灯火灿烂。
来来往往,人影幢幢。
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