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重重宫门?,禁军大统领李晖果然率皇城禁军守在大殿之外。
台阶上黑压压的站满了禁军。
唐桁无意杀戮,更无意血染宫城。禁军虽附逆,但也是上官所为,若杀了这些普通士兵,别说不占公理,等事毕之后,皇城又由?谁来?守?
想到此,他做了个手势,池渊上前,再次捧起那张谕旨。
池渊将刚才在宫门?前喊得话又喊了一遍又一遍,旨在占据正?义制高点,瓦解禁军普通将士的心防。
李晖心里着?急的不行。
他往外传递的消息根本得不到回音,无法接收到何湛的进?一步指示。身后的大殿里是何贵妃和小皇帝,他只能?硬着?头皮顶在外面。
“大家?不要相信,唐桁是弑君造反的逆贼,他手上的谕旨是伪造的!陛下?就在殿中,他兵甲进?宫,剑指陛下?,就是谋反!”李晖喊道。
唐桁不甘示弱:“李晖,先皇对你恩重如山,信重非常,将皇城交给你来?守卫。却不想你如此狼心狗肺,勾结内宫外臣,谋害先帝。”
“如今陛下?已?被你软禁,当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太皇太后娘娘的谕旨是真是假,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晓。我劝你赶快认罪,免得罪上加罪!”
这种?时候,李晖打不过唐桁,唐桁也不能?先动?手,就看谁在嘴皮子?上占了上风,能?将自己说得更加有理。
“唐桁,先皇让你率兵平叛,你却中途折返,围困京城,意图造反!若非被察觉,你早已?得逞!我拱卫陛下?,职责所在。劝你马上认罪,让陛下?饶你一条命!”李晖继续喊道。
话音刚落,唐桁也紧接着?开口:
“李晖,你污蔑我可以,但若要污蔑我京畿卫将士,污蔑我大历江南诸军,便是天理不容!我江南的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无数,多少人葬身江底,就为了阻止叛军过江,欺辱江北百姓?”
“多少江南的穷苦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仍心向先帝,忠心耿耿,助我平叛。你贪污军费,享尽荣华,何来?脸面在此污蔑为国捐躯的英烈?”
唐桁指着?禁军们,继续道:“现如今你为了一己之私,让这些兄弟受你蒙骗,替你送死,与自己的同袍刀剑相向!他们若是真的在今夜战死,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他们的家?人要受牵连,子?子?孙孙抬不起头。而你,却什么都不会失去!”
“李晖,你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这一番话,才真正?说到了所有禁军的心里。
到底谁在谋反,现在哪里掰扯的清楚?可京畿卫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他们禁军自然不是对手。自己战死了,却还不知为谁而战,那死的也太冤了!
若京畿卫真是反贼,自己死后家?人顶多拿一笔抚恤金。若京畿卫不是反贼,自己还得背一个反贼的罪名。怎么算,怎么也不划算!
天已?大亮,禁军的脸上多数出现了犹疑。
就在这种?僵持的局面之下?,突然,一声尖利的高呼——
“太皇太后驾到!”
李晖心里一咯噔。
只见?不远处太皇太后的行驾缓缓而至,车帘掀起,露出赵太后凌厉的面容。
“何贵妃谋害先帝,何湛等人祸乱朝纲。哀家?身为后宫之主,有权处置逆贼!”
“唐桁将军奉哀家?谕旨进?宫诛杀逆贼。李晖,哀家?命你交出陛下?,跪地受缚!”
太皇太后一来?,李晖就知道,一切彻底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殿紧闭的大门?,何家?许给自己的荣华富贵,如今彻底飞了。既然如此,他还挣扎什么?
“咚”地一声,李晖双膝跪地:“太皇太后饶命!末将也是受了太后与何相的蒙骗,末将冤枉啊!”
此言一出,直接坐实了何湛、何贵妃和赵稽的谋反之罪,禁军很快缴械,被全部控制住。
赵太后走?出行驾,由?宫人扶着?,朝大殿走?去。唐桁随侍身后。
大殿门?开,众人睁大双眼。
只见?梁柱上,何贵妃一条白绫上吊,身体都硬了。小皇帝跌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全然没了生机。
“斐儿!”赵太后惊呼一声,一下?子?将小皇帝搂进?怀里,心肝儿、宝贝孙儿的叫唤着?。
唐桁有些不忍看。
十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生身母亲自尽,恐怕是被吓坏了。可这个抱着?他的祖母,又有几分真心?
他悄然退出大殿,朝周必道:“去接诸位大人进?宫吧。”
“是!”
*
当宫中的所有痕迹被收拾干净,京城中被困在府中的百官才被允许出门?上朝。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进?金殿之中,看了看周围的同僚,各个脸色都是又青又白。
再看看消失了几日,却突然冒出来?的黄晗、刘缶等人,心里更是苦涩。这朝中,以后说了算的人,是真的要换了。
最后,他们大着?胆子?朝龙座上瞟了一眼。
一脸怔忪的小皇帝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龙座的后面,是一道珠帘,里面坐着?的,是太皇太后。
心中不知几番百转千回掠过,众臣撩起衣摆,纷纷跪拜。
“参见?皇上,太皇太后!”
“皇上万岁万万岁!太皇太后万寿金安!”
“诸位平身!”赵太后苍老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小皇帝身边,站着?的是大太监魏俊。先帝身边的黎崇是他的师父,在何家?毒害皇帝时,魏俊也亲手害死了对先皇忠心耿耿的黎崇。
之所以还留着?魏俊的命,是因为他并非何家?的人,而是赵家?。而小皇帝刚刚失母,对更加熟悉的魏俊比较依赖。
在赵太后看来?,魏俊是可以听命于自己,操纵小皇帝的人。
唐桁和裴云潇在这件事上,与赵太后达成了妥协。
日子?还长,不过一个内侍而已?。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魏俊尖着?嗓子?喊道。
心有余悸的大臣们哪里有事敢奏,一个个头低的像鹌鹑。他们这些人,都是何氏和赵氏洗牌朝堂后剩下?的人。要么本就是何、赵两家?的拥趸,要么就是保持中立不站队的、或是些墙头草。
那些忠心耿耿的,有真才实学的大臣,早就不再了。
“陛下?!”唐桁跨出一步。
小皇帝身子?一抖,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有点惧怕地看向这个穿着?武官铠甲的人。
在此时的他看来?,穿成这样的人,都会杀人。
“何湛、赵稽、李晖等谋逆之人及其亲眷皆被看管在府中,请陛下?下?旨定夺!”唐桁说道。
小皇帝想起上朝前,这些人教他说的那些话,张开嘴,用稚嫩的声音道:“这些人谋害朕的父皇,还挟持于朕,罪大恶极,按律法,应满门?抄斩!”
“陛下?!”裴云潇立即出列。
小皇帝看向她。
慕容斐知道,这位裴大人一直是父皇看重的人,曾经二人也在宫中打过照面。裴大人说话轻言细语,长得又儒雅俊朗,慕容斐一向觉得她亲近。
如今裴云潇突然说话,他立刻就忘了从唐桁那里感受到的害怕,认真听她讲话。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赏罚分明。赵稽极其嫡支子?弟谋逆,罪无可恕。但户部侍郎赵大人一脉并未参与谋逆,不该同罪。”
小皇帝下?意识点点头。这些话,他们在后宫,早早就商量好?了。
裴云潇话音一落,赵希哲一派的官员立刻纷纷称是。
小皇帝便道:“裴卿所言甚是,就按你说的办。”
裴云潇一脸满意地退了回去。
随后,裴羡和赵希哲也相继站出来?。
两人说的差不多。赵希哲要提拔自己的人,裴羡提的则是让裴淖等人不再守孝,重返朝堂。
这既是裴云潇和唐桁与赵太后一派谈好?的交换条件,也是两人的缓兵之计。
裴云潇要解决掉唐桁登基前最后一道障碍,那就要找一个理由?。让裴淖和赵希哲尝到甜头,才有错处可以抓。
而他们的条件则是——
“陛下?。”黄晗手捧笏板,缓步走?了出来?:“何、赵乱政,朝廷已?痛失多位贤臣。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要罢免何、赵党羽,并尽快找到合适之人担起他们的职责,保证朝事的运行。”
“臣以为,可从地方州县政绩突出的官员之中选出佼佼者,破格提拔,以应对此特?殊时期。”
小皇帝只有答应的份儿,道:“黄大人说的对。请黄大人拟好?所选之人的名单,递交中书?,朕过目后,便照办吧!”
“是!”
裴云潇暗暗与唐桁交换了一个眼神——谢英、沈思齐他们,终于可以回京了!
朝会退散,京城也终于变了天。
有心之人都看出来?了,何氏和赵氏的荣耀已?悄然远去,如今朝中大权,分落两头。
一头,是世家?新锐。以裴云潇、赵希哲、裴羡、华子?裕等世家?年轻子?弟为首。他们的身后,是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
另一头,是陡然崛起的寒门?新贵。以唐桁为首的掌兵权,地位不容动?摇,而文政上,即将进?京的地方官,当年与唐桁交好?的寒门?学子?赫然在列,谁都看得出是意欲何为。
而他们的身后,除了刘柏湘这样小世家?的子?弟,还有如黄晗、刘缶、杨谏这样的人,势力同样不容小觑。
怎么站队,站谁的队,成了一段时间中,京城百官人人都在思索的事情。
乍一看,朝廷势力分了两派,可仔细一瞧,却又不止两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