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他们能服你,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不怎么样。你确定,他们到了战场上,不会给你拖后腿吗?”裴云潇还有这一层隐忧。
这一群没有常年系统训练的士兵们,饶是唐桁再有行军布阵的天赋,也架不住猪队友不是?
唐桁却似乎很有信心:“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用得好,也能变废为宝。”
“何况这些人还算有些底子,并不能算是废物。”
他指着桌上的地图:“前方探明,荣王大军明日就会到达这里。我已安排周必在此阻击。务必将前后军拦腰斩断,让他们无法互相救援。”
“之后,是第二道防线。我会让杜将军去。”唐桁嘴里的杜将军,正是当年他与裴云潇借兵的锡州营将军杜绍。
杜绍的军队也是这些士兵中,战力?最?强的,也是荣王谋反之后,打得最?激烈的。
“杜将军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消耗前军的兵力,让他们在接近渡口的时候,丧失战力?的优势。”唐桁又指向渡口处。
“而我就带着这些散兵游勇在这里等着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过江。”
裴云潇听得细致:“用三道防线,形成一个布袋,把荣王的前军装进来,确实是个好计策。等前军溃败回逃,周必与杜绍还能再给他们一击,如此一来,荣王大军必会消耗甚多。”
“只是,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唐桁眼神有些放空:“有时,战争能以智计取胜,以少胜多,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但有时,只能硬碰硬。用尸体,堆出一场胜利!”
“潇弟。”进了军营后,唐桁的称呼就回到了过去:“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要自己注意安全。”
“我明白,兄长放心吧。”裴云潇这次出来,带了锦年和?锦英。
她只需要待在后方,力?所?能及时为唐桁提出些计策,职责形同军师。
“但兄长得时刻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唐桁再次回来,已是七天后。
去时的五万大军,回来后就剩了一半。
他的铠甲上,爬满已经干了的血污,好像重新为他披上了一层血衣。甲胄与身体粘连在一起,脱都脱不下?来。
裴云潇自然而然地担起照料他的任务,光明正大的借着照看的机会住进了唐桁的大帐。就像唐桁曾经照顾她一般,为他上药,帮他进食。
昏暗的帐内,两人分睡两张卧榻,隔得不远。
“潇潇。”唐桁却没有睡意,轻声开口:“你可知,我在阵前,看到了谁?”
“谁?”
唐桁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名字:“赵希文,何璨。”
“什么!”裴云潇一骨碌翻坐起来:“你说他二人在荣王军中?”
唐桁点头:“不知荣王是如何瞒天过海的,但他二人现在是荣王的左膀右臂,在军中职务很高。”
赵家有太后,何家有贵妃、皇子,这两个人怎么会跟荣王牵扯到一起去?裴云潇怎么也想不通。
唐桁与荣王的这一战,虽然打得惨烈,却是阻止了荣王谋反以来一直的所?向披靡,断了荣王叛军北上的希望。
这一场战役,用血淋淋的代价让本来涣散的大军真正凝聚在了一起,战力?骤然提升,也让唐桁,一跃成?为所有将士心目中,真正心服口服的领袖。
这是唐桁带兵平叛的第一仗,也是最大的一仗。
此战过后,两军转为攻守拉锯之战。今日一方夺下?一座城池,明日另一方就会再夺回来。
战争让一向富足的江南遭到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农人不思耕种,商人不思贸易,所?有人人心惶惶,不知道第二天醒来,头顶上又换上了哪一片天。
很多州县的知府、县令都换了几?拨坐,每次城池易手,都要更换一批。到最后这些官吏都成了墙头草,谁濒临城下,就向谁开城投降,跪地效忠。
虽说这也是人性使然,可却显然对平叛极为不利。有时大军刚离开攻下的城池,就被荣王叛军绕后。本来能成为自己的后方,转眼就变成?了前后夹击。
唐桁最?终发了狠,再又一次从叛军手里夺回一座县城后,将那墙头草的县令直接拉到县衙门口,当众处斩。
当然,在如此乱局之中,只有威慑是行不通的,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唐桁让士兵在大街小巷鸣锣告示,县衙官吏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委身投降叛军,自当以谋逆罪论处。但普通百姓则不同,只要不为叛军报信引路,单为保命而降者,无罪!
之后,他命大军支出军饷在城内以双倍市价购买百姓家中的物资。不多,只是象征性的,却能给百姓一些利益和?保障,让他们不会过于恐慌。
同时,唐桁每收复一座城池,就划出一部分兵力留下?驻守,由军中将官直接协理文政。并严肃军纪,不得扰民。一旦出现扰民之人,不论罪名,全部按军法处斩,杀鸡儆猴。
虽然如此一来,大军的人数在不断减少,但后方的城池有了保障,大军也不至于疲于奔命。
这些政策一一实现下来,战局很快出现了扭转。
在唐桁收复江南最?大的衡州府后,荣王叛军,迅速显露出了颓败之势。唐桁顺势乘胜追击,将拉锯战转为了反击战,一路将荣王赶回了自己的封地——荣郡。
江南的冬季来得尚晚,天气湿冷,却不见下?雪。
大军将荣郡已围困了半月有余,从当初的势不可挡,到今日的四面楚歌,已过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荣王,只是困兽犹斗。
这日半夜,军营陷入沉静,只有来往巡逻的军士,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报!”一声高呼划破夜空。
唐桁撩开帐帘跨步而出,裴云潇也跟在后面。
“报!禀报将军,荣郡太守鲁巍孤身出城,说以荣王项上人头向朝廷投降!”
唐桁一惊,道:“整肃大军,带上一队人,随我前去城下!”
一行人骑着马匆匆赶奔荣郡城外,就看见月光下?,太守鲁巍孤零零地站着,衣着单薄,手里捧着只木盒。
见唐桁的军旗过来,鲁巍上前一步,举起木盒:“罪臣鲁巍拜见唐将军。”
“鲁太守,这是什么意思?”唐桁扬声问道。
“罪臣身为荣郡太守,未曾早早察觉逆党反心,愧对圣上恩泽!今逆党慕容允认罪伏法,自尽以降。臣以其项上人头开城投降,望将军放荣郡百姓一条生路。”鲁巍道。
裴云潇一听就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荣郡是荣王谋反的大本营。这么多年来,荣郡上到太守,下?到百姓,都是只知荣王,不知天子。更何况,荣郡豢养那么多的私兵,甚至以僧侣道人为掩护,可以说是人人皆兵。
如今鲁巍拿着这一颗人头,就要唐桁放百姓一条生路?
那又该如何区分谁是百姓?谁是荣王的叛军?
想着,裴云潇踢了踢马肚子,接近唐桁身边,低语道:“将军,向京城奏请的密信,还没有消息吗?”
唐桁摇摇头,他也在等这个回信。
早在围困荣郡前,唐桁便加急向朝廷送去了平叛进程的军报,请求皇帝给一个处置的决定。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回传的消息。
现在荣王死了,谋反的罪魁就没了,除了荣王麾下那些得力?的干将肯定会被收监,其他人,到底如何处置,没有陛下?的旨意,谁也不敢拿主意。
想了想,唐桁朝身后扬了一下?手:“来人,查验人头!”
一个小兵飞步跑过去把木盒抱回来,当着唐桁的面打开。
唐桁看得仔细,五官,脸型,即使人头已被头发和血污遮盖,他依然确定了,这就是属于荣王慕容允的那颗人头!
“既然逆贼已经伏诛,本将要带兵接管荣郡一切事务,鲁太守没意见吧?”
“罪臣不敢。”鲁巍道。
“好,那就麻烦鲁大人带路了。”
一夜之间,唐桁进驻荣郡,从鲁巍手里拿回了太守印信,亲自主理荣郡日常事务。
麾下大军守住了荣郡的各个城门和主要街道,谨防再次生乱。
第二日的晌午,赵希文和?何璨就被压到了府衙正房。
裴云潇在屏风里,唐桁在屏风外,他二人都很好奇与不解,赵希文和?何璨怎么会牵扯到了荣王谋反一事中来。
赵希文与何璨跪在地上,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听到唐桁的疑问,冷笑一声:“唐将军是在问我们吗?”
“这难道不是拜裴云潇所?赐?”
“如若不是他,我何以被贬离京城,被家族抛弃?”赵希文道:“荣王亦是皇亲国戚,大历正统的血脉,先皇嫡子。我们搏一个荣华富贵,又有何不可?”
何璨也道:“当初你因科考刚入京时,名声在外,我却不以为然,只道你是仗着裴家的势才早早扬名。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如果不是你,就依着朝廷这帮无能的兵将,荣王早已剑指京城,大业将成?!”
唐桁有些理解了。
原来是赵家和何家放弃了这二人,他们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才决定伙同荣王谋反。倒也是个理由。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慕容允已自杀,你二人是他帐下?亲信,理应押送京城受审,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赵希文抬起头,对上唐桁的眼睛:“唐桁,话别说的太早。”
“不到最后,输赢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