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桁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十个小队分别以不?同方向接近营帐,悄无声息地干掉了沿途的几个哨兵。
羯颉军营的排布,一向比较有规律。只要看到又大,装饰又多的帐篷,必然就是主将的大帐。
唐桁带着自己这一组径直朝主将大帐而去,有一组从旁协助,另有一组断后,剩下七组瞬间分散到了大营各个隐蔽的角落,各司其职。
主将大帐之中,此时只有一点昏暗的灯火。
夜半三更,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营帐外的哨兵糊里糊涂就送了性命。唐桁闪身进入帐中,只听到榻上传来粗重?的呼噜声。
他放轻脚步,一点点接近卧榻。
突然,他敏锐的听力捕捉到呼噜声瞬间的停滞,但随即又和刚才别无两样。
警觉性挺高,不?愧是主将。但他试图装睡,让自己放松警惕?那只能让他失望了。
唐桁心中了然,并无慌张,举起了手?中的短刺。
这种短刺上设有倒钩,倒钩带毒,只要插进身体,不?管是不是要害,都如同剜出一块儿肉来,毒一入体,神仙难救。若是刺中要害,那就是当场丧命。
不?过这短刺也有最大的弊端,那就是用的人必须要与敌人格外近身,如果自身没有够强的实力,被反杀也是一瞬间的事。
但唐桁,有这个自信,一击毙命。
越来越近了……
唐桁听得出来,即便卧榻上那人极力地保持平静,呼噜声中还是不免泄露出了他的紧张。
唐桁的脚踏中榻旁的软垫,手?臂一挥,毫不犹豫向榻上刺出。
同一时刻,一股劲风直冲他面门袭来,唐桁不?得已,身子后倾,避过这一袭。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榻上那人腾空而起,旋身抽出榻旁刀架上的金刀。刀刃出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唐桁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稳住身子站定的同时,左手袖中已掷出了几枚柳叶镖。
“叮、叮”数声,柳叶镖一一被金刀挡开,就在唐桁打算欺身上前,近身相搏之时,一声闷哼,及不?可察,却还是被他注意到。
中了!
短刺在手心旋转一圈,唐桁走过去,手?臂缓缓抬起……
“慢着!”阴影里的人说话了。
唐桁脚步猛地一顿,这声音,分明是个女人!
“可是大历的将军?我有话要说!”那女子声音虚弱,说着不?太标准的中原话。
柳叶镖上没毒,但是有麻药,看样子是麻药起作用了。
唐桁没有出声,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在判断眼前的情况。
他是来杀人的,可听着这女子的意思,怎么搞得他好像是来救人的一样?
“你放心,大营没有埋伏,我们猜到你们会来偷袭,但并不知道来的这么?快。”那女子继续道。
“不?管你们来了多少人,想杀多少人,我都不在乎,但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
“你是谁?”唐桁终于出声了。
女子松了口气。对于她来说,这句问话同时还代表着另一个意义——她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她拿起刀架上金刀的刀鞘,举起来,呈现在唐桁眼前。
“这是哥玟部落的图腾,只有王族才有资格佩戴!”
唐桁目光扫过那刀上的飞鹰纹饰,确定她没有撒谎。
“我……是哥玟王的妹妹,利野云。”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周必的声音:“队长!”
唐桁沉声道:“进来。”
“队长,在旁边帐中抓住了哥玟王,他说要见你!”周必身后,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年轻男子,看着比唐桁年纪差不多。
“哥哥!”利野云用羯颉语惊呼一声,担忧非常。
“阿云,我没事。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
唐桁思索了一会儿,朝周必做了个手势,周必点头退出大帐。
按最初的计划,他杀死主将之后,池渊就会带领剩余的一百人骑马冲进来,杀死没了头领的残兵,此时,池渊一定在等他的信号。
不?管这对兄妹说的是真是假,周必进来,就意味着大营的局势可控。所以唐桁让周必去放信号,让池渊带兵进来,待大营落入他手?,再听这对兄妹说什么?也不?迟。
不?过片刻,外面喊杀声起,唐桁的目光扫过利野云兄妹,见他二?人脸上竟毫无一丝对自己士兵的可惜,不?由得暗暗生疑。
喊杀声很快又落了下去,池渊掀了帘子,大步走进帐中。
“怎么回事,一千先锋,全是老弱病残,没打就弃械投降了!”
唐桁看向利野云兄妹俩,示意他们可以开始解释了。
“这是我哥哥,利野孥。”利野云指着身边人。
“我记得,老哥玟王是去年与羯颉王相继薨逝的,新哥玟王早已娶妻生子,他,可不是什么?哥玟王吧?”唐桁反问。
“是的,我不?是。”利野孥道:“那位将军误会了我,并不是拿着金刀和哥玟部落飞鹰符的,就是哥玟王。”
周必眼一瞪,看看利野孥,又看看唐桁,有点生气。
唐桁点头,让两人继续说下去。
原来,利野孥是老哥玟王与一个来自西域小国的女奴隶所生,身份低贱卑微,被整个哥玟部落排斥在外。除了利野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对他好,其他人,可以说都是他的仇人。
老哥玟王死后,新哥玟王继任,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羯颉的气候恶化,部落里养不起更多的人,于是哥玟王想出了一个主意。
本来羯颉和大历最近就经常有小股的遭遇战,羯颉新王忙着巩固自己的王位,跟一众叔伯弟兄斗得不?亦乐乎,早就对这些不?管不问了。
哥玟王眼看自己部落活不?下去,便把心思也动到了开战上面。可哥玟部落本就是羯颉比较小的部落,一直仰人鼻息。他怕等?将来新王坐稳了王位,又来怪罪他,所以就想起了这个被他厌恶的弟弟。
哥玟王的算盘打得啪啪响,让利野孥扮作他自己,举着他的王旗,带着部落里老弱残兵,装出主力进攻的样子,袭击大历边境。
老弱残兵能有什么?战斗力?还不?是立即被斩于马下。利野孥和这些没用的人死了,部落里正好还能省下些口粮。
而他,就正好趁这个机会,打着为弟弟报仇的旗号,再带哥玟部落真正的精兵攻打大历,抢粮抢钱,渡过危难。
至于他自己会不?会输,哥玟王压根没考虑。
谁让当初大历输得太惨,羯颉人都没把大历军放在眼里呢。
不?过哥玟王却小瞧了他这个出身卑微的弟弟。
利野孥指挥着由老弱残兵组成的骑兵,伪装成羯颉精骑,以偷袭速战攻下了西北岗哨,朝怀州挺进。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千人,伪装后援,在这里等?着大历军上门。
因为他想与大历军谈判。
这也就是为什么?,西北岗哨被攻下后无人留守,利野孥就是要让那一群骑兵,被大历军切断后路,瓮中捉鳖。
而这处他扎营的草滩,可进可退。如果大历答应谈判,他只身一人便可前往;如果大历拒绝谈判,他转身就可以往山里跑,一路逃向西域。
唐桁边听,边思索着他们话里的真?假。
他看得出来,利野孥和利野云都是极为聪明,城府很深的人。
他们能以那样的身份在部落里长大,还成功骗得哥玟王亲手把他们送到大历,给?他们逃跑和求助的机会,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池渊听得一愣一愣,朝唐桁眨眨眼,仿佛在说:“信还是不信?”
唐桁又问利野孥:“那边境外的两千人马是怎么回事?”
“那才是哥玟王真?正的精兵。”利野孥道:“等?我一死,他们就会进攻。”
唐桁沉思着。
利野孥说得是真是假,其实很好证明。这里的残兵已经被证实了,只要送信到怀州,问清怀州卫的作战情况,便可知晓全貌。
唐桁不?是个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人,他反而愿意相信一次利野孥。
“想见我们大将军,不?是不可以。两个条件。”唐桁道。
“第一,你妹妹,我们要留下。”利野孥对利野云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根本藏不住。
“可以!我跟你走!”利野云毫不犹豫地答应。
利野孥早想到会是这样,因此只是顿了顿,便点了头。
“第二呢?”
“第二……”唐桁看向大帐的帘子,一帘之隔的外面,是利野孥带来的所有同部落的士兵。
“我只会带你们两个人回去。”
利野孥眸光猛地一缩,随后又变作决然,道:“好,任凭你处置。”
“带走。”
周必得了唐桁的令,将利野孥兄妹俩押了出去。
池渊还留在帐中,有些不?安:“阿桁,你真?要把这些人,都杀了?”
让池渊上战场,手?起刀落,他绝不?迟疑。可这一回,仗都没打起来,又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俘虏,他却生出了迟疑。
毕竟,杀俘虏这件事,历来都会受到诟病。而大历一向以怀仁教化为理念,还从未有过杀掉这么?多俘虏的先例。
“我知道你的意思。”唐桁说道:“或许换个情景,我也不?会擅杀俘虏,但现在,他们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