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施美人计

裴瑫说完,站起身,甩袖就走。

裴家三个老爷见此情形哪里敢坐着,赶忙站起身追了出去,只剩七个小辈面面相觑。

裴云潇倒对状元没有什么执念,或许是因为她早已默认了唐桁才是状元的事实,因?此听到这话?一丝不?忿也无。

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啧啧,这下可怎么是好?”裴云拓起身,踱步到裴云潇身前。

“祖父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避嫌了。小七啊,你这运气,真是太差了!”

裴云拓在去年省试只考了进士二甲的最后一名,因?着裴家的荫庇才勉强留任京城,在吏部做了个小官。

裴云潇直接选择无视他的阴阳怪气,手中筷子?不?停。

“诶小七,你那个村里来的结拜兄弟到底怎么样啊?咱们兄弟几个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让我们见见?”裴云拓追问。

“是啊。”裴五公子也跟着附和:“也让我们瞧瞧是什么卧龙凤雏之辈,胆敢吹出‘状元热门’的名号!”

裴云潇将最后一口菜咽下,缓缓站起身,回看向六位兄长。

“是要见见的。”他们马上就要入仕,人情来往少不?了的,当然要见。

“不?过有些事,诸位兄长需得认清了。”裴云潇清清嗓子?。

“有人能考状元,乃是天下名次之首只是状元。可有些人考倒数第一,那是他的本事,也就只够得上这个了。”

裴云拓的脸一瞬间涨得黑青,可裴云潇大步流星地擦肩而去,连一丝余光都没有赐给他半分。

“大哥,裴七的气性是越发大了。如今祖父最是信他,再加上江东来的那群人,往后真等他们入了朝,裴家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裴二公子凑近裴云兆,挑拨道。

“是啊大哥,你才是长房嫡长,他裴七再怎么说,也是继室生的,哪里越得过你?我们兄弟几人,将来可都得仰仗大哥啊!”裴三公子添油加醋。

裴云兆怎会不?知这几个堂弟的小心思?可他只能当做不?知,闻言便道:

“小七年纪轻,正是张扬的时候,是得好生教导一下。但他终归是裴家子,他的一切,自然也都是裴家的。”

其余五人俱是附和点头,心里都盘算着,若那些江东子?弟真是人才,他们便大发慈悲的提拔一下,让他们远离裴云潇,再为己所用。

事实证明,京城里如他们这般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自打几人进京,各种邀约请柬多如雪片,应接不暇。

今日对坐论学,明日饮酒玩乐……即便他们已有所筛选,一群人的行程竟是都排到了正月十五!

这一日,何家的请柬也送到了客栈之中,亲自交到了唐桁的手上。

唐桁有些迟疑,毕竟何氏的身份过于敏感。

可裴云潇却反而要他答应:“兄长当然要去!”

“若总是拒绝他们的邀约,难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去了,不?过是一顿宴席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唐桁有些欲言又止。

希望不?是他想多了,但他总觉得,这一场宴席,颇有一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何家这次的宴席,打着的是贵妃生辰的由头,办得极为盛大。

许是皇帝晾了何家与何贵妃两年,知道事情不?能做绝,于是何贵妃复宠,何家也敢张扬起来。

京城贵族之间,总是要维持些表面上的和谐,于是裴家也在何家的宴请名单之上。

裴家的代表自然是裴云兆,故而裴云潇选择与唐桁、谢英几人同行,反而透露出了些微妙的意味。

所以当在府门前迎宾的何家嫡长孙何璨看到裴云潇和唐桁并肩而来时,脸上的神情也十分精彩了。

“七公子?真是稀客啊,稀客!”何璨干笑着迎上来,目光悄悄在裴云潇和唐桁之间打转。

裴云潇也客套的回应:“是逸飞不?请自来了,还要请何兄见谅。”

“怎敢,怎敢。”何璨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只给府上下了帖子?,却忘了七公子与唐兄的这层关系,实在对不?住!”

“何兄这就更让逸飞惭愧了。”裴云潇道。

“这是哪里话?,几位能来,已是惊喜非常了,快请进来。座上已略备薄酒,粗茶淡饭,招待不?周的,还望多多担待!”何璨说完,便唤来小厮为几人带路。

进到厅中,众人才发现,他们都被安排在了同一处单独的厅堂之中,已有几人已经入座,赵希哲也在其中。

如果这屋中不都是今年科考的学子,或许裴云潇会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

赵希哲看到裴云潇几人,立马高兴地迎上来,又是一番热闹攀谈。

宴席开始,精美的菜肴美酒如流水般地被呈上,厅中腰肢曼妙的舞姬跳着京中最受追捧的百花舞,乐曲绕梁,好不惬意。

何璨作为东道,是专门负责招待他们这帮同龄之人的。只见他不?时举杯与邀请来的五湖四海的学子对酒笑谈,招待的十分周全。

裴云潇不?动声色地吃菜喝酒,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曲舞罢,何璨大笑两声,举起双手“啪、啪”拍了两下手。

厅中的舞姬随即散开各处,三三两两的,跪坐在众人身侧。

娇媚的嗓音甜腻地令人皮肉发麻,那眼波流转间华光溢彩,恍惚之中只能任由她们将一杯又一杯的酒,灌进自己的腹中。

裴云潇被这一出子打了个措手不?及,颇有些招架不住。舞姬们身上的脂粉香气不?住地往她的鼻子里钻,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坦了。

“公子,再喝一杯吧。”一个舞姬葱指轻轻刮过裴云潇的胸脯,上半身若有若无地往她的手臂上磨蹭。

“不?、不?必了……”裴云潇抽出自己被缠住的胳膊,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再随意地扫一眼周围,几乎每个人都是这般的“左拥右抱”。

有些学子应该是个中老手,已经开始和美人们你来我往的调起了情;可有些人则与裴云潇没有两样,都是避之不?及。

美人计?裴云潇脑中闪过三个字。

何家不至于沦落到要用如此低级的办法来拉拢人心的地步吧?可这样的目的和意义又何在呢?

堂中坐的这些人里,如赵希哲这般乃是世家公子,何家也没那个本事拉拢;而寒门学子?里也只有唐桁、谢英几人才是今科的热门……

唐桁?

裴云潇猛地转头,朝唐桁那边望过去。

只见他正襟危坐,与其他人的放浪和狼狈竟都截然不同。他表情冷峻而狠绝,他身边两个女子根本不敢触碰他哪怕是一个衣角。

裴云潇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不?愧是他!

她正想投过去一个戏谑的眼神,可唐桁却转过头来,同样回看向他。那深邃的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被裴云潇精确的捕捉!

裴云潇心中一凛,推开身边的歌女,端起酒樽,脸上挂着标准的假笑,站起来,走向唐桁的方向。

她在唐桁桌案前弯腰,举着酒杯,声音不大不小:“兄长,我敬你。”

下一刻,唐桁本来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臂突然抬起,大掌用力地一把抓住了裴云潇端酒的手!

酒杯轻晃,洒出几滴酒液。

裴云潇浑身一僵,一股热气自脚底直窜头顶,那被唐桁握着的手好像放在热油锅里一般,滚烫的吓人。

等等!不?是好像!

裴云潇目光猛地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唐桁的手心,是真的在隐隐发烫。

她神色一冷,冰刀般地视线转向唐桁身边的两个女子,那二人见她如此,立时缩了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灰溜溜地离开了。

裴云潇这才压低了声音:“兄长?”

唐桁手掌的力?道又加重了三分:“酒……有问题。”

裴云潇怒气瞬间升腾,另一只手握成拳,咬紧了后槽牙:“我带你走!”

借着裴云潇的手劲,唐桁略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大半个身子?的力?气都压在裴云潇身上,颇有些让人吃不?消。

可裴云潇只咬牙硬挺着,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快步朝门口而去。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影猛地挡在二人身前。

裴云潇双目冒火地抬起头看过去——是端着酒杯的赵希哲。

赵希哲似乎没发现裴云潇的异常,一脸疑惑:“逸飞?子?宽兄?你们这是?”

裴云潇勉强收敛怒意,耐着性子回道:“兄长酒量不好,有些醉了,我们先走了。烦请永年兄替我们向何公子告辞。”

赵希哲一脸惊讶:“不?是吧?子?宽兄平日里酒量很好的,该不会是找理由吧?”

“就再喝一杯,让我敬一杯就好!”

裴云潇终于不耐烦了,双目中的利光瞬时射向赵希哲,冷冷道:“麻烦永年兄替我们告辞,多、谢、了!”

赵希哲一愣,终于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裴云潇知道自己或许是迁怒了,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

唐桁的手此刻已顺着她的衣袖口握上了她手腕的肌肤,握得死紧死紧。

裴云潇没有觉得被冒犯,她知道唐桁也是身不?由己。

她一个反手,也用手反握住唐桁的腕处,尽力托起他的身子,脚下的步子也再次加快。

终于,两人来到府门口的马车前,她将唐桁搀上马车,自己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唐桁推了一把。

“潇弟,你去……驾车吧。”

唐桁额头冒汗,脖颈处青筋微暴,靠在车厢壁角,忍得很?是痛苦。

裴云潇下意识就要拒绝:“那怎么行,我得……”

未出口的话?猛然顿住,目光扫过唐桁隐忍的模样,裴云潇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

她……明白唐桁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