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下意识望过去,只见那男子下身血流如注,人已经昏了过去。
再看裴云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站起身,轻轻拂去衣角的褶皱,眼神带着无尽的轻蔑:
“拉到一边去,把?他弄醒,事情还没完呢。”
“小公子……”锦妙呆愣愣地走过来,好半天才缓过劲儿:“还是……让属下来吧。”
裴云潇挑了挑眉:“无所谓,谁来都行。”
说完,将尖刀扔给了锦妙接着,自己回到椅子?前坐下。
剩下的人下身皆是一凉,终于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了。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比死,更让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此刻身着白衣的裴云潇,像极了下凡的神仙,却偏偏,散发着地狱里的血腥气息。
“他们一来村中,就让九婆婆把?大家都叫来,像挑物件儿一般,挑中他们看上的女人。他们不是人,也没把她们当人,有?好几次我来时,被他们欺负过的姑娘都快没气儿了,有?的甚至已经……”
宁静心的话在裴云潇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张家姐姐,就是被他们几个人,一起折磨死的。他们还骗她,说会放过她妹妹,可是她妹妹,就死在她身边!”
椅子?的扶手上,裴云潇的指节泛着白。
她抬起手,随手指了个角落里的男人——
“这个不错,看着该死。”
锦英一把?将那人拎出来扔到锦妙脚边,锦妙俯下身,刀光一闪,耳边的惨叫恍若未闻,一切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
“对,还有?那个!”裴云潇又是一指,面带笑容,仿佛从中找到了什么乐趣。
一个又一个,晕倒又被冷水泼醒,被迫清醒的受着最?大的痛苦与欺辱。
突然,一直站在一旁的女人们中,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
“裴公子,下一个让我来!”
裴云潇惊讶地回头,居然是九婆婆的孙女,阿香!
“阿香,你……”
小姑娘一脸的坚定与严肃,抬起手臂:“我要那个人!”
裴云潇顺着望过去,正是刚刚威胁她的中年男人。
“他是第一个欺负我的人。他说我年纪小,越嫩……越有?趣。”
裴云潇心里一疼,忍住怜惜,笑道:“好。锦妙,把?刀给阿香。”
阿香接过那把刀,一步一步地走近那男子,脸上平静无波,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个人,曾是那么的凶恶,是她无法反抗的,最?大的噩梦!
可此时此刻,他就躺在地上,像任人宰割的鱼肉。他在害怕的蠕动着,肥胖的身子令人作呕。
原来,那么凶神恶煞的豺狼,也有?这样绝望到生不如死的时候。
阿香蹲下身,学着刚刚裴云潇的样子,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尖刀狠狠地插了下去!
那杀猪般的嚎叫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悦耳,带着她的恐惧,她的仇恨与血泪,在暗夜中散去。
从此以后,一切噩梦都会过去。她要好好活着,为了婆婆,为了死去的爹爹和哥哥,为了救她出水火的裴云潇,更为了她自己!
“裴公子,我也来!”又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是秀儿!
她从阿香手里拿过刀,走到了梁泽的跟前。
“我要他!”
梁泽手脚皆被绑缚,瞪圆眼睛看着充满恨意的盯着自己的秀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裴云潇!你敢!你敢!”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裴云潇掏了掏耳朵,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心里却在微叹,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应该就是和这样的人,做过同窗吧……
有?阿香和秀儿在前,跟着来的几个胆大的女子也要求自己来试一试,胆小的虽是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可心中也是解恨的。
裴云潇朝锦英招了招手:“你上去,让锦年、锦和开始准备吧。分两路把?大家带走,沿路小心些。”
“是!”
“对了,你帮我准备……”锦英附耳过来,裴云潇悄声嘱咐几句。
很快,地窖里躺到了一片,像腐烂的腊肉,毫无生机。
裴云潇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刚从地窖上来,锦妙就担忧地凑过来:“小公子,他们可都知道您的真实身份了,万一……”
裴云潇脚步未停,朝村中走去,口中道:“放心,我另有打算。”
回到村中,锦年和锦和将走陆路和水路的人员登记了一番,便各自分头带人离开。
暗夜里,众人一言不发,只有脚下的步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心都在“怦怦”直跳,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裴公子,九婆婆,我不留下了。”秀儿停在裴云潇的身前:“我终于明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背井离乡。我想我爹娘,也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
九婆婆立刻高兴起来:“你能想通就好。”
“九婆婆,我想带着柱子哥他爹一起走。当年我跟柱子哥差点定了婚约,如今阿伯无儿无女,我又无父无母,干脆互相照应着,也能尽个孝心。”秀儿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九婆婆捧着秀儿的手,不停地念叨。
“秀儿姑娘准备走哪条路?”裴云潇开口问道。
秀儿顿了顿,轻轻一笑:“走水路吧。”
“秀儿,你怎么不跟我们去江南啊,你一个人……”九婆婆担心起来。
“婆婆,我想去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自己闯一闯。”
裴云潇点点头,朝九婆婆道:“九婆婆,既然秀儿姑娘心意已决,便随她去吧。等到了锦州,秀儿姑娘就从锦和那儿拿些盘缠,好好生活。”
秀儿感激地点点头。
“走吧!”
裴云潇朝众人挥挥手,九婆婆拉着阿香,也去追赶走陆路的队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渐渐地,最?后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裴云潇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山顶,一丝鱼肚白已悄悄露出了头。
暗夜之后,就是黎明。
“小公子,都准备好了。”锦英悄无声息而来,手里拿着两只火把。
裴云潇接过火把,最?后看了一眼再无人烟的枣子庄,一扬手,火把被掷出,落在不远处的一堆草垛上。
“轰”地一声,草垛窜起冲天的火焰,草垛下方的火苗随即沿着数条诡异的直线,向村子?的深处蔓延。
另一边,锦英也将手中的火把扔向茅草屋的顶棚,烧起一片干草。
“是桐油!”锦妙惊呼一声。
“是啊。”裴云潇长叹一声,好似卸下了心中千钧重的负担:“从此以后,吴州再无枣子庄了。”
“那地窖里的那些……”锦妙突然想起来。
裴云潇拍拍手上的灰屑,转身往村外走去,只扔下一句话:
“让他们尝尝那些在山洞里活活闷死的百姓的滋味,也算死得其所了吧!”
裴云潇乘着马车沿着官道往吴州城返回的时候,枣子庄早已变作了一片火海。
火光通天中,一抹橙色的朝阳,从山脊上喷薄而出,照向沉默的大地,光芒万丈。
*
枣子庄遭逢大火,无人生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吴州城。
知府衙门还在村中的地窖里发现了十几具男尸,验尸后判定,应该是枣子庄的村民报复杀人后自杀。
枣子庄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在了吴州境内。
梁泽已死,王森退学,江东书院却迎来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宁静。
年后的第一次考试,因为唐桁的缺席,裴云潇当之无愧的成了榜首。
日子就在同窗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中无声无息的流走,带来春天的消息。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农学课,不用记各种作物习性和物候记到头秃,不用再被农学考试难到想哭。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谢英又一次站在回廊下,望着院墙外的大树露出的一小截新芽。
“仲先生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了。”谢英嘀咕着。
“说起来,仲先生兴许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神奇的一位先生了。”秦东襄附和道:“谁说女子?就不如男子了,以仲先生的本事,如果继续当先生,一定能桃李满天下。”
裴云潇站在窗边,桌上的《吴州山水长卷》,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从枞山的红枫与野菊,到冬日里白雪皑皑的山峰;从荒废干旱的田地,到丰饶的世家庄园;从秋明湖上的莺歌燕舞,再到江东书院的郁郁松柏,莘莘学子……
仲慜走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封信。
信中说,她半生活得浑浑噩噩。起初以为相夫教子?就是自己的宿命,后来又为了报仇迷失了自我,如今,她只想寄情山水,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
寄情山水啊……裴云潇想着,这也是她最?大的梦想!
“小七!小七!”韩少祯的呼唤从院外传来。
裴云潇抬头,看见韩少祯飞快地跑进?院子,举着手臂,高喊着:“小七快看,谁回来了!”
裴云潇朝他身后一望,那一身苍绿锦衣,长身玉立,玉带翩翩的男子,不正就是唐桁吗!
“兄长!”
“子?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