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潇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和擦身而过?的灌木草丛,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手。
头?朝下?,血气上涌,她?在头?重脚轻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有手中还紧紧攥着那片轻薄的衣襟。
……
裴云潇是被冻醒的。
迷蒙间,只觉身体晃晃悠悠,重心不稳。
她?睁开眼,立刻吓了一大跳。
她?趴在唐桁的身上,而唐桁……挂在树杈上。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乌云散去,露出薄弱的月光。
裴云潇这才看清楚,他们两人正待在山谷里的一只小槐树上,如果不是这只槐树,他们也许已经摔死?了。
裴云潇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肩膀,探出头?,估算了一下?槐树到地面的距离,大概也得有两米的样子。
如果摔下?去,应该不会?摔得太惨……吧?
“唐桁?唐桁?”裴云潇试探地小声?呼唤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人事不省的唐桁。
他的表情略有痛苦,眉头?紧皱着,却依旧没?有醒来。
裴云潇朝他受伤的手臂看过?去,这才找到了他痛苦的原因——
那枚嵌入手臂肌肉的弩箭箭尾,正和槐树的枝杈缠在了一起,拉扯着唐桁的血肉。
解开?
她?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让两人从树上掉下?去。
不解?
这只小槐树早晚会?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到时候一旦掉落,树杈扯出唐桁身上的弩箭,后果更不敢设想?。
裴云潇左右两难。
正纠结间,身下?的躯体突然?一动。
裴云潇一惊,抬头?去看唐桁。只见他双眼依旧紧闭着,四肢却不由自主地颤动,该是极为不适。
裴云潇吓得冷汗直冒,小声?地急切道:“唐桁,唐桁你怎么样?你先别动……”
然?而唐桁并不能听到她?说什么,身体的颤动无法自控。而槐树的树枝也在急剧地摇摆起来。
“啊——”
终于,那根承受了太多重量的树杈“咔嚓”一声?断掉,唐桁和裴云潇的身体随即迅速下?坠。
就在坠落地同一刻,唐桁手臂上的弩箭勾连着血肉被一下?子扯出,血液飞溅,喷射在裴云潇的脸上,甚至是眼睛和口中。
两声?闷响,二人双双落地。
裴云潇只觉得自己摔的肝胆俱裂,口中涌出一抹腥甜。
她?强忍着全身的痛意,拼了命的爬起来,爬到唐桁的身边,奋力?地从白?色里衣上撕扯下?一根布条,用力?地将他的手臂缠住。
鲜红的血液在雪地里留下?一滩殷红。
“唐桁!唐桁!”裴云潇抑制不住地哭喊出声?,摸索着他的鼻息与额温。
还好,还活着,还没?有发?热……裴云潇安慰着自己。
“唐桁,你不能有事!你可是男主!你不会?死?的对吧!”裴云潇低泣着。
她?慌乱地朝四周看去,意外的在一旁的山壁上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
她?心下?一喜,扶着尚自痛极的肚腹站起身来,将唐桁的双臂架起,朝山洞拖去。
冬季的午夜,裴云潇却是大汗淋漓,总算将唐桁拖进了山洞中。
唐桁伤臂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
裴云潇赶忙撩起衣袍,又撕下?一片,替他扎好。
看着洞外满地的积雪,裴云潇突然?想?起自己曾看过?,雪可以用来降温止血。
她?不敢迟疑,跑出洞外,脱下?大氅,装了一兜子的积雪带回洞中,一点点地往唐桁的箭伤处搓抹。
冰凉的雪把?她?的双手冻得通红,她?却一刻也不敢停下?。
终于,在用完了五截布条,和所有的积雪后,唐桁的伤口终于真的不再往外渗血了。
裴云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瘫着脱力?的四肢,倚靠在洞壁上。
此时的她?早已无力?去想?,是谁这么锲而不舍地要她?的命,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只想?好好睡一觉……
“……公子,这儿有血迹……”
隐约地嘈杂将裴云潇从浅眠中猛然?惊醒。
她?一个翻身,警惕地站起,浑身戒备,抽出腰间的匕首,藏于袖间。
洞外的天光已经大亮,雪后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得有些晃眼。
“还有什么发?现?”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昨晚那个要唐桁交出她?的人。
“没?有了。”有人回复道。
裴云潇的身体放松须臾。
昨天进洞后,她?将外面的痕迹尽量掩盖好,虽然?血迹被发?现,但也许他们并不一定真的找到这儿来。
却听那个主事人道:“分头?找!他们跑不了!”
裴云潇的身体又一次紧绷起来,脊背挺直,一双眼死?死?盯住洞口。
突然?,洞口人影一闪,一个人拨开杂草钻进洞来。
裴云潇跨前?一步,挡在仍在昏迷的唐桁面前?,握紧袖中的刀柄。
来人仿佛也被洞中陡然?冒出个人影吓了一跳。他直起身子,日光打在他的侧脸。
裴云潇眼睛一眯,这人与梁泽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却比他更健壮粗犷。
“梁淇?”裴云潇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梁淇一愣,随即道:“裴云潇?”
“哈哈哈,看来,我们彼此都不用自我介绍了。”梁淇笑道。
说着,他越过?裴云潇的肩膀,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唐桁:
“哟,伤啦?我早说嘛,让他把?你交出来,就放他生路。看看现在,又是何必呢……”
裴云潇全身都在戒备,她?的体力?与梁淇无法相提并论,必须要等一个一击即中的时机。
“是谁要你来杀我?”裴云潇问道。
梁淇走近两步:“这话是怎么说?”
“你跟我弟弟结了仇,我替他出气,不是理所应当?”
裴云潇一动不动,冷笑一记:“凭你?你没?那个胆量!”
梁淇摇头?笑道:“狗眼看人低了不是?我们梁家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这点胆量也没?有吧?”
裴云潇不屑道:“连你都没?有,梁家,更不会?有!”
“说吧,是何氏,还是……”裴云潇顿了顿,眼睛一眨:“赵氏?”
梁淇面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裴氏七子果然?聪慧。想?来这便是要杀你的原因吧。”
“你就那么笃定,杀了我,你的主子能保你的平安?还是你觉得,把?这事儿全部?推到梁泽身上,你就万事大吉了?”
裴云潇很快就想?通了梁淇几次对自己出手的真正原因。她?说完,毫不意外地在梁淇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惊异。
梁淇“啧啧”称赞,踱步至裴云潇近前?:“看在你这般聪敏的份儿上,我留你全尸。”
裴云潇一挑眉,昂首斜睨:“那就试试吧。”
说着,她?握着匕首的手腕微微转动。
梁淇近身杀她?的那一刻,就是她?杀梁淇的唯一时机!这一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可突然?的,梁淇的脚步停住了,停在离裴云潇两步的地方。
他双眼染上疑惑,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裴云潇的周身。从上到下?,恨不得剥.光她?的衣物。
裴云潇心中一惊。
她?不能低头?,却惶然?记起,昨晚她?趴在地上滑落山坡,衣衫破损。又为了给唐桁止血包扎,脱去大氅,撕破了衣服。
换句话说,她?现在,伪装已破!
果然?,梁淇的笑声?带着洞穴的回音蓦然?炸开。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堂堂裴氏七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荒唐至极,又奇妙至极!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怪不得,这张脸蛋,若是换上红装,准是绝色佳人!”
裴云潇手上一紧。她?身份被识破了!现在,要么她?死?,要么梁淇死?!
“不是要杀我吗?废那么多话干什么!”裴云潇冷冷道。
“杀你?”梁淇上前?两步,一把?将裴云潇搂进怀中。
裴云潇用尽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贸然?出刀。
“如今还叫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梁淇端详着裴云潇的脸。
那脸上还沾着昨日喷溅上的唐桁的血迹,暗红的血痕与白?皙的皮肤互为反衬,更衬得她?冷艳刚烈。
梁淇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抽出裴云潇头?上发?髻的簪子,取下?玉冠。
顺滑如瀑布的头?发?散落脑后,他这才满意地点头?:“这样看,才有点儿美人的味道了。”
说完,梁淇禁不住地低下?头?,凑近裴云潇的面颊,想?要一亲芳泽。
就在这一瞬间,裴云潇浑身力?气汇聚左手,猛地推向梁淇胸膛,将他推离自己半步。
同一时刻,右手一个反手,挥出藏匿多时的匕首。
刀光一闪,血液喷涌,见血封喉!
梁淇下?意识去捂被割破的咽喉。
裴云潇没?有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扬起手臂,重重一插,锋利的匕首顺势捅进梁淇的胸口。
梁淇怒目圆睁着,身体一下?子僵住,轰然?向后倒去。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满脸鲜血,发?丝翻飞,如同暗夜罗刹般,浸染血色的绝代?妖女!
……
她?,杀人了。
裴云潇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直到梁淇喉咙与胸前?的血流尽。
她?就这样,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猛然?地,仿佛浑身的劲力?都松懈了,裴云潇一下?子跌坐在地……
“嗯……”身后的呻.吟打断了裴云潇的恐惧。
她?一惊,顾不得沾着血迹的手,将头?发?随意梳起盘好,戴好玉冠玉簪,随即抓起地上被雪水浸湿的大氅,裹住自己的身体。
“兄长?”
唐桁缓缓睁开眼,眼珠子转了一圈,环顾着所处的环境,最后,落在裴云潇的脸上。
“潇弟,你……受伤了?”
下?意识的关切让此时又惊又怕的裴云潇一瞬间卸去了全身所有的武装,她?什么都顾忌不得,一下?子扑倒在唐桁的胸口,闷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唐桁:就……挺突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