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潇顿了顿,放下酒杯站起身,伸出手附上唐桁手中的酒壶:“看来大家的酒喝得?都挺快的,索性一并都添些吧。”
唐桁看过来,裴云潇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酒壶被松开,落入裴云潇手中。她一边暗笑?,一边从唐桁开始,顺时针把众人面前的酒杯都添了?一遍。
韩少祯甚至当即喝了?一口给她添酒。
气氛虽然莫名尴尬,但总算是揭过去了,众人又是一阵觥筹交错,之后才各自离去。
回房的路上,韩少祯拦住了?唐桁:“子宽,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赵永年是故意的?”
“我觉得?他对我似乎很有敌意。”唐桁微微皱眉。
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清楚的一种直觉。从他见到赵希哲的第一面,就认为他与这个人永远都不能成为友人。
在枞山上,唐桁以为自己对赵希哲的敌意来自与内心对裴云潇友情的占有欲,但如今想来,却不尽然。
毕竟他对韩少祯这个裴云潇自幼的玩伴就全无恶感,反而两人也成为了好友。还有谢英、沈思齐、秦东襄……每一个他都同样交好。
唯独这个赵希哲。
韩少祯靠在廊柱上,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按理说永年他救过我,我不该如此多言。但我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最?开始,小七和我对他都心存疑虑。但事实也证明,他确实坦坦荡荡,别无居心。可我看他与小七待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就是有点儿……腻歪!
子宽,那天在枞山上许是我说错了?。你对小七,情意虽深厚,但极尊重他的自由和独立。
这?个赵希哲,反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企图独占喜爱的玩具,不允许别人染指。”
唐桁神色冷了三分,眼神微凝:“容庆兄与我所想一致。潇弟的个性,寻求洒脱自在,却偏偏求而不得?,时常压抑自己,心思太深。”
“如今她刚与赵希哲结识,尚且看不出什么。可长久下去,若赵希哲真的如容庆兄所说,潇弟一定?不能忍受。那到时依赵希哲的性情,他又会做什么?”
韩少祯深以为然:“我看啊,以后还是尽量让小七和他保持距离的好。这?人,说不出哪儿怪怪的。”
然而他们的打算并不能如愿。
几日后书院讲演,或许是因为书院捐出了一笔极为可观的款项,又或许是吴州城中最?有名望的梁、王两家也带头捐了?钱,整个讲演下来,募到的钱财很是喜人。
好事做到底,书院一边在吴州城外设粥棚施粥,另一边则让诸学子亲自将购买来的一部分棉衣送往附近的几处村庄,至于其他的棉衣,则由书院雇人前去分发。
一众学生坐着马车,身后跟着的是运送棉衣的货车。一路上,赵希哲依旧是老样子,只肯跟在裴云潇身边,好像拴在她身上一样。
“咱们现在还剩下枣子庄、常村和湖羊沟三个地方,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分开送吧。”韩少祯看看地图,提议道。
“行。”秦东襄最?先响应:“咱们是七个人,分成三组,一组至少两个人,如何?”
“我看行。”韩少祯抢着说道:“子宽和小七去枣子庄,我和永年去常村,敬文兄和楚方、喻贤一起去湖羊沟,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偏偏赵希哲没有说话,却是直勾勾盯着裴云潇。
韩少祯一看就有些生气,赵希哲这般不就是逼着裴云潇做决定吗?可他赵希哲还能比得?过唐桁?怎么就非要为难小七?真把小七当他一个人的了??
想着,韩少祯揽住赵希哲的肩膀,状似亲近:“哎呀就这么定?了?,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说着,半推半搡地就把赵希哲带走了。
裴云潇和唐桁则牵着留给他们的货车,朝枣子庄而去。
“兄长,五哥是不是故意的?”裴云潇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永年兄他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但我觉得?他可能是性格使然,并无太大恶意。”裴云潇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和五哥都是为我好,如果他让我感觉到不适,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潇弟。”唐桁停下脚步,面向裴云潇,神情很是认真:“我本不该干涉你的私事,也知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冒犯……”
“但我确实觉得?赵希哲的行为不太妥当,而怕就怕,等?到潇弟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无法摆脱他了?。”
裴云潇被唐桁的说法吓了?一跳。她第一时间没有去反驳,而是细细思索起来与赵希哲日常的相处。
也许是赵希哲表现的实在太像个不成熟且幼稚单纯的孩子心性,所以她竟也在无意中一步步地让赵希哲压缩他们的社交距离。甚至有时候,那个距离连唐桁和韩少祯都不曾逾越过。
裴云潇蓦然就想到了现代心理学中的一些事例,赵希哲的有些做法,确实显示出极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这?正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想到唐桁的话,裴云潇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她竟然真的就这么容易地放松了对赵希哲的警惕,这?太可怕了?。
“兄长说的我记住了?,我会格外注意的。”
“我想先试试,看看能不能与永年好好沟通,毕竟这?或许只是他不常与人结交造成的。如果他能有所改变,我们不能轻易失去这?样的朋友。但如果他不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唐桁答应了?。
难怪连郑伯焉和宋珏都对裴云潇赞不绝口,这?般智慧、冷静、理性与气度,不是常人能修炼到家的。
“走吧,前?面就是枣子庄了?。”唐桁指指不远处的村落。
已是黄昏,村中却只飘起零星的炊烟。一路踏雪步入村中,车轮在地上滚出长长的车辙,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村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唐桁看到路旁檐破墙颓的农屋,多少明白了些。
“遇不到人,连路都不能问。我们总得找到村中有些名望的长者来主理此事啊。”裴云潇有些发愁。
突然,唐桁看到不远处一个农家院里走出一个人,忙道:“潇弟,那儿有一个!”
裴云潇定?睛一桥,怎么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
那人手里还提着个箱子,越走越近。
“宁姑娘?”裴云潇惊讶地叫出声。
这?不是宁静心吗!
正低着头走路的宁静心脚步一停,抬起头来,目露惊讶:“裴公子?唐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书院捐购的棉衣,我们给送来的。宁姑娘呢?”裴云潇说道。
“我……”宁静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怜悯:“我来义诊。”
“义诊?天都快黑了?,怎么你一个人来?这?也太不安全了!”裴云潇道。
“多谢裴公子关心。我一般会在村中住两日才走,而且……村中的病患,都是女人。”宁静心神情有些闪烁。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同时发现了?蹊跷,但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宁姑娘,看来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能否告知村中由何人主事,住在何处?”
“我正要去九婆婆家,二位公子跟我一起来吧。”宁静心道。
两人就这样跟着宁静心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院。
只见宁静心轻叩柴扉,喊了?一句什么,屋里很快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腿脚似有不便,慢吞吞地蹒跚而至。
“是静心啊,快进来。”老婆婆打开柴门:“今天的诊都看完了?,怎么样啊?明天还剩多少?”
宁静心没回答,先指了?指身后道:“九婆婆,这?是吴州城里来的贵公子,是来给乡亲们送棉衣的,您看是不是召集村里的人来领一下?”
九婆婆睁着浑浊的老眼望了?两下,叹了口气,并没有高兴或是失望的情绪,只是无动于衷道:“哦,那我让我孙女去叫人。”
说着,她从屋里叫出了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要她到各家各户去报信。
小女孩一走,九婆婆才招了?招手,看向裴云潇二人:“既然是城里来的,进来坐吧。”
宁静心扯出个笑?脸,替他二人搬了两把藤条板凳,放在院中。
这?诡异的气氛让裴云潇和唐桁都有点心里发毛,那九婆婆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样的毫无波动,朝他们看过来时,就像了无生机的木偶,一举一动只是凭线牵引。
九婆婆对他们毫无兴趣,招呼着宁静心进屋吃饭,半点儿没顾及裴云潇两个人。
倒是宁静心委婉的推辞了?两句,说是要再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九婆婆的孙女带着一群人就进来了。
裴云潇打眼一瞧,立刻就是一惊。那小姑娘身后跟着的几乎都是女人,只有零星几个男丁,要么老的身体佝偻,要么小的刚刚会走。
这?……一看就是村里女多男少,是女子在顶立门户啊!
可吴州近几年并未发生战争,枣子庄怎么会缺了这?么多的男人?
九婆婆见人差不多到齐了?,便抬高声音说了?两句,大致就是城里的贵公子送给大家棉衣,每家都按人头领取。
那些女人们听了话,到马车跟前?自己拿衣服,有条不紊,也不争抢,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与裴云潇他们今日在其他村落所见截然相反!
裴云潇咽了咽口水。
这?情形,怎么那么像丧尸的恐怖场景?这?些女人们的目光跟九婆婆一样,全无光亮,仿佛只是天地之间的行尸走肉,徒留躯壳。
很快,马车上的棉衣就被领完了?。
九婆婆的孙女拿了两件走回屋里去,外面的女人们也都各自散去。
九婆婆叫住两个纤瘦孱弱的女人,她们略显苍白的脸瘦得都快脱了形,下巴尖尖的,眼睛却又双又大。
不难看出,她们本来应该都是极清秀的美人。
那二人似乎并不意外自己被叫住,双双走上前?来。
九婆婆指了?指一旁的裴云潇和唐桁,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
“今天晚上,就你们来伺候这?二位公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裴云潇、唐桁:???你们不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