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娱乐圈渣男(十六)

许淮也看到了这条微博。

他低头一笑,用小号【西瓜心只给容婴】转发后,去评论里留言点赞,他说:

‘这边建议许淮,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姐妹们顶我上去’

容婴悄悄瞥了一眼。

“哥哥,你戏还挺多?”

许淮侧过脸颊,白皙精致的轮廓有一点泛红,他如玉似珀的瞳仁万分干净,说:“我在等你。”

“等你长大,等你看上我。”

容婴:绝无这种可能。

她轻咳一声,漾起浅笑说:“哥哥,要是我长不大呢?”

许淮没有听出话中意,只温柔保证道:“没关系,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做小孩子。”

容婴垂下长睫:“谢谢你。”

……

十多天后,容婴出院了。

又是一个下雨的时节,越临近清明,临市的雨水就越丰沛。

容婴站在伞下,伸出嫩白的手掌去接住老天爷的眼泪。

她喃喃道:“为什么分手总在下雨天和下雪天呢?”

如果是她,可能在云淡风轻的一个日子里就会提出,不需要轰轰烈烈,也不需要情感渲染。

分手就是最后一起吃顿饭。

虽然她和许淮还没开始。

在剧组把‘小病娇’的戏份完成后,正好赶上一个阴间的节日。

清明,老天爷难得没有下雨。

容婴觉得可以了。

她请许淮吃了一顿午饭,然后邀请这个倒霉蛋去了一个地方。

临市最大的墓园。

山路崎岖,许淮的脚步有些迟缓,连面色都隐隐泛白。

然而这一次,容婴没有给他退却的机会,她走在他身后,在墓园肃穆庄严的牌坊前,轻轻推了他一把。

她说:“许淮,该醒了。”

少女的声音空灵而幽远,仿佛在山谷里回荡,许淮回眸望去,容婴的手里正捧着一束洁白的栀子花。

她一身素裙,比花瓣单薄。

许淮脱下深黑色的西装外套,轻轻罩在了她肩上,他眼眶微红,说:“好,我跟你走。”

他们来到了一座墓碑前。

与旁边的杂草丛生不同,这座墓碑整洁干净,常有亲人探望。

容婴弯下腰,把含着水珠的栀子花祭奠在了自己姐姐的坟前。

她没有回头去看许淮,因为不忍,容婴轻轻抬起手,拂去泛黄照片上沾染的浅薄一层灰烬,让轻夏的笑容能够永葆明净。

这是许淮心心念念的初恋。

她因车祸长眠在大山之中,把美丽停驻在了永远的十六岁,不问世事,又哪里能看得见许淮。

任他拼命,任他招摇,都无济于事。

容婴轻轻叹息后,淡声说:“哥哥,忘了告诉你,我姓李呢。”

李容婴,李轻夏。

一对同父同母的姐妹,甚至因为车祸,她继承了姐姐的心脏。

又怎么会不相似呢?

这个答案对许淮无疑是有些残忍,她听见他在拼命压抑着哭声。

容婴知道,许淮想起来了。

和他的幽闭恐惧症一样,许淮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疾病是‘选择性失忆’,又或者说是‘创伤性失忆’。

因为他亲眼看着轻夏离世。

十六岁那年,一个雪夜,轻夏为了出国进修舞蹈,和尚且幼稚,对未来还没有展望的许淮说了分手。

许淮在雪地里吹了一夜冷风。

他毫无疑问病倒。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许淮从朋友们口中得知,轻夏是今晚的航班,虽然许淮嘴上放了狠话,但还是想见她一面。

他拔了手上打点滴的针管,穿着拖鞋在路上拦了一辆车,就往机场赶去。

可他还是迟了。

留给他的只有机场附近鲜血淋漓的车祸现场,支离破碎,穿插着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锐鸣。

他听见人群议论,说出车祸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他开始疯狂给轻夏打电话。

然后他听见铃声,他无比熟悉的旋律,在车底响起。

那是他喜欢的《烟花易冷》。

许淮猩红着双眼,疯了似的拨开看热闹的人群,也看到了把轻夏死死困在里面的私家车。

车窗玻璃没有破碎,轻夏苍白的脸颊染满了血,就那样永阖着眼睛,触目惊心地刻在许淮脑海里。

他忽然紧紧攥着心口,仿佛被人掐住咽喉,根本喘不上气来。

许淮拼命挣扎,猝然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他忘了很多事,但开始害怕封闭的空间。

尤其是封闭的汽车。

他开始全世界寻找轻夏。

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心疼许淮,近乎可怜他,谁也没有去戳破他的梦,就连许锋这样在商场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男人,对儿子最重的一句话也是:

“许淮,别发疯了,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的。”

没有人敢跟他说轻夏死了。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执拗且自私地封存了记忆,把有关轻夏的回忆停留在那个雪夜,停留在她说分手的画面上。

他告诉自己,如轻夏那样薄情的人,一定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他告诉自己,只要他出名,出现在各个银屏,就一定会被看见。

许淮整整欺骗了自己7年。

他骗着骗着,把自己骗成了当红小生,连国外都有了关于他的报道,但轻夏依旧杳无音信。

是啊,他早该知道的。

许淮单膝跪在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子面前,替她点燃了一柱香。

烟雾熏人,缭绕过他的眉眼,他眼眶含泪,喉结滚动压下哽咽后,终于肯对轻夏道歉。

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对不起,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可是轻夏,你喜欢过的那个男孩子太懦弱了,他懦弱到需要你的妹妹,需要容婴去推一把,才肯来到你的碑前。

才肯亲手打碎困住自己的一场梦。

他甚至……

再次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你的妹妹。

许淮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他无法释怀当年与轻夏分手时,年少无知的自己放过的狠话。

轻夏提出分手后。

许淮说:“你滚。”

“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

多可笑啊,他真的再也看不见轻夏了。

这两句话就像骨中针,肉中刺,狠狠将许淮钉在耻辱柱上。

也让他饱受折磨,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天黑的时候,许淮把自己困在噩梦里,白天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醒,而是将自己困在另一个梦里,他自己打造的假象里。

因为悔恨,许淮无法承受,他只能通过遗忘,去苟且偷生。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许淮发誓,无论如何的气急败坏,也不要对喜欢的人恶语相向。

永远,永远不要伤害爱你和你爱的人,哪怕他们选择离开你。

也永远不要说让自己后悔的话,对待亲人和爱人尤是。

因为你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面和她道个歉。

所以,哪怕感受到欺骗,哪怕他已经想明白容婴是带着目的接近,当年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也终于成长,没有对容婴说一句重话。

他只是说:“哥哥很抱歉。”

“以后的话,只能一直做你的哥哥了。”

他没有任何脸面再去喜欢容婴,尤其是知道他和她之间横亘着轻夏的墓碑后。

如果没有意外,他或许早早就是容婴的姐夫了。

这样的关系他没法释怀。

容婴点点头,她拿下肩膀上披着的外套,这是她特意让许淮穿的西服,盛装出席,却只为再赴曾经缺席的葬礼。

人世间的苦难当真荒诞。

她把西装轻轻披在许淮清瘦的后背上,轻声说:“哥哥醒了就好。”

这人世荒唐,苦海无边,但仍然欢迎你光临人间。

往后的话,请好好活下去吧,哪怕一个人,哪怕没有人撑伞。

容婴抬起手。

还是触摸到了细密的雨丝。

她转过身,明白自己该退场了,也明白许淮需要时间冷静。

唯一确定的是,关于对容婴的喜欢,他其实并没有减淡半分。

脑海中的面板还停留在99.9。

只是许淮告诉自己,不可以。

他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容婴浅浅含笑,按照一贯的攻略流程,她本该瞒着这件事,带到棺材里,让许淮继续做梦。

可毕竟是一起淋过雨的人,她陪他走过这一程,也愿意给他留把伞。

容婴拂去落在颊边的雨丝,最后看了一眼许淮的背影。

她无声启唇,说:

“小姐夫,再见了。”

这是容婴亲手撕开的真相。

不走的话,难道要继续留下来,上演‘小姨子的诱惑’吗?

容婴轻笑着摇头,她离开墓园,再次回到了病房,回到了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地方。

她没有骗许淮。

她是真的长不大了。

这颗心脏是借的姐姐的,连喜欢也算是偷来的,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哪怕是短暂的拥有,也都是要还回去的。

在这里,唯一属于容婴的,恐怕只有她塑造的几个角色了。

她打开微博,最后发了一张照片,是‘小病娇’杀青时拍的。

这个角色的结局不好。

但也不差。

她死在了最爱的仙尊哥哥怀里,还得到了他一滴清泪。

如果是常人,可能就心满意足作为工具人死去了,但容婴饰演的角色没有,她伸出染血的手指承接住那滴‘仙子落泪’。

然后,点到了自己苍白的唇上。

如此,我也算吻过你了。

这份爱,至死不渝。

容婴开始编辑文案,还是想的很认真,仔细输入后——

她说:

“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文案是抄的。”

我抄的,我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