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镇魔殿偏殿。
星珠坐在玄椅上?,左腿搭在右腿,身体前倾眼神中带着一丝焦灼和急迫,“怎么样?申屠妍儿说的是真的吗?”
巫七跪在下首,神色中隐隐地也带着几分激动,“属下虽然没看清是不是聚魂灯,但是确实感受到了那女人怀里揣着一件灵力极盛的灵器。”
“圣女,您想想,从秘境中取出、还不惜让少主带着凶冥千里追踪的灵器,除了聚魂灯还会是什么?俗话?说的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巫七抬起头,期盼又怂恿地看向星珠,“圣女,我们筹谋二十多年,若真的是聚魂灯而我们却错过了……”
星珠凤眸微眯,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一丝聚魂灯的消息,就算是假的她也要去看看。
她衣袖微扬,在玄椅上?坐直了身体,眼中涌现出黑雾般浓郁的魔气,“派人盯着江奕山一行人的踪迹。明日一早,点将出发。”
巫七猛地抬头:“是!”
*
城北郊外的对峙已经结束,沉衍没有抵抗,被江奕山用缚魔索绑了起来。他的头发微乱,身上沾着点点血迹,有些凌乱也有些狼狈。
江奕山包下了郊外的一家客栈,弟子们伤亡惨重,急需休整。此次行动是他大意了,没有想到幕后之人还大批的援军。
凌飘瑶将半月引上?追踪符的痕迹抹去,再加上?蒙面人高喊‘聚魂灯’引来一大批魔修,他们都以为这是他们的脱身之法,并没有人往‘半月引在凌飘瑶的身上’这方面想。
客栈内,大长老为受伤的弟子疗伤,江奕山在沉衍房间内下了重?重?禁止后,只留了两个戍卫在门外看守足以。
江奕山坐在书案前扶着额,头疼不已。
本来入秘境取半月引是为了医治沉衍被魔气侵染的痼疾,可是他们亲眼看到了沉衍能将他身上的魔气运用自如,更甚之,那些魔修称呼他为少主。所以说,开启秘境本就是一场阴谋,他们的目的也不在半月引。
江奕山想到秘境中的两拨人,单独的那一个,不攻击他,而是要拿秘境中的灵器。
那沉衍是为何可以修炼灵力?方才又是为何将?那群魔修斥退,束手?就擒呢?
江奕山本来就只是一个醉心?炼器的闲散家主,这次处理如此复杂混乱的事情难免心?烦急躁。更别提,沉衍从小长在仙苑,还是他江家未来的女婿。他现在除了知道沉衍是魔修这么一个结果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是何身份,不知道他潜藏在仙苑最终目的,此次身份暴露却不反抗又有何深意。
思来想去,江奕山决定将?他押回仙苑交由掌刑司稽查。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江迢迢,她从方才捡起浮光尺的碎片后就一句话也没说,现在更是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谁都不见、什么都不吃。
江澎澎在江迢迢的门外站了好久,憋着气和力气小声敲门,“姐?开开门让我进去吧。”
江澎澎没有得到回答,只听见房中隐隐传出几声啜泣声。
江迢迢躺在床上?缩成一团,死死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可是仍有微弱的抽泣夹杂着无尽的委屈从齿缝中泄出。
她以为,她和沉衍之间因为立场的原因就算有所隐瞒、甚至是欺骗,那他们之间的感情至少也是真的。
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梦中的那个声音。
她发现他对他隐瞒身份的时候没有信,听见凌飘瑶和骆宏锦的挑拨的时候没有信,甚至知道他给她下引情咒的时候都没有信。
毕竟他们曾经,那么要好。
来到这里的两百多个日夜,他们几乎是日日相伴。
他们一起去逛庙会,他带她御剑、教她灵诀,他们一起胆大包天地作伪证逃过掌刑司的惩罚。
练功房内,他魔气翻涌、她灵力肆虐,铺着柔软皮毛的软塌上?,碧色的流光裙与白色锦袍纠缠间是他们的初吻。
他为从魔域和刺客的手?中将她救出不惜耗尽灵力。
他在城主府的软塌上?,吻着她说要和她完婚。
她送他浮光尺,他还她玄玉镯。
可是现在,沉衍为了凌飘瑶,胸前长疤难消、手?臂结痂未褪,今日更是因为她的一句“沉衍救我”弄碎了她送给他的浮光尺。
事到如今,她要如何再相信沉衍对凌飘瑶只是感激?
江迢迢好久没有这样大哭过了,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哭,是哭沉衍的结局,结果她来到了这里;这一次,是哭她自己。
江迢迢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玉,初戴时还有些凉意,如今早已被她的体温养的温热。
她紧闭着眼睛狠心?褪下手?腕上?的玄玉镯,放到床头那堆碎玉堆里。
那日珍宝阁内,他为拍下玄玉镯一掷千金。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早早有了端倪。
没有魔域的支撑,他哪来这样的财力?魔域大牢里,他救醒她时浑浑噩噩看见身后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练功房内的黑羽,和那日在房内与沉衍联系的男子,想必就是日后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将?凶冥。
迢迢胆小心大,并未起疑。
他果然将她看的透彻到底,就是因此才肆无忌惮的欺她骗她吗?
江迢迢将?头蒙到被子里,沉闷的嚎啕声传到门外。
江澎澎一锤砸在了门框上?,又因为声音太大怕惊到江迢迢而倏地收回。江澎澎从来都没有见过江迢迢像这两日这么难过过,他气不过转身向二楼中央被封起来的房间走过去。
门口两边的守卫伸手?将?江澎澎拦住,“江师弟何事?”
江澎澎:“我有话?要问沉衍!”
守卫并没有撤开手?臂,“沉衍师、沉衍他现在是要犯,不能让人随意接近。”
江澎澎看了他们两眼慢慢转身,手?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从乾坤袋中拿出两张定身符,在两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转身拍在他们身上?。
那两人瞬间僵住,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可以动,他们怒视着江澎澎,极力想要张开嘴巴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无力。
不得不说,江家的都是无法无天的主,江澎澎扫了两人一眼,确定外人看不出异常之后推开而入后迅速阖上?门。
沉衍见有人进来,眼珠微动,待看清来人后眼角又微微垂下来。
“你!”江澎澎看着如今倚靠在墙角、发丝凌乱的沉衍,憋着的那口气不上?不下,一时竟不知道要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
沉衍曾经是他尊敬的掌教师兄,又是他未来的姐夫,可是如今,一切都因为他身份的暴露而变成一场阴谋。
江澎澎想到江迢迢那隐隐的抽泣声,脸色和语气都好不了哪里去,“你、当真是魔修?”
话?落,江澎澎咬了咬牙,众人亲眼所见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的。
沉衍缓缓抬头望向他,涩着嗓音道:“迢迢呢?”
不提江迢迢还好,一提起江迢迢,江澎澎的语气更冲了:“你还敢提我姐?”
他上?前揪住沉衍的领子,竖着眉毛,问道:“说!你是不是给她下引情咒了?!和她订婚到底是什么目的!”
沉衍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眸中带着一丝胆战心?惊,他不敢想迢迢知道了真相后的表情。
“我曾以为你只不过表面看着冷寂,今日我才知道——沉衍!你没有心?!”
“我姐待你如何你看不到吗?!她将浮光尺都给了你,而你却……”江澎澎咬了咬牙,说不出后面的话?。
半空中,他是眼睁睁地看着沉衍从腰带上?拽下浮光尺扔到凌飘瑶的身上的。
光幕消失后,碎裂的不止是那一块玄玉,还有江迢迢的心?。
“那是我爹爹耗费了三年给她炼制的生辰礼啊……”
江澎澎松开沉衍的领子,颓然的站起来。
事到如今,问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澎澎低头看着沉衍,声线暗哑丧气,“你知道我姐将?浮光尺给了你之后,她对我爹爹说了什么吗?”
江澎澎想起那日江迢迢抱着江奕山的手?臂,笑容活泼明媚,语气央求中又带着些许娇嗔。
江澎澎:“她说,‘玉护着他,他护着我。’”
沉衍猛地抬起头来,眸中带着触目惊心?的悔意,他挣扎着站起来,“让我去见迢迢,我可以解释!”
身体触碰到周围的禁制后,结界内灵力如疾风骤雨,片片如刀一样刮在了沉衍的身上。瞬间衣衫上被刮了数千道裂痕,冒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沉衍被结界上?的反噬却仍然不止地试图冲破结界,他掌中运起魔气,轰隆一声砸在结界上?,结界隐隐晃动。
江澎澎咬牙道:“我姐不会见你的!江家四象灵器组成的禁制法阵专克魔修,你别想逃脱!”
言罢,江澎澎转身离去。
沉衍身上已经被法阵划的鲜血横流,在门缝阖上?的一瞬间,他嘶哑着声音:“让我见迢迢一面!我是真的……”
哐当——
房门阖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关在了房内。
“……爱她啊。”
沉衍望着紧阖的房门,低喃出声,“我是真的爱她……”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他的杯弓蛇影、他的自以为是、他的蓄意隐瞒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终是,让两人走到了这个地步。
房门被再次打开,沉衍希翼地抬起头。
白色的衣裙从门缝中露出,白裙纤腰,束在腰上的兰花腰带让来人看起来极为凌厉干练,沉衍垂下眸子,不再多看一眼。
凌飘瑶小心?翼翼地迈进房间,她看见沉衍脸上一喜,“沉衍师兄,我来救你。”
她刚要迈入法阵却被无形的禁制拦在外面。
若是平日里的沉衍定能发现同一个法阵对先后两个人不同的反应,只是如今他心?里除了江迢迢什么都不想想。
凌飘瑶拍了拍无形的结界,“怎么回事?明明江澎澎能进来的?”
她看了眼周围的四个灵器,试图用灵力将?它们挪开。她捏诀输出了大半灵力却不能撼动其中一件灵器的位置半分。
“怎么回事?”凌飘瑶看向沉衍,“师兄,你知道这么结界要怎么解除吗?”
“沉衍师兄……”见沉衍不说话,凌飘瑶咬了咬唇,小心地在周围看了一圈,拿出半月引给他看,“师兄你看,我拿到了你要的灵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逃走吧?”
沉衍眉角微动,留得青山在……
没错,他不能死。他还要留着命向迢迢解释、向她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沉衍勉强整理了思绪,抬眸看向凌飘瑶,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你和邵珏联手?,算计我和迢迢?”
他要拿聚魂灯的事情除了圣女之外就只有邵珏猜出一二,现在凌飘瑶也知道,除了邵珏没人告诉她。
“是邵珏做的!”凌飘瑶忙撇开自己的关系,“是他要得到江迢迢才出手的,我没有做对师兄不利的事情。”
她将半月引往前递了递,“师兄,灵器我帮你抢过来了,我们走吧。”
“我们?”沉衍讥讽的双眸中含着寒冰,“凌飘瑶,我说没说过,做人不要贪得无厌。”
“留着你的命是为了给迢迢续命,你要保命我便保你的命,但是你要知道,我们魔修有的是让人求死不能的办法。”
沉衍伸出左手?握拳,灵力灌体,口中吐出一口心头血,他指尖微点蘸着血迹捏出一个复杂的咒诀。
霎时,凌飘瑶身体摇晃,捂着心?口蹲下,面色苍白,“你……做了什么……”
沉衍苍白着脸,道:“屠灵咒,以心头血为引,中咒者从心脏到七经八脉要遭受如刀刮针刺般的酷刑,三次之后灵力流失,形如废人。”
凌飘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疯子!他的心?口有她的心?头血没错,但是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啊!她中咒,他自然也逃不过!
“这次算是给你个警告,滚!”
凌飘瑶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来,不甘地看了他一眼,扶着门框出去。
待凌飘瑶走后,沉衍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没了。
凶冥化作原形收敛了一身魔气,用鸟喙在窗口上啄了一个小口,“主人,为何不趁机离开?”
他的身份都暴露了,仙苑的那些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之前在郊地他被沉衍逼成原形才没有被抓,但是沉衍本来可以逃脱的,却甘愿被他们捆了起来。
沉衍:“今日有魔修出现绝不是巧合,你回魔域查清楚,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要回仙苑一趟。”
“主人!你身份已经暴露,他们不会让你再接近秘境的,我们先回魔域再想办法!”
沉衍闭上了眼睛,不再回话?。
凶冥连叫了好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只能飞走按照沉衍的指令行事。
装有束魂简的乾坤袋被江奕山拿走了,他现在只盼望江奕山能发现里面的束魂简,然后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沉衍半睁开眼睛,将?自己手?中的鲜血腾起,组成一面小小的红色水镜,一面面的场景转换,寻找着江迢迢的踪影。
这个法阵专克魔气而对灵力没有防备,这才让他有了看看迢迢的可能。
终于,他在一间客房里找到了江迢迢的身影,她蜷缩在床上?双手?环胸抱住自己。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床头上放着已经碎了的浮光尺和他送给她的玄玉镯。
沉衍心?口顿时如针刺般的疼痛,她又哭了……
他多想过去抱抱她,告诉她他后悔了,他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要哭了,他的心?都要痛死了。
沉衍无声盯着红镜里的画面眼睛一眨也不眨。
看守沉衍的戍卫过来换班才发现了门外两人的异样,好在沉衍并没有逃脱。他们简单向江奕山报告了一句后便罢了。
江奕山正烦着,见江澎澎还敢胡闹一点情面也不讲,直接给他捆了起来关在房间。
明月高挂,春风料峭的夜里,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黎城内的一家客栈。
邵霖收到来信后向邵珏禀告:“少城主,石城那边成了沉衍被江家主抓了起来。”他看了眼邵珏的脸色,继续道,“江小姐也去了石城,来信说是亲眼看到了沉衍被抓。”
邵珏皱着眉“嗯”了一声,他摩擦着手?中的白玉簪,道:“邵霖,迢迢将?玄玉镯摘下来了。”
邵霖眼皮一跳,紧接着道:“玄玉镯虽是传音灵器,但在江小姐的眼里是沉衍送给她的,她摘下来恰恰说明不想再与沉衍有瓜葛,该是件好事的。”
不能知道迢迢的消息,邵珏总是心里不安,他将?与那玄玉镯成对的玄玉簪插在发间,站起来道:“走,回石城!”
江迢迢哭了大半夜才头昏欲裂的浅眠过去。凌晨天未亮,她嗓子嘶哑干痛难忍,她手撑着床榻坐起来下床倒水,手?下不稳,茶杯跌落在地碎成几片。
看着碎了的杯子,江迢迢又想起成了碎块的浮光尺。她蹲在地上伸手去捡那躺在地上的几块碎片,眼角无声地留下晶莹的水滴。双眼被眼泪浸到模糊,手?指碰到边缘的锋锐处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横流。
江迢迢扔了碎片去床头看那堆碎了的浮光尺,良久,终是没忍住又伸手去碰了碰。
鲜血滴在浮光尺碎片上?,那块碎片竟发出隐隐的光泽。
江迢迢看着这微弱的光芒微愣,她记得,浮光尺只有在防御的时候才会发光,现在都碎了,为什么还会有用?
她又将血滴在另一块碎片上?,同样是散发出隐隐的光芒。
江迢迢想起江爹爹有几次将自己的血滴在灵器上的场景,心?中有了几分隐隐的、不敢确定的猜测。
她拆开自己的乾坤袋拿出几种灵器实验了几番,而后呆呆愣愣地坐在床边失神。
翌日一早,江奕山清点仙苑弟子,准备率人回仙苑。
江迢迢双眼红肿的不像话,她让一名弟子帮忙买了帷帽,遮住了自己的脸。她现在谁也不想见,躲得了一时算一时。
弟子都清点完毕,沉衍也被人绑着押了出来。他看着帷帽里的身影,薄唇微启,想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路过大长老的地方,他停下道:“大长老,迢迢的右手受伤了,麻烦您去帮忙包扎一下。”
大长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提着自己的医药箱放在了江迢迢身边,一言不发地给她包扎。
隔着帷帽,沉衍看不到她的表情,见她没有拒绝,那一抽一抽的心?脏总算有了片刻的缓解。
江迢迢包扎完了之后避着人走到江奕山身边,“爹爹……”
江奕山见她肯讲话?,堆起笑脸小心?道:“乖女,爹爹在。”
江迢迢帷帽下的头低了低,道:“您能把从沉衍那里收缴的乾坤袋给我吗?我不想我的乾坤袋里还装着他的东西。”
沉衍闻言,唇上?又苍白了几分。
现在只要江迢迢肯说话?,要天上的太阳都行,更何况是这小小的乾坤袋。江奕山连忙将?东西拿出来给江迢迢。
她将东西换了个地方之后还给了江奕山,没人发现她自己藏起的那样东西。
早饭后,江奕山带人整队出发。
刚行出石城,天边传来一道尖锐的鸟鸣声,凶冥盘旋在空中给沉衍传音,紧急迫切:“主人,圣女率人过来了!她、她带了饕餮!”
沉衍浑身一震!
饕餮是养在魔域的上?古魔兽,脾性凶残暴虐,只听命于魔域圣女,仙苑这边的人绝对不是对手?!
沉衍顾不得正魔不两立,他急声道:“江伯父,圣女星珠带着饕餮过来了!”
江奕山微微侧目,“什么?”
“伯父信我!您带着迢迢先走,我来拦住他们!”他看向其他仙苑弟子,“快点!化整为零、分开逃窜!”
众人看着沉衍微微迟疑,知道了他魔修的身份后大家都对他多了份戒备,很?难有人再像之前那样对他令出如山。
然而,就这么迟疑的一小会,已经晚了。
天边黑压压地布满了魔气,以圣女为首的魔修精锐已经过来。
星珠骑在饕餮上,讥讽地看着沉衍,“我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处处为旁人着想啊。”
听到星珠的话?,仙苑弟子纷纷抽气,沉衍师兄竟然是星珠的儿子……?
沉衍看着那边比仙苑多十几倍的兵力,隐隐咬牙道:“圣女,东西并不在这里。”
星珠歪头笑了笑,魅惑众生之姿乍现,“是吗?那你跟着来这里是在做什么?”
沉衍气得浑身发抖,“我说了会拿到就一定会拿到,东西现在不在这里!”
他此番态度更是让星珠笃定这里有沉衍一定要得到的东西,她不再多话?,素手?抬起往前一挥,“杀。”
如此,仙苑中人避无可避,只能拔剑上?前。
沉衍被缚魔索绑着拿不了剑,只能凭着双脚为江迢迢踢开身边的魔修。
江奕山祭出大把灵器,勉强挡住了一小半的攻击,但也终是顾得了左顾不得右。
他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仙苑弟子,脸色愈发苍白。他看了眼沉衍,正魔不两立,他终是无法再信任他。江奕山伸手?抓过一人,将?他送到江迢迢身边:“带迢迢离开!”
江迢迢被凤羽芙蓉护着,毫发无伤,但是她看到江奕山被魔修砍了一刀呕出鲜血的,“爹——”
江奕山边格挡边道:“迢迢快走!”
眼见江奕山就要被刺到,江迢迢捏诀召起凤羽芙蓉,“去!”
长练闪着灵光犹如一条极其灵活的灵蛇,替江奕山挡下了周围的攻击,也是此时身后一把刀袭来,将?江迢迢的帷帽一劈两半。
“找死!”
沉衍眼中腾起黑雾,双手?握拳将身上的缚魔索崩断,一掌将?偷袭的魔修拍出去。
凌飘瑶的灵剑早就已经断了,她拿出半月引刺向周围的魔修,半月引实际上?是一把匕首,只适合近身战,在这种场合用处近无,她忍不住求救,“沉衍师兄救我!”
长练已经回到了江迢迢的身边,她站在安全圈里安然无虞。沉衍心?里稍松,他将?身上的魔气腾起。他身上的圣族血脉让周围大部分的魔修忌惮,也护了凌飘瑶安然。
星珠眯了眯眼睛,从饕餮上跳了下来,道:“去吧。”
饕餮笨重?却有力的身体一步步向他们走过来,它口中吐出的魔气将?一众灵修击倒。
江迢迢看着因持续释放魔气而口吐鲜血的沉衍,他的身形已经微晃,显然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再这样下去,和送命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为了护凌飘瑶安然吗?
饕餮那双如成年人脑袋大的双眼看向凌飘瑶手中那道令它不舒服气息,抬步向她走过去。
凌飘瑶瞪大了双眼,恐惧蔓延到全身,她后悔了,她不该来石城的!
凌飘瑶所有的镇定皆已消失:“沉衍!沉衍救我!”
沉衍呕出一口鲜血,偏头看向那只身形巨大的魔兽。它正在一步步地朝凌飘瑶走过去,前腿微微弯曲,好似随时都要扑过去。
沉衍看向混乱的周围,多半的魔修已经被他压制的没了战斗力,若是没了饕餮,仙苑在江家主的带领下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找到大长老的位置,用传音入密传送过去一句话。
沉衍最后看了眼江迢迢,她现在对他该是厌恶至极了吧。这场感情里,他没有输给世人眼中的正魔不两立,却输给了他自以为是的隐瞒与猜忌。
现在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跟她说句‘对不起’和‘我心?悦你’。
把江迢迢的身影尽数印入脑海后,沉衍决然将体内全部魔气翻涌而出,眼仁变成纯正的黑色,抬步向饕餮走过去。
一步、两步……沉衍蓦的顿住!
不是因为胆怯,而是……他动不了了!
他看向捆住了自己的长练,心?里突然变得极其不安,他看向江迢迢心?跳极快,“迢迢?!”
江迢迢捏诀召出自己久未召过的灵剑。
她根本没有修过剑道,她召灵剑做什么?
沉衍心?中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奋力挣扎,试图挣开绑住自己的长练。可是这是凤羽芙蓉啊,内里嵌入了六支凤羽。嵌有一支凤羽的浮光尺尚且可以挡住了圣女星珠的两次全力而击。
所以,仅凭沉衍之力怎么可能挣脱开呢?
江迢迢看着沉衍,淡淡一笑,双唇微启:“若是可以,救我爹爹。”
凌飘瑶和骆熠已再无可能,沉衍也死不了了。
她想,她这场梦该结束了。
沉衍眸中的黑雾尽褪,他看着江迢迢,语气里带着颤音,“迢迢不要!快放开我!”
饕餮屈膝前扑,直冲凌飘瑶而去,她闭上了眼睛嘶吼尖叫。
起手式顺利,灵剑应诏而起,江迢迢鼓起毕生的勇气,一手?握着剑柄飞身而去。
“不要!迢迢——”
嘭——
一道剧烈的撞击声。
娇弱纤瘦的白裙少女被狰狞粗犷的兽身撞飞出去。
世界倏然变得死寂,时间仿若静止,沉衍看着江迢迢半空中的身影,她像一朵被风吹跑的白云,缓缓离他远去。
江迢迢全身麻木,仿若失去了痛觉。右手中的灵剑早已脱手而出,左手却死死紧握。胳膊上?的血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滑入手掌中被渐渐吸入。
她看着不断翻转的场景,坠落翻滚,失重的身体终于落在了实处。
江迢迢感受到手中那片薄薄的玉简上?灵力消散,身体虚弱极了,她转动着眼珠去看沉衍一眼,张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连提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罢了,好在是赌对了。
她终是得愿以偿地闭上了眼睛。
沉衍体内仿佛有什么在回归,被长练束缚住的魔气瞬间暴涨溢满瞳孔,紧握着双拳,脸上筋骨暴起,头顶上?的玉冠猛地炸裂。
“啊——”
仰天而啸,声音嘶哑狰狞!
青丝疯狂翻飞,长练挣脱在地!
他摸滚着跑过去跪倒在她身边,将?人半抱在怀里,体内所有的灵力尽数灌入她的体内,强行续命。
——却无论如何都试探不到她的半缕魂息。
沉衍双眼模糊不清,凭着本能为她不断灌输灵力,悲恸声音里漫上无尽的惶恐:“迢迢!回来——”
人间四月,万物复苏,明明是最合时宜的天气,沉衍却觉得身体坠入了无尽的寒冷冰寂。
灵力耗尽,漆黑浓郁的魔气缠在他的周身,气息恐怖可骇、无人可近。
沉衍颤着指尖轻轻握起她的左手,手?中碧玉色的束魂简上?面沾满了她的血迹,猩红黏腻。
而里面困住的生魂早已和他融合入体。
他所求所盼的自由和命,今日她一并给了他。
沉衍目光涣散地看向她几近透明的脸,期盼她下一秒掀开浓密的长睫,再对他笑一笑。
大颗大颗地泪水滴落在她苍白无色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是终于看清了这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结局,泣不成声。
空旷的郊地里,周围横倒着数不清的尸体。
白衣少年紧抱着心?爱之人的身体,悲鸣哽咽、肝肠寸断。
魔气掀飞了他的墨发、衣袍猎猎。
以他为中心?天空聚集了无边的魔气,在方圆几十里内肆虐横生!
所有生灵,皆被冲击或匍匐或晕厥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七十二章沉衍玉冠炸开的剧情改成了衣袖翻飞。觉得还是这一章炸比较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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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废了,这章算二合一了,今天晚上(27号)请假一天捋捋之后的大纲,爱你们么么
——
感谢“西红柿红了吗”宝宝的营养液10瓶
感谢“慕兮酸奶”宝宝的营养液5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