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便有介绍,食学坊是月氏从宫中告归后开的一家专门教习贵门女儿家烹饪美食的学馆。这时便能见到门前停靠着数俩香车软轿,皆是十分富丽奢华。
因着里面都是女子,为护她们周全,食学坊的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不过门上有一挂铃铛,有客来造访,便可拉响铃铛。
蓝莹儿轻扯了下铃铛,便见厚重的门被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位女子的头来。
“姑娘找谁?”
蓝莹儿道:“我叫蓝莹儿,找月姑姑。”
那姑娘一脸的惊诧:“你莫不就是堂子巷的蓝姑娘?”她一直等着呢!以为是年纪很大的姑娘,原来这么年轻。
蓝莹儿连忙点头:“是,我正是。”
姑娘将门直接打开:“蓝姑娘请进吧!姑姑收到拜帖,很高兴呢!”
蓝莹儿就这样进了门,只不过进门之后,里面那些正在聊天吃点心的贵女们都以一种十分不屑的表情看着她。
“杏儿,下人不是应该走后门吗?怎地进到前厅来了。”
有位身着华服的娇小姐藐视着身着一袭布衣的蓝莹儿,话间尽是嘲弄。
杏儿是月氏的婢女,她忙解释:“这位是堂子巷的蓝姑娘。”
一提到蓝姑娘,这些贵小姐们立马噤了声,这一点倒是令蓝莹儿有些奇怪。
这时月氏从内间走了出来,见着蓝莹儿,立时一脸的惊喜:“蓝姑娘,你来了。”
月氏一如先前那般打扮得体,身着深绿色窄袖团花对襟褙子,配着同色的长裙,妆容精致的脸上泛着温和淡然的笑容,令人觉得她十分容易亲近。
蓝莹儿与月氏见了礼:“月姑姑,今日冒味来访,是有事情要与姑姑相商!”
月氏侧身单手朝着内室一让:“蓝姑娘请进!”又吩咐杏儿:“添些茶点来。”
蓝莹儿随着月氏走近内室,才知这便是一间小小的茶室,案几上的炭炉上陶壶里的水刚好烧得冒起青烟。
不一会杏儿送了些糕点进来,随后便退了出去,并掩上了内室的门。
蓝莹儿疑惑地看着月氏:“月姑姑,为何外面那些贵小姐们一听我是蓝姑娘,便都不再多说什么了?”
月氏雍容地笑道:“因为我经常在教习她们做膳食时,便会提到你,也常会令她们得闲便去堂子巷品尝你做的美食。”
“原来如此!”蓝莹儿心道自己大部分时候都在后厨掌勺,不得空出来,所以刚一进门时,那些贵小姐们都不认识她。却没想到月氏竟如此看重她,还让那些贵小姐们去她那小饭馆去品尝她做的菜肴。
“蓝姑娘此番来,是为了美食大赛一案来的吧?”
不等蓝莹儿说明来意,月氏主动进入主题。
蓝莹儿颔首。
月氏又道:“我刚听说李泽成死了?”
蓝莹儿点头:“嗯,他死了,但我认为他并非凶手。”
月氏凝眉:“如若他不是凶手的话,蓝姑娘依你的意思,我就是下一个目标?”她说着这话,目光中有明显的担忧。
蓝莹儿看着月氏,心道月氏在宫中经营二十多年,想必就是因着聪明又稳重,才能安稳荣退的。
“月姑姑,我这回来,实则是温大人安排。”
月氏颔首:“我能猜得到,上回见你坐在温大人身后,想必温大人十分看重你。我听说你有读心之能?”
蓝莹儿谦然道:“不过是有些观察力罢了,哪能谈得上读心。”
月氏直接了当:“你想问我什么就直接问吧!我不会介意的。”
蓝莹儿注视着月氏的眼睛:“月姑姑,秦世海和李泽成都有向五位评审行贿,而五位评审都有受贿,我们怀疑真凶之所以杀人,便是因为这个‘贿’字。我想问月姑姑,大赛期间,您可有给钱五位评审?”
事关性命,她也就不客气了,话说得直,也不怕得罪月氏。
月氏却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问她一般,只淡淡笑道:“我这人向来不将荣誉放在眼里,这回之所以会参加比赛,也是外间的几位贵小姐们帮我报的名。后来我参加比赛,完全也是报着重在参与的心态,并没有想到要拿什么奖。至于后来荣胜第一名,实在是出乎我意料。后来我猜想,定是我的那些徒弟小姐们在其中助力罢了,她们不想看着我输,便与那五位评审打了招呼。但后来我问过她们,她们并没有施以钱财给五位评审,因那五位评审不敢得罪她们,所以给了我一个第一的名次。”
蓝莹儿拿起案几上的糕点吃着:“或许是姑姑的美食,当真能荣胜第一。”
月氏摇头:“其实不怕你笑话,若说我做的美食,比起秦世海和李泽成来说,我是绝对有信心的。但若是与你比,我却不敢居高了。”
蓝莹儿忙低头一脸谦虚:“姑姑过奖了,我做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月氏微微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这里经常会让人跑腿去堂子巷买菜食来吃,也跟着学,但时常做不出你做的味道来。”语气一顿,“想问蓝姑娘,你这番手艺,师承何人?”
蓝莹儿被月氏这般一问,思绪瞬间回到故乡。
“幼时我母亲身体不好,我早早地便要下厨做活,又因母亲脾胃不好,常不思饮食,我便想着法儿做些好吃的给母亲品尝,后来觉得自己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口味来,便去找隔壁街的饭馆老板认了师父,让他教我做饮食。”
“你是哪里人?”
“河州。”
“是西北那边了,好远的地方。但听说那边的人吃东西都很粗,不像你做的食物那样精细。”
“嗯,是因我师父他并非河州人,而是京城人士,只是后来因犯了些事,被流放到了河州,他便凭着一手好厨艺在河州开了家小饭馆。”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会来京城的?”
月氏对蓝莹儿像是着了魔似的,格外的喜欢,她想她若是有个儿子的话,定要讨了蓝莹儿当媳妇了,所以也对蓝莹儿的身世格外的好奇。
蓝莹儿神情微怔,她脑海里突然呈现出诏狱那十八套刑具的样子,还有诏狱那股子令人恶心的血腥味似乎还在她鼻间经久不散,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尴尬地笑看着月氏:“就是之前一直听师父说起京城的繁华,想来看一看,后来我母亲过世,又想着我弟弟一心想要博取功名,便远道来京了。”
月氏微微颔首,算是对蓝莹儿的情况有了些了解。不过刚刚蓝莹儿那么一愣神的功夫,她总觉得蓝莹儿来京城不是那么简单。
蓝莹儿恍过神来,忙将注意力转移到月氏的身上,她一脸正色:“姑姑,您近来可觉得有不寻常的地方?”
月氏眯眼想了想,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这几日有时出门,总觉得有人跟着,但一回头,又见不着有可疑的人。”
蓝莹儿又道:“姑姑,可否让我去你的厨房看看?”
月氏忙起身:“自然是可以的。”
食学坊的厨房虽不比李泽成的那个厨房那么大,但布置却十分讲究,也十分干净,灶上的油污都擦拭得十分干净,灶边的柴炭都堆放得整整齐齐。
就在这时,蓝莹儿眸光一闪,她发现了一件共通的事情。
与此同时,锦衣卫署的一众锦衣卫正在应付国安候府来的几十人,老候爷则身着一袭朝服去了宫内,他要向皇上状告季钢,说季钢在案子还未结案时,便将他唯一的儿子在诏狱内折磨至死。
像这等案件,虽然锦衣卫有资格出面审理,但最终还得经过刑部论断,如果不是皇上非得要下死手对付某人,刑部还有资格质疑锦衣卫所出的审理结果,有时甚至还能完全推翻。
而此刻季钢正在厢房内发着脾气,大喊要将温宸找来。
是因李泽成虽然受了些鞭伤,但因为有太子介入,他还是留着手的,并未对李泽成下太重的手,可李泽成竟然在诏狱自杀了?
接着有属下禀报,昨夜温宸去过诏狱一趟,那会儿值班的又恰巧都是亲近温宸的人。后来等温宸走后没过多久,李泽成便死了。
季钢刚有去看李泽成的尸身,的确是没了气。
去找温宸的人一个个来报,找不到温宸,并且还告诉了季钢一个消息,昨夜蓝姑娘留宿在温宸的书房内,但有不少人在门口,门是虚掩着的,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在研讨案情。还报蓝姑娘吃过早饭后,便自行离开了锦衣卫,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去跟着。
季钢让人去堂子巷找蓝姑娘和温宸,后来也没有找着。
当夜,季钢被皇上传唤至宫内,自是一顿说骂不提。
翌日辰时,食学坊的月姑姑照例到厨房来,教几位来得早的贵小姐们做早饭。
“这羊血羹除了豆粉外,还得加上腐皮、笋衣和豆腐丝,再调入些胡椒粉、醋和酱油。”
月氏将四碗做好的羊血羹好生搁入托盘中后,便让贵女们带来的婢女将托盘给拿了出去。
这时杏儿走了进来,她手中端着一碗牛乳:“姑姑,赶紧先将牛乳喝了吧!”
月氏有早起喝牛乳的习惯,她一边想着今日的菜谱,一边接过杏儿递给她的牛乳。
正当月氏将牛乳放在唇边时,却见一道人影闪进厨房,蓝莹儿大喊一声:“别喝,有毒。”
月氏一愣神间,蓝莹儿一把拿过她手中的碗,放在鼻子底下轻轻一闻,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涩味。
而在食学坊的后院,一位瘸着腿的老头子猫着身子看到了厨房里的状况后,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悄然一个转身便想逃,但他一抬眼间,便见面前赫然站着两位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