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署在紧挨皇城的长安街,路程不算太远。
这时午时已过,蓝莹儿心道温大人一定肚子饿坏了吧!想到这,她又问起阿六来:“阿六大人,你们锦衣卫署可有厨子做饭食给你们吃?”
阿六道:“有的,不过味道做的就不如蓝姑娘你了。”
蓝莹儿暗自得瑟了一下,心道:那可不,我蓝莹儿的厨艺在这京城内怕是没有几个人可比。
这一点,她可是非常自信。
因着京城的人实在是多,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长安街。
长安街基本上都是官署,像通政司和旗手卫就与锦衣卫紧紧相邻。
马车缓缓停下,蓝莹儿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下得马车来,抬脸一看,可见眼前房屋面阔三楹,往两边沿升便是长长的围墙,大门前一对张着大口的凶猛石狮,两扇朱漆大门上方黑底金漆三个大字“锦衣卫”看起来苍劲有力,站在门外便能看到门内是个大校场,其中有几位身着红衣的锦衣卫行来行去。
阿六领着蓝莹儿迈上台阶进了大门。
蓝莹儿一路进去,能目测到的是五楹三进,再往后头的左侧,她隐隐听到门开锁响的声音,一同发出的声音还有凄惨的痛嚎之声,不由得身上已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阿六大人,那里是诏狱吗?”
“是的。”阿六朝后头左侧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带着蓝莹儿上了廊道,走了几间屋子后,对蓝莹儿道,“蓝姑娘,这间便是温大人的书房。”
阿六说罢转身离去。
这会儿蓝莹儿颇有些紧张,她在门上轻叩了一下。
“进来。”
是温宸清润的声音。
蓝莹儿莫名的心悸,这也太奇怪了,接连数日她可是天天都与温宸在一起相处的,她在紧张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门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屋内布置很是简单,一张长长的书案,书案旁侧有个小案几,后方靠墙一整排书柜,柜上整整齐齐地堆放着文卷。
身材笔挺的温宸背对着门站在书案边,与平时不同的是,他今日穿的是一袭青绿色锦绣袍服,此刻即使是静静地站着,也能感觉到他是何等的丰姿奇秀,神韵超然,那种清贵如玉的气质,浑然天成。
蓝莹儿走近温宸,目光在他侧脸上偷偷地流连了一番,见他眉角微扬,俊脸似乎要朝她这方偏过来,她慌忙地将目光沉到书案上。
好在温宸并未看她,而是专注在书案上。
书案上铺陈着一张大白纸,纸上错落着人的姓名,正是五位评审和秦世海六位死者,一条条线连着的,是相应的名字,比如秦世海连着鸾雨,以及他的夫人,还有玉珍楼的某些人。另外还有李泽成、月氏。还有些名字是蓝莹儿不认识的,其中与李泽成和秦世海相连着的,是“关东”二字,旁边还打了个问号。
原来他是在思索案情。
“温大人,肚子饿了吧!”
蓝莹儿将食盒放在书案的边缘位置,在想着这里面四盘菜要如何安置。
温宸终于将目光从纸上移到食盒上,再抬眼看向蓝莹儿,目光微微一怔。
蓝莹儿今儿特意将她压箱底的一套淡紫色对襟直领衫子和百褶裙给拿出来穿,就因为她觉得锦衣卫署是个非常正儿八经,且十分吓人的地方,所以她得比平时穿得周整一些。
温宸心道这丫头平日里总是穿着一身蓝色的粗布衫裤,难得看她一身的淡紫衣裙,头发也比平日里梳得要精致些,她这般打扮虽然也不过是平常百姓那般穿戴法,但就这一眼望过去,倒是觉得十分惊艳。
“放这里吧!”他朝书案的小案几扫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到书案上。
蓝莹儿忙将三菜一汤,及一碗白米饭从食盒里一一拿了出来放在案几上。
红烧鳝鱼、煨鸭块、拌白菜丝,再加上一道鲢鱼汤。
温宸原本沉静的眸子在看到这些菜肴时,已然放出光彩来,连忙走到案几边盘膝坐下,拿起竹箸开始吃了起来。
其实他当真是饿极了。
蓝莹儿在他对面坐下,看着温宸吃得津津有味,看了一会儿,觉得坐得不自在,便又起身,去书案边看那张白纸上的案情。
她发现李泽成的名字画了个圈,且石花菜与李泽成相连,顿时心中一惊,转头看向温宸:“温大人,李泽成有买石花菜做雪棉糖?”
温宸顿住竹箸,凉凉出声:“吃饭不谈案情。”说罢,接着大快朵颐。
蓝莹儿看着温宸能吃得如此好,便不再打扰,她回过身接着又看案情。
她很奇怪李泽成为何也要与关东这两个字连成一线,难道李泽成也与那位会做关东鹿肉的人认识?
认真地的看了半晌,再转头便发现温宸已经吃完,她走到书案边收拾碗箸,看着温宸道:“温大人,往后午食前您尽可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不然过了午后,怕是肚子会饿坏。”
温宸拿起食盒里一并备着的布巾擦着嘴,看向她:“你在担心我?”
“啊!”蓝莹儿听着这个问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温宸背过身时,唇角微微抹开一道笑容,缓步走到书案边,目光专注于纸上。
蓝莹儿待到收拾好,开口问:“温大人,李泽成他?”
温宸从书案下的一方抽屉里拿出一张雪白的纸来铺陈在书案上,并道:“李泽成在秦世海死的前一天早晨去买了石花菜,以及你所说的做雪棉糖的那些材料,但他不承认他有给秦世海送雪棉糖。”
蓝莹儿蹙眉:“那是谁教李泽成做雪棉糖的?”
温宸:“他说是在廖家巷的集市上碰到的一位老道长教他的,他在决赛那日便安排了人去买市集石花菜,决赛当夜便将雪棉糖做了出来。”
蓝莹儿:“我们是在李泽成将雪棉糖做好的第二天去的他家,他的确有可能在那一日我们去之前将雪棉糖送去给秦世海。”
温宸:“或许也不用他去。”
蓝莹儿:“那他现在在这里?”她脸朝诏狱的方向撇了一眼。
温宸:“还有很多疑点,还没到被关进诏狱的时候。”语气一顿,“起码要先找到那个关东人和那个老道长。”
诏狱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在证据还没有整齐全之时,温宸不会轻易将人送进诏狱。
就在蓝莹儿在想着李泽成的事情时,温宸已将墨研好,笔也提了起来。
“开始画长伯的像吧!”
蓝莹儿目光看着刚沾了墨的笔尖上:“你怀疑长伯就是那位关东人?”
温宸没回答她,他突然想到个事,抬脸看她:“你师父现人在何处?”
蓝莹儿:“河州。”
温宸并没有很意外,他只是抱存一点幻想,万一她师父跟她一起入京了呢!
他两个月前曾让人去户部查过蓝莹儿的黄册,得知她是河州人,去年她母亲过世后便带着双生弟弟从河州远道来京。
不过奇怪的是,蓝莹儿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莫非是与她师父所学?还是说,她的父母是发配去河州的,说是的官话?
当时只顾着查她,并未查她的父母,看来等过一阵,得去查一查才是。
现在得知她师父人在河州,那就没必要再去考虑了,因为就算是派人快马加鞭过去一趟,这一来一返,起码得一个月以上。这案子不可能拖这么久。
“你师父他是关东人?”
“不是,是……南京人,只是后来流放到河州。”
温宸目光深深地看着蓝莹儿,沉吟片刻,道:“开始吧!”
蓝莹儿这时已陷入回忆之中:“我十来岁的时候,长伯应当与我师父差不多年纪,四十多岁吧!现在算来应有五十岁了,他身量比我高一点儿,挺着个大肚子,皮肤白净无须,圆圆脸,眼睛不大,鼻子短小,嘴唇厚。”她记性非常好,十岁时的事情,还能记得很清楚。
温宸照着她所述,不一会便画出一副人像来。
蓝莹儿一看,高兴道:“对,长伯就是长这样的。”她没想到温宸的画技如此精湛,仅她口述,便能将人画得如此传神。
温宸将笔搁在笔架上,看着蓝莹儿:“长伯是哪里人,知道吗?”
蓝莹儿摇摇头:“不知道,他那会儿就到我师父的饭馆吃过两回饭,我在饭馆里给师父打下手,饭馆里忙得很,我也没在意他们聊些什么。”
“对了。”温宸眉宇间满是疑问,“当年你师父做雪棉糖,他是在哪里买的石花菜?”
石花菜生长在海边,而河州又在西北一带,天高地远,不可能运送到那里去。
蓝莹儿道:“上回我不是说过可以将石花菜熬煮成胶状后,再焙干成粉吗?当时我师父做的时候,就是拿的粉,他说是长伯送给他的,量不多,做过那一次就没了。当时我也是好奇,便问了这粉的做法,所以我才能懂得做雪棉糖。”
温宸看了眼窗棂。
蓝莹儿觉得温宸似乎是还有事,于是道:“温大人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慢着。”
温宸从书案下拿出一张文书递到蓝莹儿手中,蓝莹儿一看,原来是温宸已将叶晚登记到他的名下。
“谢谢您!温大人。”
蓝莹儿高兴地将文书递回给温宸。
温宸将文书收好,又道:“晚上不去你那儿吃了。”
蓝莹儿点头:“哦!好。”
温宸定定地盯着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蓝莹儿眉头微蹙:“事?什么事?”
温宸:“你答应过,只要我将叶晚归于我的名下,你就告诉我,你为何要进应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