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莹儿将朝食忙完后,温宸早已离去,趁着这时机,她出门去了隔壁街的黄婆婆家。
黄婆婆在这附近一带可谓是个能人,她不仅是个牙婆,还兼着媒婆和稳婆的营生。对了,好似平白里还干卖婆一事。上回在饭馆就听人说起他找黄婆婆买了副字画,不便宜,买回来却是赝品,后来去找黄婆婆,黄婆婆翻脸不认人。
要说黄婆婆既是这个德性,那最好是不要找她了,但蓝莹儿除了黄婆婆外,也不认得其他的牙婆。
蓝莹儿刚踏进黄婆婆家没上锁的小宅院门,便见里头一位贵妇人笑脸盈盈地与黄婆婆说着话,蓝莹儿听上几句,那妇人是要让黄婆婆帮她儿子说一门亲事的。
恰好她们话也说得差不多,正往外走出来,她们齐齐一见着蓝莹儿,眼睛便都亮了起来。
黄婆婆忙拉起蓝莹儿介绍:“刘家太太,这姑娘是隔壁巷子的蓝姑娘。蓝姑娘饭馆你知道不,蓝姑娘烧得一手好菜,她的饭馆在京城那可是远近闻名呀!”
刘家太太方氏听着黄婆婆这般一说起,忙将眼珠子定在了蓝莹儿的脸上,顿时一张富态脸笑成了一团锦绣花:“真是个水灵的姑娘,眼睛大,瞳仁黑亮,鼻子精巧,鼻头儿有肉,小唇儿也粉粉的,真真是一脸的福相……”又转到蓝莹儿身后,“哇,这屁股儿又圆又挺,好生养。”再转到蓝莹儿面前,目光移到她胸前,“唉呀!这一对儿真讨喜,将来定是好喂养的。”
蓝莹儿忙含胸拱背,只想将胸收紧些,还环手遮住:“你们在说什么呢?”
黄婆婆想着现成的生意咧!忙加了一句:“好生养又好喂养,将来还能烧得一桌好菜,刘太太,这姑娘性子也实诚,要说起来,比那些深闺的女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刘方氏点头,一脸高兴:“虽没什么家世,但也实在,我家是商户人家,家底殷实,不愁钱儿,便也不稀罕那些个大宅里的深闺女子。”
蓝莹儿顿觉头大,她咋觉自己出来一遭,莫名地有种送货上门的感觉呢!
这时刘方氏正要拉住蓝莹儿细问一番,黄婆婆一见情形不对,这生意可不能让她们俩直接对接上了呀!于是连忙将刘方氏拉到一边儿去,与刘方氏细声说,这亲事得慢着来,再说蓝姑娘这会儿可是在她家,得让她与蓝姑娘好生说上一说。
刘方氏也不在意这些,忙对黄婆婆笑着说,只要事儿能成,定会多给些银子,说着又细声叮嘱了好一会,这才对蓝莹儿笑眯眯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刘方氏一走,蓝莹儿的耳根子这才清静下来,刚才这两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快把她脑袋给炸晕了。
黄婆婆两步并作一步走到蓝莹儿面前,这会儿她看着蓝莹儿,就像看着白花花的银钱儿一个样。
“蓝姑娘,刘家太太的公子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呢!将来可是要做官人的,你若是嫁到了刘家,那往后就是官太太的。还有啊!前边那条街上门面最大的那家绸缎庄就是刘家的,那可是日进斗金呀!”
蓝莹儿想着这黄婆婆定会要极尽巧言之能事地将这宗媒说成,于是面色厉肃:“黄婆婆,这事儿你也就别再说了,我是不会嫁人的,这个心思你就绝了吧!我来这里寻你,是想问你这里有没有合适的雇工,到我的饭馆里去帮忙。”
黄婆婆笑了一声:“哦!蓝姑娘是想来我这儿找雇工的呀!”
蓝莹儿暗自吐舌,不是要找雇工,难道真是送货上门的!
黄婆婆笑道:“不知蓝姑娘是要个什么样的雇工,男还是女?”
蓝姑娘想了想:“女子吧!年纪别太小,也别太大。”太小怕没时间教养,太大又怕管不住。
黄婆婆想了一想,猛一拍自个儿大腿:“唉呀!你说好巧不巧,恰好我这儿有一姑娘,年方十四,本来见她长得不错,想将她介绍去扬州,但她死活不愿意离开京城,都在我屋里哭了好些天了。”
蓝莹儿忙问:“那姑娘出身如何?”
黄婆婆声音低了下来:“乐户出身。不过她从小锦衣玉食,将养得好,又能识字。”
乐户便是贱籍了,又将养得好,一般是罪臣之女,获罪后没入官府,成为乐工,多数成了官妓,身世甚是可怜。
不过既是乐户又如何到黄婆婆手中来的?
蓝莹儿可不傻,这么好的姑娘,贪心的黄婆婆怎会卖给她一个做小生意的,于是仔细问道:“黄婆婆,你说的那姑娘,不清不楚的,我可不敢要。再说她既然长得好,又能识字,怎地会卖给我,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黄婆婆想了一想,觉得蓝莹儿既然问了,那也只得如实说了:“这姑娘本是在教坊司,后来又被配发到官人家里当婢女,但因她被官人家的小公子给看中,还非得要去求皇上给她脱贱藉了好当正牌少夫人,官夫人可急红了眼,生怕儿子为这姑娘生出事端来,于是忙将这姑娘给发卖出了府,几经辗转,流落到我这里。”
蓝莹儿蹙眉道:“律法上有说奴婢不得买卖?”
黄婆婆朝屋外看了看,走近蓝莹儿,凑低声音道:“律法虽是如此说,但私底下,奴婢买卖一事多着呢!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都不准买卖了,那些没着落的奴婢该怎么活?冻死饿死吗?”
蓝莹儿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还是刚刚那个疑问,这样的女子,黄婆婆要是将她卖给青楼或是别的贵胄人家,定能得个好价钱,只是不知又如何会发卖给她的?她可只是个开小饭馆的。
于是道:“既然是这么好的姑娘家,那我也买不起。就算买得起,我也不敢买。庶民不得养奴,这天子脚下,我可不敢知法犯法。”
“蓝姑娘,求您收了奴吧!”
正说着这话儿,突然从一屋内跑出一位姑娘,到了蓝莹儿跟前后,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抱住了蓝莹儿的腿,死劲儿地哭::“蓝姑娘,您就收了奴吧!奴能干活,什么活都能干,呜……奴不要去扬州当瘦马,奴不要……呜……”
瘦马!
蓝莹儿在饭馆里经常听那些食客聊天,江湖上天南地北的事情,她可听过不少。她知道这姑娘所说的瘦马,便是要将姑娘卖去给人作婢妾,时下扬州最兴这个。
蓝莹儿低头一看这姑娘,她刚还没能见着这丫头的脸,现下只能见到这姑娘脖颈处的皮肤极其白皙,再加上这身段,的确是符合瘦马要求的,不由得心下更疑惑了。
于是对抱腿的姑娘道:“你且抬起头来。”
姑娘抬起脸来,蓝莹儿却赫然一见她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看起来十分可怖,且这疤痕一见就是新伤,她扭头看向黄婆婆,怒声道:“黄婆婆,这就是你不能将她卖去当瘦马的原因?”
黄婆婆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她自个儿弄的。”
蓝莹儿又看向姑娘,问:“你虽是贱藉,却也受着律法保护,你倒是说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又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奴脸上的伤是奴自个儿弄的。”说着又抱紧了蓝莹儿的大腿,“蓝姑娘,奴就是死也不愿意给人当婢妾,求求您就收了奴吧!如果您不收下奴,奴就真的是不。想。活了。”
这时黄婆婆重重地叹了一声:“唉!收了这姑娘也算是我晦气。当初她被别人转手过来,便是闹腾过好几回的,后来人家怕她出什么事,就便宜卖给了我,我本以为凭着我一张巧舌能劝得过她,谁料她竟然又是这般闹腾,听到我说要将她卖去扬州,还将碗给摔了,用碎瓷片……”她说着气得浑身在抖,指着姑娘道,“你这死丫头,真是太不省心了。”
蓝莹儿听到这里,心中生了一计,于是立马故作为难道:“我不过是一庶民,无法收留她这样的贱藉女子。再说她还这般闹的,我就更不敢了。”说着看这姑娘时,故意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姑娘一听蓝莹儿这话,顿时身子一软,泄了气,脸上完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不哭也不闹,再加上她脸上那样还渗着血水的疤痕,看着着实令人心疼。
黄婆婆一心想将这烫手山芋给发卖出去,忙拉着蓝莹儿低声道:“律法上虽是说庶民不得养奴,但实际上但凡是小有家产者,皆会役使奴脾,你不如就买下了她,也好比找个良籍的雇工要省钱。”
蓝莹儿要的就是这句话,忙问:“这姑娘得要多少钱?”
黄婆婆伸出一个巴掌。
蓝莹儿:“五钱银子?”
黄婆婆皱眉摇头:“五十两。”
蓝莹儿乍舌:“怎地要五十两这么贵?”她本算着在黄婆婆这里找个良籍的雇工,雇工可给月钱,黄婆婆这里给点介绍费便可。
黄婆婆见蓝莹儿一脸不想要的模样,心头有些着急,忙伸出四个手指:“四十两。”
蓝莹儿摇头。
黄婆婆急了,又伸出三个手指。
蓝莹儿直接道:“这姑娘都破相了,还长得这样瘦,一看就是个没力气干活的,最多也就值个二两银子吧!”
如今年成,银子可值价了,正常的一户人家里,二两银子都可过活一年,像这姑娘性子如此难以驯服,估摸着黄婆婆也就花了小几两买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