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青石大街上,赶着宵禁前回家的行人步履匆匆。

温宸倒是不着急,他牵着马儿看向蓝莹儿:“蓝姑娘,你且说说李泽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蓝莹儿秀眉微蹙:“有,是十分的不对劲。”

苏起凑眼看了过来,想仔细听一听。

蓝莹儿目光定在温宸的俊脸上:“首先,他一直不敢与你对视,这说明他很害怕你。”

苏起抬手打断她的话:“不对呀!我们刚进府的时候,他都不出来迎接,这说明他是个很自负很骄傲的人,他并不把我们锦衣卫放在眼里。”

蓝莹儿看向苏起:点头:“是,他作为一位候府贵公子,却做着下人才做的厨事,这说明他这人目空一切,向来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他也不害怕任何有权势的人。按理来说,他应该是不会害怕温大人的,但温大人每次与他说话时,他都会将目光错开,手会不自觉地去摸下颔,腿也会微微收紧,这些表现与他在玉珍楼时的表现差不多。”

苏起凝眉:“这也是奇怪了,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却又害怕大哥。”

蓝莹儿又道:“他对美食是极其喜爱的,所以他才会不惧艰苦,一直坚持研究美食。在他眼里,做美食并非下作之事,而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这从他对后厨的布置便可以看出。”

温宸眉宇间微微收紧,一字不漏地仔细听着。

蓝莹儿接着道:“他是在担心做出来的菜品不好,所以在我们尝他做的蜜酒蒸鹅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将头沉下来,这说明他在自卑,在担忧,在紧张不安。”

苏起:“其实他并不想做蜜酒蒸鹅。”

蓝莹儿点头:“正是,他应该是爱美食爱到骨子里的,所以才会在一旦聊上美食,便会忘记所有不快。后来他应下要做蜜酒蒸鹅,却又迟疑了一下。”

苏起突然醒悟:“这说明他心里有鬼。”

蓝莹儿又点头:“可以这么说。”

温宸顿住脚步,对苏起道:“安排人去钱庄查一查,看李泽成近来有无大的钱财动向,另外五位评审近来的收支也要细查一番。”

苏起连忙应下。

温宸摸着马背对蓝莹儿道:“我先送你回去,有事等明儿再说。”

蓝莹儿应了声,走近温宸身边,扯着马鞍上了马,再看着温宸也跨上马,俩人并骑一马,朝着堂子巷的方向行去。

苏起干巴巴地看着他俩,揶揄笑道:“堂子巷附近有马车租偏偏不租,非得要让蓝姑娘坐你的马,大哥,你居心不良呀!”

前方马儿突然顿住马蹄,温宸微一侧头一道厉声传来:“马车又贵又慢,我干嘛要去租?”说罢策马往前奔去。

苏起一愣,旋即开声:“大哥你很缺钱吗?”

欲盖弥章,大哥你凡事都不计较,唯有对蓝姑娘的事便斤斤计较!

不过,这些话苏起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他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了大马,朝着钱庄的方向奔去。

黑头大马上的蓝莹儿坐在温宸的身后,双手不敢抱着他,只是扯着马鞍上的牛皮带子,尽量地与他保持距离。

突然,前方纵马过来一人,且一声“大哥”喊上。

温宸紧勒缰绳,马头一仰,蓝莹儿重心不稳,吓得急急地抱住温宸,并将头埋在温宸温热的宽背上。

温宸稳住马后才觉背后之人将自己抱得如此紧,背后柔软的触感,令他胸腔内心脏一阵阵狂跳,暮色下,皙白的面容也变得有些红了。

来人是早上到饭馆去找温宸说美食大赛出事的那位总旗阿六。

阿六将马拉住后,立时跳下马,拱手对温宸道:“大人,秦世海死了。”

温宸面淡如水。

蓝莹儿却惊大了双眸,上午还在听他辩白呢!怎地说死就死了呢?

温宸将蓝莹儿送回饭馆后,立马与阿六一道走了。

蓝莹儿站在饭馆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叹声道:“真是铁打的锦衣卫,钢打的温大人,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今儿个这一整日下来都到晚上了,又没得休息!”

“姐,你这是在心疼温大人了吗?”蓝容适时地出现在蓝莹儿的后头,把蓝莹儿惊了一跳。

“我心疼他?哼!心疼谁都不会心疼他。”

蓝莹儿想着温宸那张冷冰冰的脸,像是滚烫的开水都浇不化一样,心肠也硬得像钢一样,都帮他破了三桩案了,也不愿意推荐她进应天府当衙差。

蓝容道:“你既然不心疼他,那你帮着他查案,耽搁生意还没有酬劳,不划算呀!”

蓝莹儿突然沉下脸:“你难道忘记我们来京城的真正目的了?“

蓝容顿时苦着脸,摇头:“不敢忘。”

蓝莹儿深叹一声:“饭馆一日要做三餐,且每日排队的人那么多,若是只一味的赚钱,就没有时间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近来总是不在饭馆的确不好,于是一个念头从脑际间蹦了出来,连忙去了柜台,拿起蓝容刚练过字的毛笔,又拿起一个平时用来写东西给食客看的木牌子,提笔在上面写道:蓝姑娘饭馆自即日起,每日只开设朝食及午食,夕食无。

以往每日的夕食,因着宵禁的缘故,总有食客吃不上,为此插队打架的事情时常发生,蓝莹儿其实很早就想取消夕食了。现如今难得让她跟温宸这样的官家人混熟,她一定要抱紧温宸的大腿,让他帮助自己混入应天府当差。

“蓝容,将这牌子挂出去。”

蓝容走到柜台来,拿起木牌仔细一看,惊道:“姐,你以后都不做夕食了。”

蓝莹儿:“不做了,往后你也多点时间来读书。你不是要参加秋闱,还想进国子监读书,这几日我去找人问一问,看有没有合适的雇工,雇一位回来店里帮忙。这样一来,往后你就专心读书,不必做这些杂活了。”

蓝容闻言顿时大喜,忙跑着去挂牌子了。

刚将板凳擦拭完的小奇走了过来:“姐姐,不如往后我进后厨给你帮忙吧!”

蓝莹儿看着近来个头窜得飞快的小奇,笑道:“好,你个头高到可以掌勺了,我便收了你作徒弟,你可得认真点学。”小奇如今已有十二岁了,她想若是真能如愿到应天府当差,也可以不必将这小饭馆关张,到时就让小奇来掌厨。

小奇兴奋道:“姐姐,我一定会认真学的。”他整日里与蓝容说,他最崇拜的人就是姐姐了,将来他就要做姐姐这样的厨子。

蓝莹儿以前本是想让小奇跟蓝容一样读书认字,将来长大可以考科举入仕,但小奇对读书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反倒是对做菜十分喜欢。蓝莹儿没法,也只得依着小奇了。

翌日卯时,蓝莹儿照例开门,却见温宸一如昨儿个那般坐在门坎上打瞌睡。这回她可小心着了,门板小心翼翼地拿开,又轻轻地放在一旁。

向来警觉的温宸,每回坐在这小饭馆的门坎上打瞌睡,却总能睡得格外深沉。

蓝莹儿知晓温宸已有好几日没好好睡上一觉了,实在不忍心喊醒他,于是从里头找了件薄毯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但薄毯刚盖住,他便醒了,一转脸,眼眸还未及睁开,便朝蓝莹儿喊道:“蓝姑娘,饿!”

蓝莹儿看着眼下这张会令她意乱情迷的绝世美颜,心道,这家伙也就在喊饿的时候有点儿可爱劲。

“鸡粉面吧!前几日天气好,我做了几斤鸡粉,一般不拿出来给别人吃的。”

蓝莹儿说着,人已进了后厨。

鸡粉面的鸡粉是取鸡胸肉,去皮将肉切成薄片后晒干,再磨粉贮存。

这会儿蓝莹儿用白面一斤,加五两鸡粉,擀成面条。这个份量可不止是温宸的,还有蓝容、小奇和她的。

汤底则是用虾子清汤,再淋些酱油,面条煮得浮起捞出后,酒些葱花,四碗香喷喷的鸡粉面便成了。

温宸吃着鸡粉面,照旧加了一个卤猪蹄,配着一小碟子腌制的脆萝卜皮和一碟子凉拌青菜,吃着格外舒爽。

蓝莹儿也端着碗在他对面吃着,她趁着这机会,边吃边问:“温大人,秦世海是怎么死的?”

温宸抬眼冷了她一眼:“难得轻松,能不能不要问案情?”

蓝莹儿冲他恼了一眼,正想端碗走到另一桌去吃,温宸却开声:“中毒而亡。”

蓝莹儿回转身坐到温宸对面:“怎么中的毒?”

温宸连眼皮都不抬:“目前尚不清楚。”

蓝莹儿忙又问:“秦世海的尸首在哪?下午您还要去查案吗?我跟您一块去。”

温宸想起门外挂的那牌子,抬眼看着她:“你以后不做夕食了?”

蓝莹儿抿唇笑着点头。

温宸立马拉下脸,凉凉道:“午后我去办案不方便带人,特别是女人。”说罢,继续沉下脸吃面。

蓝莹儿见他好似有点不高兴,眯眼想了一会,想到了原因,忙笑着道:“我不做夕食,是不给食客做,不过我自个儿还是得吃夕食的,温大人您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一块儿吃。”语气一顿,“不收您钱。”又是一顿,“这碗面加你手上的猪蹄子也不收钱。”

温宸开口:“午后去秦世海家。”

蓝莹儿心中一喜,一撇头见有食客进来,忙将碗里的面条扒拉几口吃下肚里吃,又紧着时间跟温宸道:“中午给您做红烧鳗鱼、蒸蟹。”说着,人已端着空碗跑去了后厨。

温宸抬眼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唇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孤度,竟是轻笑出了声。

其实他本是打算一吃完就去秦世海家的,既然她要去,那他吃完手头这碗面后就回去睡上一觉,刚好也歇上二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