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腊月二十三,小年。

杭州城出现了久违的晴天。

知府后院却一连几日冷冷清清的,倒不是旁的原因,只是因为没人。

因着贺夫人寻便了杭州城的良医,日日一顿药不落,都不能让小儿贺清越稍稍有用起来。贺夫人原以为小儿是为了不成亲故意扯的谎,哪成想贺夫人弄来了十个披纱戴红的姑娘,都不能让小儿贺清越有半点儿反应,贺夫人这才慌了。

寻了人打听到苏州城有一太医院告老的老太医,这不初初得了消息,贺夫人就押着贺清越乘船去寻苏州城的名医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府他娘四处搜寻擅长男科的大夫,这消息又如何能瞒得住。

只是,传着传着,这消息不知怎么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譬如:贺知府一表人才,二十出头竟然还没有成亲,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又譬如:我家中有祖传生子秘方,男人不行也没事,只要有女人就行!求人帮忙给知府捎个口信。

再譬如:媒婆已经开始给知府准备新名单,新名单里剔除了黄花大姑娘,全变成了有三五个儿子的寡妇。

当然,也有歌颂知府的。

譬如:难怪知府自从三年前上任以来清正廉洁,原来是贪了再多银子也没人帮着花啊!

又譬如:在知府的带领下,我家三年已经攒下了城郊的1进宅子!若是知府一直不行,我可不可以大胆地想下一个三年,我能攒下2套宅子?

再譬如:知府英明神武,应该不会过继儿子吧?

微微醺的离小君看着面前的一身白加黑的贺禹,也忍不住叹息,可怜呐,上天给你开了一扇窗,势必会给你关上一扇大门。

视线下移,离小君看着贺禹手里拎着的药包,这是还在垂死挣扎呢。

贺禹注意到了离小君的悲悯的视线,忍不住咂舌,这小和尚的眼神戏怎这般足???

俩人就这般对峙着,最后还是贺禹侧身迈开一步。“这是药!不是什么好吃的。”

离小君当然知道是药,离着三步远,她都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咱就不吃了吧?啊?”

贺禹皱眉,“病了不吃药,又如何会好?”

离小君很是佩服贺禹的决心,劝道:“一日不吃又如何?今日是小年,一定记得吃点儿好的,啊——”

离小君说完后,摇着头走了……

贺禹站在原地想了想,也出了巷子。

一刻钟后,贺禹又重新出现在巷子里,走进了离小君隔壁的院子,簪花男来开的门。

“我的药呢?”

贺禹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鬼使神差地说道:“一日不吃又如何?今日是小年,一定要吃点儿好的。”

簪花男大受感动,感动过后就是一阵猛咳,“嘚,休想诳我,老子第一日的药还没入口!又如何来的一日不吃?!”

贺禹不承认自己刚不小心弄丢了药,“我在第一楼定了一桌席面。”

“第一楼?!!”

簪花男挺直了咳弯了的腰板,“你说得对有道理,一日不吃药又如何?”

“小年,吃点儿好的。”

等着席面摆上,簪花男停箸不动,“你该不会是三年大考得了个下等,所以想要借吃消愁吧?”

簪花男是俩年前离京来投奔贺禹的,自打来了杭州城三个月就花空了私库,就只能屈身在贺禹身边做个幕僚,每个月领60两的月钱,连风月馆都不敢去,生怕不够老鸨坑的。

而第一楼作为杭州城的招牌,他的月钱都不够这一桌的!

要知道,想当年,他初来杭州时,区区第一楼的就跟自家厨房一样,一到饭点儿准来!可是现在,他已经近俩年没尝过第一楼的鱼鱼了!

贺禹用瓷勺倒了半盆子的龙井虾仁,“我哪一年考评不是最下等?就这也需要消愁?”

“也是!明知你惹了太后被发配来了杭州城做个小小知府,谁也不敢给你求情。”元绪也学着贺禹,将最爱吃的醋鱼扒拉到了自己跟前。“我听说最近北边有些不大安稳,太后可能要来南边避暑。”

“呵!她可不敢来杭州城。若不然,我这京城第一文化人诗兴大发起来,她可能能气死在杭州城。”

簪花男元绪深以为然,毕竟他曾有幸领会过贺禹的唯一一首诗作。“今年又不回京城,你难道一辈子就打算窝在杭州城做个小小知府?”

“低头看看你吃的菜肴,再想想我可还是小小知府?”

元绪被噎了好大一口,“是我!我该想想,我是不是一辈子要窝在杭州城做个小小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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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小君踏着夜色往回走,刚出了城门口,就见着二三十个和尚正往城里走,其中一机大师也跟在队伍中。

看来这应是玉昭寺的和尚。

也不知这个点儿,进城去做什么。

离小君与城门旁的守城士卒打听,“这么多的和尚,进城做什么呢?”

“你一个和尚都不清楚,我一个长了头发的如何知道?”守城士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离小君。

离小君顿了又顿,“你说得好有道理。”

“走走走,别挡着道儿!”守城士卒挥着手里的长矛赶人。

离小君被赶着走了几步又扭过头,“将军,我闻你口中有异味,想来你应该被此病困扰多日了吧?”

守城士卒闻言,脸色骤变!媒婆原本给他说了个媳妇,后来他一张嘴,没到嘴的媳妇就跑了。如今被一小和尚戳破,脸上自然挂不住,“小小和尚,你是嫌命太长了!”

“哎呀,哎呀,将军你别急啊,小和尚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师父日日茹素,却也受着这口臭之苦,他已经三年没有开口说话了!我踏遍十城,终于寻到了一本偏方……”

守城士卒心头噗噗噗乱跳,“巧了,我也是三年前得了这病的,后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好!”

离小君了然地拍了拍守城士卒的肩膀,一脸“我懂你”的表情。“缘分这东西,就是这般妙不可言。”

守城士卒狂点头。“就是这么个理儿,缘分使我们相遇!”

离小君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抿了一口食指指腹,宝贝地翻开几页,而后快速地看了几页,又宝贝地塞回了怀里。“将军莫怪我小气,因着这一本小册子是我踏遍十城,求便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问遍十城名医,才得了这么一小小一本……”

“那我这口疾,可有治?”

离小君点头,“荔枝5颗,附以糯米一小把,加水一道儿煮烂,吃上三五日就能明显见效。记住,一定要用你自己的手去抓,这般糯米就会沾上你的人气,好起来会快一些!”

守城士卒满口答应,“虽荔枝贵了些,但是为了治好我的口疾,倾家荡产我也是愿意的。”

说完后,守城士卒感恩戴德地将离小君送到了城门口。

末了,还跟离小君说道:“原人多口杂,我不好多说玉昭寺那点儿事。我听同僚说起,玉昭寺的和尚频频出现城内,是为了三日后的水陆道场。”

离小君恍然,“原是为了水陆道场,可是往年,不都是在岳庙举行的吗?”

水陆道场,短则七日,长则七七四十九天,做的就是功德,生者攒功德,亡者捎功德,总而言之,是保佑家中安宁,生者有钱花,亡者有钱花的法会。

往年都是在岳庙举行,无心大师办事向来大气,邀请其他庙宇一道儿协同。岳庙得了大头,倒也不会饿着其他的庙宇。

往年,都是过完了年,岳庙才开始张罗水陆道场,一直到清明前,保证亡者能收到捎去的功德。

玉昭寺这一回,偷偷摸摸,怕是要提前割香火了。

“不知,我只是听说不少人已经应下了。”一年办这么一回,又省了家中张罗,不少家中富裕的人家大多都愿意参加。

离小君了然,与守城士卒挥手告别,转身就开始忍不住嘀咕,“白得了我一个偏方,竟连一个铜板都不肯往外吐!想跟我横,还嫩着呢!”

守城士卒得了偏方,与同僚这么一说,同僚道:“这荔枝怕是要等到来年七八月吧?你这空有偏方,无计可施啊……”

守城士卒虎躯一震,他竟忘了荔枝不是这个时节有的!他光顾着心疼荔枝的太贵!

他要守着着个偏方,煎熬地度过大半年……

不行,他要打听打听哪个寺庙的和尚从三年前就有口疾,他愿意花重金买一个偏方。

离小君路过岳庙的时候,特意从门口探了探脑袋,瞧瞧他看到了什么,岳庙虽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但是该念经的念经,该扫地的扫地,仍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唉,真是无知者,没心没肺啊。

只第二日,岳庙就热闹了。

不光岳庙热闹了,就连玉昭寺也热闹了。

只是玉昭寺却闭门不开,只打发了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堵在门口一问三不知。

偏偏此时,岳庙的无心大师突然间病倒了,一病不起,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