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君当然想到了芦花师兄是个脾气不大好的,若不然那日也不会动她动手要拎着她赔钱。但是她没想到,芦花师兄脾气竟然这般差,吃穿住行外加读书每一个都能起争执。且似乎是越到临死前,脾气越大,越是招摇……
五云寺的六个和尚说完后,纷纷看着离小君,等着离小君开口。
“这般看我做什么?我怕我多说一句,就要在牢房里多待一天。”这些个和尚都不老实,想要诱着她抱怨芦花师兄不做人,回头就好跟知府大人告状,她才不上当。
见离小君不上当,五云寺的六个和尚又继续低头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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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夫人回府后,就寻了贺禹得知离小君被关在了牢房里,还是与一帮和尚关在一起。
贺夫人眉头一跳,蓦地想起来妙法长老的话,离小君是个姑娘,是个姑娘,是个姑娘……
贺夫人:“没有空牢房了?”
贺禹:“没了。”
贺夫人按了按眉心,“那就在后院寻一间房,将人安顿进去。”
贺禹:“这不合规矩!且那人极有可能是凶犯!你要将一凶犯放在后院?!你就不怕、不怕二弟有个好歹?”
贺夫人:“若是清越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贺禹一震,“小姑娘?和尚堆里混进了小姑娘?”
贺夫人叹了一口气:“那小姑娘原是个苦命的,被人丢在山上,被灵官庙的老道士捡了。老道士哪能养小姑娘,送出去了三回,三回都被人退了回来。听说不大吉利,收养了的人家不是断手就是断腿……灵官庙的老道士没法,就只能就这般养着了。
听说,灵官庙十几年前还有道士二十几个,如今就只剩下三四人了。但是饶是如此,老道士也没丢了小姑娘,只是有一顿饿一顿……”
而此时,离小君正蹲在五云寺的和尚跟前,手里晃着一根稻草,时不时蜻蜓点水地戳一下和尚们的光头。
过了一炷香后,离小君被带到了后院。
贺夫人如今再一看离小君只觉得这小和尚、不,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
离小君被贺夫人亲亲热热地拉在身边落座,拿着筷子的手有点儿抖,由着贺夫人不停地给她夹菜……
贺禹坐在离小君的对面,眼观眼,鼻观鼻,认真地吃着菜,好似压根没听到贺夫人的“劝饭词”。
离小君心慌了,难不成她遇上了一个草包知府?查不到凶犯,为了安抚民心,为了政绩考评,所以打算让她顶罪吗?!
看着面前堆起小山一般的肉,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断头饭是不是应该配酒?”
“他,找不到凶手,就要拿我抵命吗?”
“他,是草包吗?!”
离小君的手对着的贺禹方向,戳戳戳!
三连问,直接将贺夫人问懵逼了。
“咳——”贺禹呛得咳嗽了一声。
这是上桌动筷了后,贺禹头一次看离小君。离小君因为受惊过度脸色有些惨白,特别是被碗里的红烧肉映衬下,双颊更是白得如纸。
贺禹隐含怒意:“草包知府??!好一个草包知府!”
离小君梗着脖子强,既然都已经上了断头饭了,还不允许她实话实说?
离小君刚想点头,但是脑袋突然不受控制——眼睛斜瞥,就看到了贺夫人正匡扶着她的脑袋,不住地给她使眼色。
“是妙法长老托付于我多照顾你一番。我儿已经查明,你没犯事!既然你没犯事,我自不能失信于人。你好好地在这儿住一晚,明日再回去。我已让人去给灵官庙报平安了。”
贺夫人不敢轻易撒手,这倒霉小和尚,一上来就惹了大儿,也不怕被端了老巢。要知道,他的大儿也不过是这俩三年被送来杭州城后才收敛了一些。
离小君迅速了消化了贺夫人的话,原来是她闹了一个大乌龙。离小君朝着贺夫人眨了眨眼,示意她多扶一会儿她的脖子,她这会儿还没想好如何应对知府大人。
但是。
脖子一空——扶着的手撤走了。
哎呀,等等,手别走啊!她还没想好怎么以身赎罪!!!
贺夫人得了离小君的眼神,迅速地撤回了手,冲着大儿讨好地笑着。
贺禹淡定地擦着身上的水渍,“你倒是提醒我了,原来我可以屈打成招,让你顶罪!”说到最后,贺禹几乎是咬牙的。亏他还几番想着自己是父母官,想着她孺慕的眼神,想着总归还是个孩子……
敢情孺慕之情是假,看草包的眼神是真!真是好算计!连他都算计进去了!
离小君忙点头哈腰地下了椅子,一步到了贺禹的身边,往怀里摸了摸她才想起压根就没带手绢的习惯!但是这会儿可是表现的时候——
所以,离小君劈手就去夺贺禹手里的帕子,贺禹被这突然的动作闹懵逼了,抓着帕子不肯给,离小君急了,这可是她唯一讨好人的机会,谁也不能坏了她的好事!
哪怕是贺禹自己!
离小君加大手劲儿夺帕子,贺禹不松——只听见“撕拉”一声,帕子一分为二,破了。
贺夫人暗叹,这倒霉催的!
离小君神色不改,攥着半条帕子给知府大人擦水渍,使劲儿拍马屁:“大人天人之姿,怎好让您亲自干这等粗活?!”
贺禹握着半条帕子,攥着自己的衣袍自己擦。他自己会擦!
离小君不让。
贺禹也不让。
撕拉——拉——
棉花一坨一坨地从破了洞的地方钻了出来,然后滚落在地上。
贺夫人捂着脸,没眼再看。
离小君再伸手,贺禹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阿弥陀佛,小和尚刚刚是用实际行动向您证明了,我抽破了芦花前师兄的冬袄后,他对我该有多戒备,一定是不会让我靠近一步的!我当真是清白的!”
贺禹被离小君气笑了,“难为你想到这种自证清白的方法!”
离小君忙道不敢当。
贺禹气得拂袖而去,回屋换衣。
“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今日小命不保了!想当年,我儿在京城——看我,又提这些老黄历!”贺夫人邀着离小君重新落座,一道儿用了暮食,喝着茶闲话。
而贺清越就是在此时,被下人抬着进来的。
换了一件裘衣的贺禹走在前头。
贺夫人远远地看见一块木板走近,脸色就有些难看。“贺禹!我不是早就吩咐下去了,免了贺清越的早晚请安!谁让他又来的!”
贺禹一脚迈进了门槛,抖了抖身上的裘衣,挑衅地斜觑了一眼离小君:有本事将这件给撕了!
贺禹给贺夫人行了礼,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贺知府的模样。“今早二弟起得晚了些没赶上跟您请安,心里甚是惶恐,特交代了下人,等您回来后他再来请安。”
贺禹顿了顿,“儿子怕您糟心,特意让下人在您用了暮食后才让二弟过来。”
贺夫人重重地放下茶盏,“我咋就生了个这么迂腐的儿子,非得每日来请安!”
贺清越躺在木板上,由着八个下人抬着进了屋。
阵仗之大,让离小君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八个字,“星宿老怪,法力无边。”
进了屋后,贺清越一个手势便让木板落了地,八个下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儿子祝您春秋不老福相伴。”
贺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关心儿子。“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贺清越摇了摇头,“恕儿子不孝,儿子怕是不行了。用了翟大夫开的药后,依旧隐隐地疼,往后,我是不大可能给您娶儿媳了,我怕是要成了一个废人了……”
“胡说!你不是说黑乎乎的膏药挺灵的吗?把你的后背都治好了,那就再去寻那名医!”
离小君在一旁默默喝茶装木头桩子,她怎么不知杭州城里来了个名医。不过那黑乎乎的膏药听着倒是挺神乎的。
贺夫人忧心儿子的病,也没了心情招呼离小君,只匆匆地让下人领离小君去歇下,自己去寻翟大夫去了。
第二日天刚亮,离小君生怕知府大人有心报复,给管家留了话后就从后门出去了。
府衙后院的后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巷子。
离小君空荡荡的巷子后,往右一拐——竟然撞见了俩个男人倚着墙在说话。
“据线人报,康顺赌坊那边昨日有人闹事,你去打听打听。我这几日都在五云寺那边,知府这边你盯着点……”
“我听说昨日知府大人有些反常,我会盯——”
离小君看得分明,这二人一人是昨日刑房里的第二个隔间里受刑的男人,不要问她如何一眼就能认出来,问就是因为头发太少,还偏偏簪了一朵艳红的绢花。如今再看到此人没事人一样地站在后巷说话,就知昨日刑房里的是知府特意布置的。
至于另一个男人,离小君也认得,那日戏船上的许公子。后来,她跟人打听了,杭州城里的官宦人家只有一个许姓,便是许同知。许同知独子虽早早成亲但是一直未有子嗣,那位圆脸姑娘当日就被赎了身接走了。
离小君偷偷地缩回脑袋,艰难地转身走了一步,布鞋“嗒”地一声落了地。
“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