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远使劲儿憋着气?,拼命稳住自己,他?今日本不想惹事,若是不小心动了手,那?一?定?是眼前这个毒妇的错。
他?眼中的毒妇白倾沅正?双手环抱胸前,看跳梁小丑似的看着他?,她虽人比他?矮了一?截,眼中气?势却半点不输,纵横睥睨间,威武地像个领兵大将。
泠鸢和南觅心思细腻,一?下就?认出这是上回在山寺门前闯祸的哪家少爷,赶紧一?齐护在白倾沅跟前,生怕她又挨了打。
虽然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真的很讨打。
“稳住,再上她的当,你的屁股板子可挨不住。”
秦空远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后头的姜祁见他?落了下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凑上来,不客气?地问道:“秦兄,这是哪位?”
这是哪位?
秦空远眉心跳了跳,正?要开口,便见那?毒妇挤出前头两?个丫鬟的保护,自作主张张了嘴,自报家门道:“你姑奶奶我,西郡嘉宁县主白倾沅!”
西郡嘉宁县主,姜祁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他?不仅知道这是西郡王唯一?的女儿,西郡唯一?的县主,还知道她的母亲是从前京中宁王府的康平县主陶乐婉。
不怪从前冯不若说地方四郡的县主跟京中的不同,就?比如这西郡县主的母亲,康平县主陶乐婉,虽也是县主,她的父亲却只是个闲散王爷,比不得地方各郡王爷,那?都是掌着实权的。
京中的县主,大多只有?个封号,而地方的县主,有?的是封地,更稀少的同时?,也更金贵。
他?眯着眼,没想到跟这位西郡县主的头一?回见面,会是这样?的场合,也没想到,这位县主,是这样?一?个脾气?。
盛气?凌人的很。
姜祁微微颔首,正?欲同她一?样?自报家门,肩膀冷不丁攀上一?只大手,章元度噙了笑站在他?身边,先他?一?步道:“在下,南安章家章元度,见过嘉宁县主。”
他?鞠躬作揖的动作是如此?娴熟,娴熟地叫姜祁和秦空远都愣住了。
但姜祁一?想就?明白了,将来不管是不是这位县主做皇后,以她西郡的背景,他?们这群人,都是要对她俯首的。
秦空远得罪了人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可不能得罪了。
他?刚思索完毕,正?要讲话,又被旁的声音打断,白倾沅对着章元度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反应过来,“你是上回跟他?一?块儿在灵泉寺的?”
章元度一?愣:“县主好记性?。”
白倾沅稍显淡定?地点点头,将他?意?味不明的一?句话收入囊中,当做了赞美:“我记性?一?向不差。”
说罢,她的嘴里又咬了一?颗糖葫芦。
想起秦空远被吐山楂籽的下场,章元度不觉眼睛微瞪,脚步有?向后移的趋势。
白倾沅好笑地看着,安抚他?道:“放心,咱们无冤无仇,你怕什么。”
他?讪笑几声,收敛了动作。
倒是姜祁,心里头总算做好了准备,脸上端着大方的笑,躬身行礼,嘴刚张开,便听白倾沅高兴道:“我知道,你是姜祁!”
此?言一?出,几尺范围内的众人皆是一?怔。尤其是秦空远和章元度,看向姜祁的目光突然变得哀怨和深邃起来,好似在控诉他?不知何时?的背叛。
姜祁却是无辜的很,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位县主是怎么认识他?的?
白倾沅道:“我在宫中见过你的画像,京中世家公子里排得上号的好看!”
言下之意?,便是秦空远和章元度都排不上号了。
姜祁一?双狐狸眼忽然失了邪魅,染上不少的无措。
从前宫中搜集各世家公子的画像,多半都是为公主或其他?的贵女择婿,现如今两?位长?公主都已经有?了着落,宫中最金贵的未出阁姑娘,就?剩眼前这位了。
可是不对,眼前这个不是要做皇后的吗?那?还有?哪个贵女,用得着看画像挑夫婿?
姜祁想来想去想不着人,他?又哪里能知道,白倾沅说的,是上辈子的事呢。
见他?困惑,白倾沅也不去点破他?,反倒朝泠鸢和南觅道:“咱们上去吧,姐姐们还等着呢。”
对着她甩着头上流苏离开的背影,秦空远生了半天的闷气?,忍不住举起拳头挥了挥。
却不想白倾沅跟感受到了似的,立时?回了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你最好祈祷,我今天不会受伤。”
她说的其实不够大声,隔着十几级台阶,秦空远也没听真切,可那?不妨碍他?读出了她的唇语。
“她威胁我?!”秦空远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是啊。”章元度回他?。
“凭什么?这人真是好笑,她受了伤难道就?一?定?是我干的?她说是就?是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凭什么她一?张嘴,口红白牙就?能污蔑我?!”
他?叫嚷的声音实在太响,导致白倾沅人上了三楼,还能听见声儿。
凭什么?她在心底里冷笑,就?凭上一?世,他?毁了她哥哥的一?条腿。
她如今这些都不过雕虫小技,秦空远的仇不至于她设计什么大圈套去报复,日后两?人若是碰不上也就?罢了,若是再碰上,她还会变本加厉,把该讨的公道都讨回来。
泠鸢和南觅还以为她会受这些话的影响,却不想她跟个没事人似的,挥挥手,走?的比她们俩还要潇洒冷静。
小二领着人推开雅间的门,里面只剩成熙和沈知鹤二人。
县主高了乡君几级,沈知鹤一?见到她,便起身行礼。
白倾沅客气?地回了礼,拉着她的手道:“你认识我?”
沈知鹤实话实说:“殿下方才说了,待会儿进来的,是嘉宁县主。”
“原来如此?。”沈知鹤是真不认得她,带着两?世记忆的白倾沅却得是认识装不认识,“可是公主姐姐还未同我说过,你是?”
成熙顺势介绍道:“这是沁和乡君沈知鹤,大理寺少卿沈知觉的妹妹。”
“大理寺我知道!”白倾沅没心没肺地笑着,“我进京前,母亲就?总是叮嘱我说,若是在京中不小心与人起了冲突,我又是占理的,就?只管往大理寺去,那?里断案是最清正?廉明的。”
沈知鹤听了禁不住笑道:“县主真可爱。”
“是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员可亲可敬才是。”白倾沅拉着她坐下。
沈知鹤是沈家的女儿,顾言观的母亲华原县主也是沈家的女儿,她向来理不太清京中亲戚间的弯弯绕绕,但隐隐也觉着,两?人应当是有?什么联系的。
她糊里糊涂问着成熙:“前些日子说的那?位顾家夫人,华原县主,似乎也是姓沈的?”
成熙告诉她:“不错,那?位华原县主,名叫沈徽羽,是知鹤的亲姑姑。”
原来真是同一?个沈家,还是姑侄俩!
白倾沅心中暗忱,既然华原县主是沈知鹤的亲姑姑,那?华原县主的儿子顾言观,岂不就?是沈知鹤的亲表哥?
原来是表妹啊!
白倾沅恍然大悟,只差没直接扑过去冲着沈知鹤喊,我是你表嫂!
多了这样?一?层关系,她看向沈知鹤的眼神中不觉冒起了星星,成熙看在眼里,觉得甚是奇怪。
“阿沅看起来很喜欢知鹤?”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白倾沅点着脑袋,回头冲沈知鹤又明媚地笑了笑。
笑过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环顾一?圈雅间,她问道:“成柔姐姐呢?”
成熙靠在窗边面不改色道:“成柔有?事,回宫一?趟。”
“回宫了啊。”白倾沅还不知道关于陈家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遗憾道,“可惜,我方才在街上见着了她最爱的炙羊肉,给她买了好多呢。”
说罢,她展开放在桌上的油包纸,香嫩的味道瞬间席卷全屋,她很在行地解说道:“街上卖炙羊肉的好多,就?这一?家,最合我心意?,羊肉薄厚适中,嫩而不膻,都能跟我们甘城的比上一?比了。”
成熙筷子夹了一?块,“照你这么说,甘城的炙羊肉才是最好的?”
“那?是,姐姐什么时?候也该去看看我们甘城,西郡的大漠风光,落日孤霞,可不比盛都的差。”
“好好好,将来你做东,带我们都去西郡看看。”成熙顺着她,回头却瞥见沈知鹤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道。
“没事。”沈知鹤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当,却仍是忍不住道,“听着县主方才提起姑母,又说到西郡,忽然间想起了顾家……”
那?个死的死,散的散,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的顾家。
白倾沅慌了神,不知原来她是这样?悲春伤秋的一?个人。无措的同时?,不免也被她的有?情有?义给震撼到,如今还能记得顾家,提起顾家的人,已经不多了,这表妹是多么难得。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她带着满满的歉意?道。
“无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沈知鹤捻起帕子擦了擦眼睑,“有?劳县主担忧了。”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白倾沅拍拍她的肩膀,求助地看向成熙。
成熙收到她的眼神,神态自如地喊了小二进来,随手点了几道菜。
“说了这么会儿功夫,我都饿了。”她说,“既然阿沅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就?先吃着吧。”
白倾沅很有?眼力地将炙羊肉挪开了些,那?分明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她如今却不得不照顾到沈知鹤睹物思人的情绪。
没办法,这是表妹,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表妹,白倾沅早已将自己代入到体贴表嫂的角色中,觉着自己定?要好好照顾人家。
一?顿饭吃的虽不是很从容,却也挺满意?。
直到她和成熙并排站在临江楼门口,目送沈家的马车离开,成熙神色担忧,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放下。”
白倾沅不解:“放下什么?”
成熙叹一?口气?,道:“知鹤自小喜欢她那?顾家的表哥,可她那?表哥,你不是知道么?要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沅:表妹原来是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