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见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卫雅笑意浅浅,轻声道?,“本宫说笑而已,不会是吓到你了吧。”女子那双美目定定望着面前的少女,阿珠只觉头皮有些发麻,讪笑道?:“怎么会,公主仁善温柔,奴才瞻仰还来不及。”

“本宫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能说会道?的。”卫雅弯眸,“待会儿本宫会让管事?嬷嬷替你安排你在府中的差事,你听嬷嬷的吩咐就行。”

“奴才谢长公主恩典。”阿珠垂首谢恩,眼底带着一丝隐忍。

“好了,你先?去院子里候着吧。”卫雅闭上了眼,娇美的面上一副疲乏的模样。

阿珠闻言便行礼退下。

见阿珠离开,自家公主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慵懒模样,一旁的碧袖终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您就这样放过她了?”

卫雅懒懒地睁开眼睛,眼底神色不明,“你去给本宫查李元珠的底细,务必要清清楚楚。”

碧袖一愣,继而应声:“奴婢这就去。”

……

已是正午,日光细碎,透过枝杈在青石板上印出一块块明亮的光斑。

阿珠走到长公主的院落,站在了一颗不起眼的老枯树下,脸上方才还带着的笑意顿时收了起来。

长公主这是对她起了疑心了。

她确实?属兔,方才她虚报了一岁,不过是想打消卫雅的疑虑。卫雅接下来肯定会派人去十里村调查她,届时若是知晓了她的身世,必然不会放过她的。

她还没拿到布防图,还没亲自给阿娘报仇,她现在可不能轻易的死了。

阿珠蹙着眉头,感?觉脑袋都快爆炸了,低着头,心情郁闷地踢着青石板上的落叶。小娘子轻提脚尖,踢得一只枯叶翻飞了起来。

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院里的仆侍纷纷行?礼。

“见过驸马爷。”

“见过驸马爷。”

阿珠闻言猛然抬头,只见一名面庞温润的中年男子走进院落,怀里还抱着一卷画。气?度不凡,而那通身的姿态则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模样。

阿珠瞳孔瞬时放大,咬牙捏着拳,漆黑的眼底是压制不住的怒意。

她知道只要在长公主府就肯定会避不开这人,可真当亲眼看到时,心中的恨意简直快要把她整个人给淹没。

薛临风踏进院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似的,顿时抬头看向老枯树的方向。

见到阿珠的脸时,心头陡然一震。

阿珠见他竟然抬头看来,连忙低下了脑袋,攥紧了手,像是最普通的侍女那般,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薛临风面色发白,心中生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正欲上?前开口寻问。

“公主,驸马爷来了。”守在门外的侍女对着屋内传唤了一声,男人这才回过神来。

门外传来卫雅娇柔的应声,男人正了正神色,随后便进了里屋。

阿珠咬牙,心也随着那梨花木门“吱呀”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似乎没什么变化。

一样的伪善,一样的让人恶心。

阿珠抬头,黑润的眼带着冷色。她一定不能出事,至少在替阿娘报仇之前。

……

见薛临风过来,卫雅顿时笑靥如花。

“薛郎你来了。”卫雅朝男子柔柔地笑。

薛临风神色恍然,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所见之中。

见薛临风面色怔愣,卫雅唤了一声:“薛郎?”

薛临风回过神来,“雅儿什么事??”

“薛郎你怎么了啊?魂不守舍的。”卫雅美目轻弯,掩唇打趣道,“莫不是看到什么漂亮姑娘走不动道了吧。”

卫雅本来就是想调笑一番薛临风,谁知男子听到她的话后面色真的僵了僵。

卫雅的眼中的笑意顿时散了去。

“莫不是真让我给说中了。”卫雅娇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薛临风见卫雅这幅模样,立刻上前轻声哄道?:“雅儿,你又胡思乱想什么,我心中可只有你。”

“那你方才怎么魂不守舍的,叫你你都不应。”卫雅挑着美目,显然有些不满。

薛临风笑,握住了女子的柔荑:“你就为这个吃醋,可太小心眼了啊。”

“我今日来可是又好东西要带你瞧的。”

见男子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卫雅的眼底浮现一丝疑色,不过未再开口追问。

男人一向不喜欢寻根问底的女人,有些事?情,她自己私下查清楚就好。

不过,她绝不允许她喜欢的男人生出异心。

于是卫雅佯装出一副被哄好的模样,温柔地笑:“什么好东西啊?”

薛临风见卫雅面色如常,顿时松了一口气,摊开了手中的画。

画中一名丰姿冶丽的女子卧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鬓发如云,肤白若雪,柔荑中拿着一柄金丝团衫,盈盈美目默默含情。

“这是…我。”卫雅抿唇笑,美目微抬,柔声,“薛郎你画得真好。”

薛临风望着女子那张娇美的脸,叹道:“再用心的画也画不出雅儿你十分之一的美貌。”

卫雅浅浅的笑,伏在了男子的肩头,眼底浮现几丝得意。

她自然知晓她的美貌,乡野村妇又如何能比。

……

阿珠最后还是被拨到了柴房,和张荷香她们一样,做了一个粗使丫鬟。

阿珠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她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若是卫雅真把她调到跟前做什么染指甲的婢女,阿珠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动手报仇。

夜里她偷偷传信给了镇北王,将她被调入公主府,以及引起卫雅疑心的事?通通写在了纸条上,希望卫弩能派人去十里村打点一番,切莫漏出了什么口风。

阿珠躺着那十二?人的大炕上?,望着那扇巴掌大的小窗透进来的一丝月光。圆润的小脸惆怅的很。

陆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被调到长公主府的事?。

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意吧,毕竟像他那种身份尊贵的人,谁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宫女呢。

阿珠叹了一口气,将被子拉高遮住了眼睛。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夜里没有炭火,褥子也是带着潮气的,阿珠睡得很不安稳。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生出了一点睡意,结果?天还没亮便被管事的婆子给叫醒。

“快起来干活了!睡什么睡,咱们长公主府可不养闲人!”那婆子插着腰,拿着竹竿猛敲着炕沿,“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人耳朵发麻,嘴里还骂骂咧咧,“动作都麻利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阿珠立刻从榻上爬了起来,眼皮还微微肿着。其他的侍女还在穿衣服,阿珠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张荷香动作也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穿好了衣裳,见阿珠已经弄好还有些惊讶,“你动作还挺快。”

阿珠笑了笑,哪里是动作快,就是昨夜太冷,她没脱袄子睡觉而已。

这会子从被窝里出来,身上一阵阵的凉意。屋门还大喇喇地敞着,冷风直直往屋里灌。

阿珠冻得打了个寒颤。

“哟,金贵着呢,这点苦都受不了啊?”一边的管事婆子见到,朝阿珠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阿珠没搭理,跟着张荷香下了炕。也没说洗漱,径直就去了柴房。

柴房冷得和冰窖似的,小娘子搓了搓胳膊,殷红的唇都冻得没了血色。

看着张荷香一行?人熟练地劈柴烧水起来,阿珠也没闲着,拿起斧头就劈起柴火来。张荷香瞥了阿珠一眼,见小娘子不是想象中那般娇气?的模样,顿时好感?顿生。

“你是不是饿了。”张荷香问了一声。

阿珠摸了摸自己的瘪瘪的肚子,委屈地点了点头。

在东厂,哪回儿不是吃饱再干活的。

“咱们干完活才能有饭吃,先?忍忍吧,以后你就习惯了。”张荷香安慰道。

“这也太没人性了!”阿珠使劲儿一挥斧头,干柴干脆利落地断成了两截,接连劈了一捆,柴火成了一小堆。

“你们就一点不饿吗?”阿珠好奇,肚子“咕咕”叫着。

张荷香拾起柴火往炉灶里塞,用火折子点起了火,顿时火苗热烈起来,热腾腾的暖意生起,锅灶上夹着一大盆清水,还是昨儿阿珠在水井里打上?来的。

“一开始也跟你一样,天天埋怨,现在早就习惯了。”张荷香用蒲扇给火扇着风,霎时火焰便蹿了起来。

阿珠也将柴火挪了挪,小手对着火炉烤着火,身上的冷意顿时驱除不少。

“那你们是怎么进的长公主府的啊?”

“被我爹娘卖进来的喽。”张荷香说这话时面上不见一点悲伤,好似在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阿珠闻言默了默,“我和你情况也差不多。”

“你也是被你爹娘卖进来的?”张荷香问。

阿珠点头:“算是吧。”

“我爹娘就因为我阿哥要娶媳妇,凑不到彩礼钱,便将我卖到长公主府换了五百文钱。”张荷香说到这里冷笑,神色有些自嘲,“在他们眼里女儿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唯一的用处约莫就是给他们的宝贝儿子换彩礼吧。”

“而我就要因为这区区五百文便要没日没夜地干活。”

大锅里的热水烧的“咕嘟”作响,一颗颗透明的水泡在水面鼓起又炸开,就如她们这些女子的命运一般,易碎不堪。

“你有想过逃出去吗?”阿珠抬眸,那双杏眼带着认真的神色。

“逃?”张荷香脸上浮现一丝迷茫,“我的卖身契还在长公主手上?,那可是有五十年的期限。”

“等期限满了,我估计也快死了吧。”张荷香打开了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热水,眼底是掩不住的落寞。

“这个卖身契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只用五百文就买断了你一辈子,这就是剥削!”阿珠愤慨,捏着拳头。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王公贵族,而我只个小小的奴才,又有什么资格和他们抗衡呢?”张荷香将热水舀进了木桶里。

“不说了,我去送水去,你先?在这暖暖身子吧,估摸着一会儿就开饭了。”

阿珠本还稍显低落的心情在听到要开饭了后,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

人生很苦,但干饭还是很要紧的事?的。

可这份好不容易打起来的精气神在看到那碗仅飘着两片菜叶子的,看不到几粒米的清水粥时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娘子用筷子捞了捞,捞出了一团空气?。阿珠望着张荷香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平时就吃这个吗?”

张荷香捧着碗喝了口粥,面色平淡:“早晚饭都吃这个,午膳两个馒头。”

“这哪是人吃的东西……”阿珠摇头,为了裹腹还是将那粥乖乖地喝得干干净净,不过寡淡无味的,也吃不丁点出米香。

估计这粥是一勺米,一桶水慢慢兑出来的。

喝了一碗,阿珠还饿着,刚想进去再盛一碗,便被管事婆子用棍子拦下。

“怎么的,还想吃?”管事婆子挑着那双吊梢眉,撇了撇嘴。

阿珠闻言,乖乖点头,圆眼乌润,小模样有些可怜。

那婆子见状嗤笑一声,伸出尖利的指头戳了戳小娘子的白嫩的额头,尖声,“依照府中的规矩,你们这些最下等的奴才就只配吃一碗!”

“若是多吃坏了规矩,那便要罚二?十大棒!”

阿珠的脑袋被她戳得直点,一脸懵然。

管事婆子见阿珠还呆愣愣地搁这儿站着,恶狠狠地拧了阿珠胳膊上?的软肉一把,斥道:“还不快干活去!”

“是是是,咱们马上就去,嬷嬷您消消气?!”张荷香见状立刻上前打着圆场,忙拉着阿珠跑回了柴房。

“那婆子惯会欺负人,你可别招惹她。”张荷香提醒。

阿珠揉了揉自己被掐痛的胳膊,小嘴嘟哝,“谁知道只能吃一碗啊,我压根儿都没吃饱呢。”

“那粥煮的和水似的,一点儿米都见不到。”

张荷香叹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烧饼,撕了一半递给了阿珠:“给你,吃吧。”

阿珠眼珠顿时一亮,咽了咽口水,结巴:“…你的我不能要。”

张荷香将那半个烧饼直接塞到了小娘子的手里,“接着吧,和我客气什么,我也是从别人那里顺来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谢谢荷香姐……”阿珠狼吞虎咽地咬着烧饼,两腮吃得圆鼓鼓。

香,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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