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今天也是巧,三清师祖虽不在,五灵公却是都跑来吃香了。美名曰要检查检查,小金贵有没有趁他们不在,又请了旁的鬼神。

青阳:“你们可不可以不要疑心这么重?而且,师祖看得那么紧,我哪有机会。”

赵公明顿时抓住漏洞,激愤地挥起香火:“你还想要机会!!”

“你别这样胡搅蛮缠……”青阳虚弱地说,宛如已经精疲力竭的员外,“你们就差我上个茅房也跟着了,难道我还能从茅坑里头收个厕鬼吗?”

赵公明嘴硬:“那可说不清楚,你的交易……”

胤褆和胤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跑来避难的。

“九皇子,九殿下,祖宗,”青阳捂住胤禟的嘴,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你可看清楚你在哪儿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

胤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时情急,胡说说混了,刚点头示意会注意,一旁的穆景远猛划十字:“吓死我了,阿门。”

青阳:“……!!”

五灵公:“!!!!!”

“你他妈的……!”赵公明又跳起来了,旁边的两个兄弟熟练摁住他,“这俩是不是挑衅来的!一个进门就喊浮屠,一个当面说阿门!告诉你们啊这可是我道门地界,信不信我——唔唔!”

张元伯冷静:“香还堵不住你嘴么?”

胤禟顿松口气:还好碰到了一个通情达理的善良神仙啊!刚张口想道个谢,张元伯:“把这两个异教徒扔出去。外头是个佛门鬼,不关我道门事。”

胤禟:“?!”走投无路之下,胤禟仓皇四望,“——大哥!”

“……!”胤褆本来已经趁乱退到大香炉后面了,前有五灵公,后有三清殿,安全感爆棚。正蹲在香炉后努力削弱存在感,哪晓得被胤褆一下戳穿,“九弟你……嗷!!”

赵公明的仇恨一下被转移了,一下冲过去揪住胤褆的耳朵,咬牙切齿:“就你吧,弄塌了小茅屋,害我被……”赵公明死要脸地含糊了一下,随后更加暴怒地咆哮,“你还敢来青福观!!”

穆景远都快落泪了,他一个外地人,鬼生地不熟,还是平生头一次见到鬼神,鬼神貌似还和他信仰的耶稣关系不好。摸摸胸口的十字架,穆景远悄悄把它藏进衣服里面……

胤禟也很大义凛然地说:“是我错了,曾经我觉得佛祖灵验,现在看来还是道门底蕴深厚……今后我便是个虔诚的道门信众了!”

群魔乱舞中,青阳高举三清铃,一声断喝:“再不消停,我请师祖了!”

“…………”

道观霎时寂静。

青阳揣起法铃,往观外看。那尼姑鬼身上并无佛气,只有指尖佛珠串,漾着金色佛光。

因为五灵公的存在,尼姑鬼寸进不得,只能不甘心地飘在观外,用哀怨地目光继续凝视胤禟,看青阳在看她,居然还抬手呜呜啜泣起来,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死鬼……这般没有良心……我们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你说拆就拆……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姐姐,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你姐姐,”胤禟说,“怎么叫逼死你们,你们已经是鬼了吧!”

尼姑的啜泣一卡,表情顿时凶了起来,但也是美的:“就是姐姐!!——鬼怎么了,鬼就不配有个家么?!”

青阳汗颜:这尼姑鬼还蛮在乎年龄的哈,但那酒楼本就是生人居所,阴鬼强占之,本就不该。

“也不知她是怎么得到这佛珠的,那法宝倒是真有些明堂。”张元伯沉吟,“小金贵,咱们帮这一忙吧。”

这简直出乎青阳的意料之外:“师兄果真善——”

张元伯:“一会儿把鬼抓住了,那佛珠你就拿去转卖给佛寺去,不到这个价不出手。”

青阳:“……”

那尼姑鬼只是不敢进观,又不是耳聋,接二连三听到嘲讽,气得一身宽大僧袍迎风招展起来。也不管什么能不能打过了,她双袖一挥,阴风振袖而出,如刀锋片片,狠狠砍向小小的青福观,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那些阴鬼们也都齐齐出动,呜哇诡叫着爬向青福观。

天边的月逐渐赤红,小巷中渐次传来猫凄厉的叫声,与孩童的刺耳啼哭,胤禟一个完全不笃信鬼神的人,都被吓得忍不住挤到了大香炉后面:“大哥,你往旁边去去。”

胤褆恨不能抱住大香炉:“九弟,原谅则个,大哥生得壮,自然占地方些……”

穆景远:“阿……三清在上,我只是个番邦人,肉不一定合口……”

青阳无语,转头举铃,三声清振,破开幽晦。

那些不成气候的阴鬼一闻铃声,便失去了神智,行尸走肉般匍倒在地,佝偻着流泪,毫无半分斗志。唯有那尼姑鬼,有佛珠庇护,还能略微抵得住三清铃的威力,但一双美目也是盈盈含泪,生前种种酸楚郁事皆浮现在眼前。

鳌拜看观里闹起来,本来在菜地里装萝卜的,此时探头一看:“咦,这女子生得好生眼熟。”

刘元达将女鬼捉进观来,手掌之下神威深重,尼姑鬼挣脱不得:“你细看看?”

“啊!我想起来了。”鳌拜道,“这不是吴三桂那小子最爱的侍妾,陈圆圆?当初我大清能招安吴三桂,放清兵入关,还真有这女子几分薄面。却不知为何陈圆圆削发为尼,出家伴了青灯?”

青阳收了三清铃的法力,陈圆圆也从不受控制的哀凄中渐渐回神,但一听鳌拜的话,竟又激起一番心胸激荡,眼泪重坠下来:“我的薄面?圆圆何德何能!”她幽怨地道,“我贱命一条,身不由己,不过因这几分姿色,便被卖来卖去。难道我是自愿从了吴三桂的么?你们倒将他说得那样儿女情长一般,还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笑。待我年岁大了,他还不是又宠幸其他年轻姑娘去了?我为了不受欺负,只得躲去长伴青灯。谁又能知道,生在这时节,我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之处罢了。”

陈圆圆做出一副往事休提的模样,收敛了眼泪,冷冷道:“反正我是看透了,这世上,唯钱不负我。这些年我仗着鬼身,在秦淮看遍人事,也学了不少经营的窍门。可惜我身为阴鬼,会了也开不了店,而且当初那十八匣珠宝,早被我傻傻沉入秦淮河中,连个本金也没有。”

“什么,你还有十八匣珠宝吗?”鳌拜已经搓起手来了,他们观多穷啊,穷得他只能睡菜地。

张元伯:“那你这佛珠哪儿来的?”

陈圆圆露出烦不胜烦的表情:“一和尚送的,每月十五他便要来一次秦淮,说要度我入佛,还劝我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呸!钱财怎么是身外之物,要没钱,他老和尚不得光着身子给我讲道?”

“诶!不可妄言,不可妄言。”青阳摆手制止。

虽说他笃信道教,但对佛教也没什么恶感,而且其实自清代起,道教就已经开始与儒、释融合,譬如全真教义,便是这般集大成者。

青阳:“那姑娘想不想投胎呢?我可以为你超度——”

“什么?!!”陈圆圆的尖叫声几乎刺穿青阳的耳膜,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眸,“你这道士是不是没有心!我刚刚都白说了吗?!我苦苦守在秦淮这么多年,不被那老和尚所度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那十八匣珠宝!钱!钱!钱!我的命根!你竟想让我与我的命根阴阳两隔!!我就是下了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诅咒你穷三生三世!!!”

青阳:“……”

靠,好狠的诅咒!

青阳眼珠一转:“行吧,那我这儿还有个法子。姑娘既然说,自己颇通经营之道,那你在春盛酒楼久居,一定知道对面那私宅也准备办酒楼了,那正是本观所办的。我可为你画符加持,让你能行走于白日之下,掌管经营酒楼事务。作为报酬,那十八匣珠宝,我也会替你捞出,掌柜的酬劳,也分毫不少。你可愿——”

“东家——”

陈圆圆脸色霎变,原本憎恨的语气秒变甜美,她飞快把僧帽一摘,面带娇嗔:“还叫我什么姑娘,哪敢呢,东家唤我声妹妹就好了。大家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我愿为东家弃佛入道。”

青阳:“????”

你变得也太快了吧!顺带还从姐姐变成妹妹了。而且士为知己者死和后一句是能相互串联的吗?你为赚钱弃佛入道,不关我事啊!别坏我名节!

青阳无语地反身去拿香火:“那我就叫五阴将来,把你那宝匣——”

“什么?!”赵公明疯狂糊了上来,袖子几乎遮住青阳满脸,狂乱地说,“你又想!你又想当着我们的面,让他们入门!”

“……”陈圆圆不禁抬袖遮唇,带着几分疑惑,怎么感觉这语气、这画面如此熟悉……

青阳无语地推开赵公明:“我总不能让你们去水底下捞宝贝吧?唉,师兄,你不要这样患得患失,你和四位灵公能坐镇道观,助我收敛正偏财就已经很够了,没人能代替的了你们在我心中的位置……”

“……”陈圆圆袖子抬得更高,眼神更加怪异。

正准备开口问点什么,一旁菜地里就蓦然传来一声十分粗犷的撒泼声:“凭什么!!!”

鳌拜从菜地里破土而出,几乎破音,猛地看向五灵公:“你们只顾着五阴将,难道这新鬼你们就不在乎吗?!老夫不同意,老夫不同意啊!!!!”

赵公明高高在上地嗤笑一声:“这新鬼算什么了,不过和你一样,不成威胁。曹十他们却不同!我是万万不能允许小金贵你再召请他们的!!”

陈圆圆:“………”

青阳:“那你们下水运财去?”

“……”赵公明缓缓飘下来,“哼,那香火从獒儿的份例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