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不速之客,茹嬷嬷便想继续安慰苏浅。却听苏浅嘲讽道?:“瞧苏青韵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想必翟朗那败类的情况府上?人多少都知道?了。我早该不抱期待的,靖昌侯府能有什么好心?接我回府,相看亲事,不过是利用我与吏部尚书府联姻,再给三皇子添一筹码罢了。”
知秀担忧:“姑娘,吏部尚书府为何会选中您啊?是咱们打?那败类的事被他知道?了吗?若是这样,他们以后会不会还有别的报复?”
“应当?只是因?着我最适合。那败类身上?藏着龙阳之好的秘密,高门贵女嫁进去不好把持;身份低了又?面上?无光,挑来挑去,就挑到?我头上?了,乡野出身,又?是靖昌候嫡女。”
知秀忿忿不平道?:“那咱们去请沈先生,告诉她那败类的事,立即将这亲事拒绝了。”
“暂且不要,侯府既然在已知实情的状况下,还明目张胆地请了媒人来,那就一定留有后手,且先看他们出什么招数吧!
更何况,我要的不只是推掉亲事,还要毁掉翟朗那厮,没得留着他祸害其他无辜女子。”
入夜,苏浅辗转难眠,想着今日说亲那事,又?想起?少卿大人,不知他会不会得到?消息,若得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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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苏浅带着知秀、留兰前往荣华居给老太君请安。苏浅心知这次请安,老太君一定会提起?说亲的事,一路上?,她思?忖着对策。
到?了荣华居,帘子掀开,苏青韵嚎啕大哭的动静传来。苏浅不解,昨日不还乐祸幸灾吗?怎的今日哭成这般?
她一边想着一边进了门,刚在门口站定,便听苏青韵道?:“祖母,少卿大人就要跟舒二姑娘定亲了,我怎么办哪?”
苏浅身子打?晃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颊唰的一下失了血色。
周氏发觉了门口的苏浅,疏离又?怜惜地道?:“进来坐吧!”
苏浅行尸走肉般坐了下来,无知无觉的,只听得到?嗡嗡的哭闹声。直到?被知秀用力掐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发觉众人都瞧着她。
苏青韵梨花带雨,苏青瑜满眼探究,周氏颇为愧疚,老太君则十分不满:“方才?说的十五那日去寒净寺上?香,可?曾听见??长辈说话,你却在云游出神?,当?真是好教养。”
之后,不管她们说什么,苏浅只一味称是,点头答应,没多久便被放回了浅云居。
回到?院中,苏浅便一头栽进了房里,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茹嬷嬷从未见?过苏浅这般模样,惊忧地拽着知秀悄悄问道?:“发生了何事?”
知秀满面愁容,道?:“十五那日,老太君要姑娘去上?香,估计是与翟家相看;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呀?”
“大理寺少卿要与什么舒二姑娘定亲了,听三姑娘说是淑妃娘娘撮合的。”
“不会吧?!”茹嬷嬷脱口而出,内心是不相信小景大人做出了这事。
知秀不知那少卿会不会,只知道?姑娘这次可?是被伤透了心。自荣华居归来,整整一日一夜了,都未有一点动静。
知秀与茹嬷嬷犯愁道?:“这昨日午膳、晚膳都没用,过了一夜了,今日再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我去敲门,不用膳可?不行!”茹嬷嬷话音刚落,便听苏浅在里头叫道?:“知秀,梳妆!”
“是,姑娘。”
知秀去端水,茹嬷嬷便先进了屋,服侍着苏浅穿衣,瞧她眸子明亮,面色晕红,温柔浅笑着,宛若不曾发生任何事的样子,一时间,茹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小景大人那事了。
苏浅梳妆好了,便用起?了早膳,还称赞道?:“今晨的面片汤不错。”
知秀见?自家姑娘这般,有些不知所措。茹嬷嬷便道?:“知秀,你把昨日的事告诉姑娘啊!”
“哦,对,姑娘,昨日府外?一妇人说是奴婢的同乡,把奴婢叫了出去,递了张纸条,您看?”
苏浅接过念道?:“庄子,果?苗,三更,劫人,亲事。”
云朵在旁听着,不解:“姑娘,这人知道?咱们打?人的事?”
苏浅想了想问道?:“那妇人还与你说什么?”
“她说,若姑娘明白其中的意思?,便请您往掬香斋一见?。”
苏浅忖度半晌,道?:“那便走一趟吧!瞧瞧这背后之人搞什么鬼?知秀和云朵随我出门,留兰往大夫人那里替我告知,就说我今日去先生的山庄,不回了。金蕊陪着嬷嬷看好了咱们的浅云居。”
“是,姑娘。”
自坐上?马车,苏浅便闭目养神?起?来,眉头微蹙,不知是在想昨日的事,还是在思?虑那纸条背后的人。
“吁~”
马车在一小巷中缓缓停了下来,苏浅睁开眼,便听云朵在外?说道?:“姑娘,那大理寺少卿在前头堵着!”
云朵话音刚落,那少卿大人的声音便传来:“苏姑娘,我听说翟府派了媒人去说亲,我···”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苏浅掀开了车帘,望着景川道?:“谁派了人来说亲关少卿大人什么事?可?以让开路吗?”
说罢便又?气又?恼地放下了帘子,而景川完全?懵了,愣在原地,墨书更是闹不清发生了何事?
云朵用剑柄捣了捣墨书,他便忙拽着自家公子,让出了前路,苏姑娘的马车渐行渐远,景川失神?嘀咕着:“她说关我什么事?她说关我什么事?她说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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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香斋的夫妇掌柜是阿年外?祖家亲自送来的老人。因?着贵客皆是女子,妇人便负责迎来送往;丈夫则主管账目。
苏浅方下了车,妇人便迎了上?来:“哟,姑娘,您来了?可?是跟我家姑娘有约?”
“不是,竹间可?有人等着了?”
“有,一姑娘,奇奇怪怪的,进了包间也不摘帷帽,只说等人。”
“她等的是我,先不必上?茶,也不要让人打?扰。”
“知道?了,姑娘,您放心。”
苏浅三人一进门,屋中那人便站了起?来,一身翠绿衣衫,瘦削纤弱,苏浅正欲往前走,他却摘下帷帽,露出男子的发髻和容貌。
云朵吓了一跳连忙挡在苏浅跟前儿,只那人笑道?:“姑娘武功高强,何须怕我一个文弱书生?”
云朵觉得面前的人十分眼熟,又?觉得他话里话外?似是认识她,便问道?:“你认识我?”
“姑娘还认不出我是谁吗?那日您劫走翟朗,我就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云朵一听此话,终于想了起?来,转头对苏浅道?:“姑娘,他是那夜翟朗身边的人。”
那人躬身行礼道?:“我在吏部尚书府,是那翟朗的书童宝青。”
苏浅走上?前仔细瞅了瞅,而后又?坐到?位子上?,道?:“你身为翟朗的书童,明知我们劫走了人,却不泄露给尚书府,而是悄悄查实了我们的身份,在这说亲的关头,用这旧事引我出来,为了什么?”
“姑娘听完我的身世,便知是为了什么了。
我本?名齐康,出身临淮府枣花村,那儿离着京城不远。爹娘是逃难迁去的,与村里的宗族不亲,又?因?着我是老来子,他们担忧照顾不到?我成家立业,以后会受欺负,便在我幼时买了个童养媳。
八岁那年,二老去了,我便跟着媳妇过活。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后来,有了个女儿。”
知秀问道?:“昨日装作同乡找我的就是你那媳妇?”
“不错。”
知秀不敢置信道?:“可?她瞧着很老了!”
“皆是为了我熬出来的。我从小瘦弱,干不了地里的活,都是她干大头儿,她还做短工,给人浆洗,赚银子供我读书。所幸,我没有辜负媳妇,后果?真考中了秀才?。”
“你已是秀才?,又?怎能卖身成奴?”
“秀才??秀才?在权势眼里算个什么呢?那时,我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却不曾想祸从天降。一次乡试,我被诬陷作弊废了秀才?功名,而与我互结的四人恨我连累了他们,向?我索要赔偿,我哪里赔得起?那么多银子,还不上?银子,他们便派人殴打?我的妻女,我实在心疼,万般无奈之下,卖身给了翟朗供他取乐。”
苏浅听到?这结果?,便猜:“你所遭受的一切应该都是翟朗造成的吧?”
“姑娘聪慧,一点便知。进府之后,我渐渐生疑,便悄悄查探,才?知道?,那作弊的纸条,互结的四人,赔偿殴打?全?是他指使的,只为了将我变成他的奴隶。”
“他为何挑到?你头上?的?我不是说你···”
“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您可?知道?大理寺少卿景川?”
突然从这人口中又?听到?他的名字,苏浅失神?了片刻,缓缓道?:“听过。”
“他初任大理寺少卿时,破获了一桩拐卖男童的大案,救下了三十多个五六岁的男童。”
“那翟朗做的?”
“不错,他第一次犯案就被抓了正着。翟正那厮,就是吏部尚书,他是个老奸巨猾的,出手抹平了翟朗的痕迹,景川大人也就没能抓到?罪魁祸首。但翟正知道?,景川大人并没有放弃追查,他便下了死命令,不准翟朗再碰男童。”
云朵有点晕了:“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浅却明白了:“那翟朗不止有龙阳之好,还有娈童恶癖!”
“没错!正因?他的娈童恶癖,我才?会被他挑中,这矮小瘦削的身板,满足了他的欲念。而我又?无依无靠无宗族,只有弱小可?怜的妻女,到?处求助无门。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熬下来的?白日一碗稀粥,夜夜伤痕累累,本?是秀才?成了奴,确有妻女不得见?。”
身世讲完,屋子里长久的静默下来。知秀偷偷地抹眼泪,云朵靠在窗边大口喘气。
苏浅深呼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找到?我,希望我与你里应外?合,毁掉翟朗、翟正甚至是整个吏部尚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