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府
“祖母,阿朗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您不知道昨夜绑走我的人是怎么打我的,他们拿棍子锤我,用脚踩我,还把我的腿折到肩膀上,我都疼死了呀,祖母!”
一华贵敦实的老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那翟朗翟小公子,道:“我可怜的乖孙啊!你放心,祖母一定查出那个杀千刀的是谁!看祖母不让他百倍千倍地还回来!府医呢?怎么还没到?破烂玩意儿,养着都是吃干饭的嘛!”
“来了,老太君,府医来了。”
来人一须眉男子,背着个药箱,气喘吁吁地还未站定,便被拽到在地,“快给我乖孙把脉,若是伤了肺腑可如何是好!”
府医连忙憋回气,细致地诊起脉来。这小公子在旁边唧唧闹闹地哭喊着疼,府医感受着脉象,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不过一会子的工夫,额头已然冒出汗来。
翟老太君见状急忙道:“怎么样了?是不是真伤狠了呀?”
府医不是个奸猾的,此时虽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老太君,公子这,这,无碍啊!”
老太君还未听清,床上翟朗便跳将起来,指着府医的鼻子骂道:“你说什么!我昨夜遭人毒打,脏腑都似被移了位置,你竟然说我无碍!庸医,你这个庸医,立刻给我滚出府去!”
府医被骂得狗血喷头,跪在一旁,也不敢说半句。老太君更是懒得管,只对自己的孙子说道:“莫急莫气啊!身体紧要,身体紧要。”
说着又转头对自己的贴身嬷嬷吩咐道:“快,递咱们尚书府的牌子去宫中请太医来。”
翟朗当即强横道:“要最好的。”
“对对对,请安院使来。”
见祖母派了人去请太医,那翟小公子才稍微消停了下。
翟老太君见状,便悄声去了外间。看见外间跪着的那一堆下人,她可就没什么慈爱了,垮下脸,一副阴沉沉要吃人的样子。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主位坐下。跪着的众人颤抖着,煎熬地等了一会儿,才听前头传来她的训斥:“身为公子的护卫,对公子被人掳走竟然一无所知,要你们何用?还不若就给大黑当零嘴呢!正好他饿着!”
话落,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那便是府中豢养的大狼狗-大黑。
其中一个哆嗦地不行的护卫推开身边的人,上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老太君饶命,饶命啊!昨夜,公子没留小的,就只留了宝青在身边,只有他守夜,我们几个才没听到任何动静啊!”
说这话的护卫心知这是推卸,可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曾亲眼见过那狼狗咬断人的手臂,他不想被咬断撕碎!不想啊!
其他护卫意会了他的意思,也同样磕头说道:“是啊,老太君,昨夜只有宝青一人守夜。”
老太君听罢,举起拐杖便要打下去,可看见那白净的脸,想到这是自家孙子稀罕的,便没按着脸打,而是一拐杖搥了他的胸膛,“你说,昨夜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被推倒在地的俨然就是昨夜那白净的书童,只见他垂着脑袋,低声道:“小的,小的确实没见着公子被绑,只觉着公子一直在身旁。”
“怎么着?这意思是我孙子撒谎咯?你这狗奴才看我不···”
“老太君,安院使来了。”
“快请进来。”
说话间,一鬓角微白的,步履矫健的太医走了进来,老太君连忙抛下外间的那些人,迎上去,边请边说道:“大人哪,你快瞧瞧我那孙子吧,他快要疼死了。”
安院使医术卓绝,为人正直,内心里是不太瞧得上翟小公子这无赖儿样的,但也深知吏部尚书是个得罪不起的,既然请他,也便只能来了。
他细细把脉,却愈发不解,这翟小公子瞧着这般疼痛难忍,却是无碍,安院使不禁猜测,恐怕是装出来骗老人家的,瞧翟老太君那般紧张,安院使不愿老人家受骗,便直说道:“翟小公子无碍!”
老太君有些懵了:“大人这是何意啊?”
“意为身体十分康健,甚至连补药都不必喝!”
听罢此话,地上仍跪着的那府医松了一口气,所幸不是他医术不精。
这下子那翟朗更加火大,龇牙咧嘴,怒目圆睁地说道:“怎么可能?我被人打得血堵了一嗓子,你跟我说无碍,庸医,你也是庸医!”
老太君虽相信自己的孙子,但毕竟是太医院的院使,他们也不好这般得罪,便轻斥道:“怎么说话呢!”
然后又转而跟安院使说道:“您看,您是不是再给瞧瞧,也许···”
不等老太君说完,安院使伸手一拽,将翟小公子的里衣敞了开,光洁白皙的胸膛映入眼帘,众人望去顿时傻了眼。
却说这偌大的尚书府是如何闹出这般笑话的?
因着翟朗满心都是自己被打了的奇耻大辱,只觉得浑身都疼,根本不曾查看自个儿的身体,而整个尚书府从老太君到下人,哪个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乎众人听他说被打了,便都相信,只顾着请大夫来。
如今,这情形摆在眼前,老太君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而安院使接着道:“雁过留痕,若是被人打了,身上不可能毫无痕迹,更甚者他一点内伤都没有,就是请遍太医院也诊不出伤来。”
说罢,安院使便告辞了。
翟朗看着自己的胸膛怔了好久,过后依旧不依不饶,大吼大叫着:“我真的被打了,我真的被打了!”
瞧他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就连最疼他的老太君都无法昧着心相信他。
翟朗见众人都不再信,便开始发起狂来,将目光所及之处的器具都砸了个遍,老太君怕他伤了自己,连忙让众人阻止。
可他发疯似地推搡着,甚至老太君也未能幸免,被推着撞到了桌角,疼得直不起身,老太君一受伤,场面便更加混乱,哭的闹的拦的疼的,好不滑稽!
那外间的宝青听着这一出闹剧,眼中藏着深不见底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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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大理寺内,景川仍在伏案处理公务,年终将至,要处理的事极多。
墨书在旁磨墨,见公子复核地差不多了,便说道:“公子,先休息下吧,剩下那些也不急着今日完成。”
景川接过茶盏,润了润喉,听墨书说起今日的怪事来:“公子,今日吏部尚书家的翟小公子可闹了一件沸沸扬扬的大事呢!据说,他指着太医院安院使的鼻子骂人家是庸医呢!
您说,太医院的太医何时被骂过这话呀,连陛下都不曾那般说过吧?您是不知道安院使从尚书府出来时,脸色那叫一个铁青啊!
还有那翟小公子也是怪了,明明无伤,却偏说有人在夜里绑走毒打了他,闹了整整一日,甚至都有些癫狂了,到尚书大人回府才把他制住了。
哎,这翟小公子虽说也有些许纨绔的名声,但却也极少做这般蛮横的事啊,也不知这次是怎么了。”
景川揉着太阳穴,随口应道:“暂且不说其他,谁能有那般本事将人从尚书府劫出去。”
“倒不是尚书府,是在他家庄子。”
闭目养神着的景川听到庄子,瞬间瞪大了眼睛,拽过墨书问道:“何处的庄子?”
“清风林呗?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不大多都在清风林吗?怎的了?”
景川思忖了下,道:“我记得苏姑娘庄子附近好像有一个是吏部尚书家的。”
“啊?”
“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清风林。”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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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小丫头,这三更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在街上游荡啊?是不是没人要啊?没事,跟伯伯走,伯伯养你当童养媳好不好?”
说着,这邋遢的男子伸出黑乎乎的油腻的手就要抓走面前的小丫头。
而那小丫头明明该知道这男子不怀好意,却不躲不避,竟像是随便他抓走似的。
“前面的,做什么呢?”
油腻男子回过头,见一丰神俊朗的公子骑着高大的骏马瞧着他。他一下子便认了出来,那人是大理寺少卿,于是,拔腿就跑。
景川见状下了马,走到那小丫头的跟前,瞧她小小年纪独自一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她的穿着,也不像街上的孤儿乞丐。
景川不解其由,但也不能放任一个小丫头这般流落街头,便问道:“某是大理寺少卿景川,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又或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与我说。”
话落,那小丫头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头望向面前的大人,问道:“您是那个写过教养论的少卿大人吗?”
景川想起当初为苏姑娘写的那篇文章,不想这小丫头竟也知道:“正是在下。”
“阿浅姐姐说您是好人,您能带我去找阿浅姐姐吗?”
“你与苏姑娘相识?”
小丫头点了点头,景川内心激动,愈发相信自己与苏姑娘是有缘之人,不然,怎会路上随手救下的小丫头还是她的旧相识呢!
“既然如此,我正好也去清风林的庄子上,便带着你吧!”
“谢大人。”
见小丫头身上单薄,景川便吩咐道:“墨书,去找找,看还能不能雇辆马车来?”
“是,公子。”
却说苏浅是怎么都想不到,三更半夜,少卿大人竟出现在了自家庄子门口,而她定睛一看,“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