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碎玉清辉洒落在少卿大人的脸庞,他目光温情,似得上天眷顾偷藏了一抹月光在眼眸中。
苏浅低眉,从手中的油纸包中捡出一个还温热着的栗子,举起来问道:“大人请我吃糖炒栗子?”
景川露出编贝般的玉齿笑道:“嗯。”
苏浅却又故作犹疑:“可是,这半夜三更的,吃了不舒服怎么办?”
景川一听当即暗怪自己思虑不周,急忙道:“那明日再吃吧!”
“待到明日,又凉了呀!”
这下子景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竟纠结地抠起墙皮来。
苏浅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剥开一个栗子,送进嘴中:“嗯,甜的,好吃!”
说着,苏浅也扔了一个给景川,景川接到后,便也学着苏浅的样子剥开吃掉。
苏浅瞧着憨憨的剥栗子的谪仙公子,嘴角不自觉上翘着,“不过,说起来,大人怎会在谢家庄子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景川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没敢看苏浅,只盯着手中的栗子道:“我明日休沐,今日本是来接谢家表妹的,结果与她错过了没接着,我便想,直接在庄子上歇一日好了。”
苏浅‘哦’了一声,继续将全副心神放在剥栗子上。
景川松了一口气,看着剥栗子剥得十分有兴致的苏浅,不觉又想起方才她在树下憋着眼泪不落下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苏姑娘,靠近你,可以躲过伤害,可以找到亲人。你可知成为你的身边人是平生所幸。”
平生所幸吗?苏浅愣了愣,觉得这称赞也太夸张了,可看到大人真挚的神情,她还是忍不住当真了。
总觉得她每次遇到少卿大人,都会多一个长处,也不知这谪仙怎么就这般会夸人!
苏浅将糖炒栗子用油纸包包好,说道:“大人,夜深了,小女先回了。”
景川自然还意犹未尽,不过却也知不能再留人家,便道:“嗯,苏姑娘好眠。”
苏浅转身走了几步,忽而反应过来不对,回身疾步向前道:“大人,你骗我。”
景川不明所以,手足无措地摇头。苏浅却道:“大人你若是与清依妹妹错过了,没见到面,从何得知我庄子发生的那件认亲大事。若我所料不错,应当还未传出去才是。”
景川本以为方才已然蒙混过关,却不曾想苏姑娘这般敏锐又记起了此事,只他还未来得及道歉,便听苏姑娘说道:“不过,看在糖炒栗子的份上,就原谅大人了。”
话落,苏浅便雀跃地跑回了自己房中。
回房后,苏浅立即将手中的糖炒栗子放进了灵泉空间,甜丝丝地躺在了床上,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苦闷。
她把玩着床幔,不断地思忖着少卿大人是不是特意留下来安慰她?他是不是猜到了自己会伤怀呢?可是清依妹妹都没看出来!他又如何猜得到呢?
想来想去,还是理性站了上风,算了,巧合而已,莫要自作多情了,终究,只因少卿大人是个好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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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浅睡眼惺忪,仿佛听到外面咿呀啁哳地嬉笑声,她不知所以,便叫道:“知秀,外面怎么了?”
知秀面带喜色,顶着一身风雪进了屋来,离着老远便说道:“姑娘,下雪了呢!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当真!”苏浅惊喜起身,利落地穿戴好,便忙跑了出去。
院中已铺满积雪,雪花仍在絮絮下落,苏浅伸出手接住零星飘落的晶莹,它刹那间便融化在掌心,丝丝凉意穿进心房,但这凉意并不刺痛,反倒令人感到清爽。
正要扫雪的何婶子见苏浅欢喜,便道:“姑娘,您若稀罕雪景,大可往寂照庵游玩一趟啊!那庵子前,有一大片松柏林,每逢下雪,都很是壮丽!”
苏浅一听便心动了:“离咱们庄子远吗?”
“不远,若一步不停,一炷香的功夫也便到了,若走走停停地游玩,也不过半个时辰罢了。咱们庄子所处的这地儿啊那是得天独厚,您这会儿去啊,保准那儿的雪还没人踩过呢!”
“那好,知秀、云朵,咱们用过早膳便去游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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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膳后,知秀给苏浅戴上帷帽,三人便前往寂照庵。
方到寂照庵的石阶前,一片傲雪凌霜的松柏林便映入眼帘,壮观秀丽,旷远幽静,让人不禁豁然开朗,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与愁忧。
苏浅靠近一棵青松,掀开轻纱,伸出手指轻弹松枝,雪簌簌落下,惹起一阵纷纷扬扬,她兴致勃勃地又玩了几次,颇有些乐此不疲。
“姑娘,少卿大人在咱们身后呢。”知秀凑近说道。
苏浅扶着帷帽转头望去,便见那谪仙公子正站在一棵青松前,聚精会神地瞧着,好似在比他与松谁更挺拔!
“文人墨士嘛,这般美景定然也不会错过。”说罢,苏浅也未去打扰,只继续前行赏景儿。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云朵上前道:“姑娘,那大人好像在跟着咱们。”
苏浅再次回头瞧去,她踩下的一路脚印还留在雪中,脚印尽头连着的是少卿大人那不远不近的身影,他们二人由此好似被深深浅浅地相连起来。
苏浅装作没看见继续向前走,只没一会儿她又倏地回头,将正看向她的少卿大人抓了个正着。
景川连忙左顾右盼起来,好像只要不与苏姑娘对望,便能掩饰自己的存在。
墨书在旁边看着暗搓搓地想道:公子啊,真是愁人!哪有这般跟着姑娘家的,您这样活脱脱就是一浪荡子啊!
可他墨书也不知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回去问问老夫人哪?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却说苏浅小逗了一下谪仙后,悄悄笑道:“这要不是长得帅,那就是变态!”
知秀闻言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娘?什么太?”
“没什么,你和云朵跟紧我。”说着,三人趁着景川不注意的功夫躲进了松柏林。
于是乎,待景川再往前看时,哪还有他心心念念的苏姑娘的人影。
“公子,苏姑娘她们怎么不见了?”
景川瞬间惊慌失措起来,来不及思考便连忙上前查看。一棵树一棵树地找过去,却没有丝毫踪迹。
就在景川愈发焦灼的时候,苏浅从一棵巨大青松树后冒了出来,拳头大小的一把雪尽数扔到了景川身上,把他砸了个昏头昏脑。
景川晃了晃了头,回过神来,再看苏姑娘,脸颊与鼻头微红,双眸如雪般莹莹,因着逗趣成功笑得百媚生娇,景川只觉得好似见到了雪后丛林冒出来的兔妖,那般灵动狡黠,惑人心神。
见少卿大人迟迟不语,苏浅以为玩笑开大了惹了他生气,不觉有些抱歉,便缩回了手。
不过,转念一想,明明是大人他先偷偷跟着人,怎么倒是自己反省上了,自觉有理,便又质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怕被误会,景川便顾不上藏起心思,连忙道:“我见你们只有三人,怕有危险。”
虽是意料之中,但亲耳听到,苏浅还是忍不住想变成小兔子赶紧跳走。
也不搭理人了,苏浅转身就走,知秀也寸步不离地跟上,只云朵在经过景川身边时,十分不满地说道:“你功夫瞧着不差,但打不过我。”
景川显然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只知道既然已被抓包,合该光明正大地跟上去才是。
云朵见景川仍旧跟着,拔剑的手已然蠢蠢欲动。不过因着寂照庵已近在眼前,才罢了。
既已然到了庵堂,苏浅又经历过穿越那般事,自然要进去跪拜一番。只寂照庵是不接待男客的,苏浅看向少卿大人,他们主仆倒是乖觉,已然停了脚步。
苏浅三人缓步慢入,到了正殿,在三世佛前,虔诚跪拜下来。而后,苏浅又亲自给庵堂捐了香油钱。
走出正殿后,知秀问道:“姑娘,咱们不求一签吗?”
“不求了,一切自有定数。”
“听说这寂照庵中有一玉盏石台,每逢冬日,便有水仙盛开,堪比凌波仙子。姑娘,咱们去瞧瞧。”
苏浅听着心动,可就是不知少卿大人是不是还在庵堂外等着。犹豫了会儿,还是道:“我今日累了,下次咱们再来瞧吧!”
“好,姑娘,那就下次。”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最外院。只是进来时,还未有师太扫雪,这会儿倒是有一师太扫起雪来。
那师太步伐轻盈稳重,神态慈祥安和,苏浅躬身一礼,便想离开。可那师太却叫住了她:“施主。”
苏浅疑惑,只得停留道:“师太。”
“簌簌松雪处,已遇有缘人。”说罢,她便飘然离去。
苏浅不解其意,更未深想,便出了庵门。
只走出后,一眼便瞧见了那青松树下的少卿大人,一阵清风吹过,松枝上的雪簌簌纷飞,落在他眉宇之间,臂膊之上。
师太那句有缘人忽而似清风般吹入心头,萦绕不散。
景川发觉了她,便笑了起来,温柔似近在咫尺,又远在飘渺云烟处。
苏浅心道:哪里是有缘人,分明是无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