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阿年的身世

苏浅被弄懵了,不知右相家的公子又为何出现在自家庄子,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让云朵把人先放进来了。

那小公子进来后,苏浅和阿年都看清了他的长相,瞬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清依见状连忙道:“我方才就是因着阿年姑娘跟荣小公子长得很像,才那般惊讶的。”

苏浅懵过之后,猜测她家阿年的身世可能大有文章,便对那荣小公子说道:“荣公子,院中说话不方便,不如就请您去花亭一叙如何?”

“好!”

“那年,我们五岁,父亲在地方任知府,那日元宵佳节,他和母亲带我们兄妹二人出门逛元宵灯会。那时父亲母亲要去放河灯,我被街边的杂耍吸引,哭着喊着···”

荣小公子哽咽了下,又继续道:“哭着喊着要跟妹妹留在杂耍那里玩儿,父亲见我们兄妹身边已有两个婆子和两个婢女,便又留了四个护卫看着我们,以为万无一失。

可谁知,那个抱你的婆子竟是个奸的,她趁众人被杂耍吸引的时候,将你偷偷抱走了,待你的婢女回神后,已没了你的踪迹。

从那日后,我们一直在找你,可始终没有你的消息,你就像从世间消失了一般。”

他说着说着,那夜的元宵灯会仿佛再次出现在了眼前,妹妹的婢女发现妹妹人没了,惊惧尖叫起来,护卫中有人立即叫回了父亲母亲,母亲吓得脸色苍白,父亲当即召来官兵沿街搜寻,场面乱成一团。

杂耍的灯火还映在眼前,而小小的他缩在婆子的怀里,已然明白妹妹丢了,可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只因为他的一次贪玩。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又一次想起那夜的绝望,再看着眼前完全不认他的妹妹,不觉悲从中来,止不住地落下泪。

阿年因着失了记忆,对于他讲的过往并不能感同身受。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人掩面哭泣,心中竟忍不住酸涩起来,话音里也带出些许哭腔:“你怎么就能这般认定我就是你的妹妹,仅仅是因为长得像吗?”

“我就是能确信你是我妹妹。我还知道你右肩上有一颗红痣,我也有。”

阿年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右肩,心中也已然相信了他说的话。

荣小公子便接着道:“妹妹,阿悦,跟我回府好不好?随我去见见父亲母亲吧,他们这些年真的很想很想你!”

荣小公子说完后,便恳切地望着阿年。可阿年低下头长久地未置一词,苏浅察觉出她的抗拒,也明白方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又要立即去见那早已忘记的亲人,恐怕一时之间换谁都难以接受。

苏浅便对荣小公子说道:“荣公子,我跟阿年单独说几句话可好?”

荣小公子本就看出了妹妹的抗拒,便极其害怕妹妹离开他的视线,只能殷切地看向苏浅,寄希望于她当着自己的面谈。

可阿年却直接起身走了出去,苏浅和谢清依便也跟了上去。清依见到阿年的身影后便说道:“阿浅姐姐,我去看看小福?”

“好,你帮我和阿年照看着。”

转瞬的功夫,阿年已经来到了庄子后头的池塘处,她一边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一边叹着气,后又捡起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溅起一阵水花。

苏浅也学着她扔了一块儿,说道:“瞧,我溅起的水花比你大。”

阿年终于转身看向苏浅,道:“你当初、知道自己身世时,什么感受?”

“感受?”苏浅试着思量了下当初小姑娘的处境,答道:“大概是解脱?终于能离开周婆子那个火坑了。还有祈望,若能得亲人眷顾,则是我余生之幸!”

“哼,亲人眷顾?如今,只有失望了吧?高门大户里就没什么好人!”

听她如此说,苏浅不由神情郑重,道:“阿年,如果因为我的经历让你提前就给你的生身父母判了死刑,那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所以,你也觉得我该回去?”

“我不会干涉你往后余生的选择,但不管是成为贵女,还是继续在外潇洒自在,你都该去见他们一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因为他们不曾抛弃你,因为他们找了你很多年,想了你很多年,还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罢了。”

阿年听罢低下头,脚尖继续踢着石子,终究还是抬头道:“想我这么多年跟小福相依为命,过得潇洒自在,就因为遇见你,进了京,如今就多了个爹,多了个娘,还多了个哭鼻子的兄长,真是麻烦!”

苏浅笑了,想想倒还真是因她而起。

“姑娘,姑娘,又来人了!”知秀气喘吁吁地跑到苏浅跟前道。

“又来人了?这次又是谁啊?”

知秀先瞄了一眼阿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是荣相夫人。”

苏浅这可震惊到了,这么会儿工夫竟然就亲自来了。

待二人到院中时,便见一孱弱妇人被荣小公子小心谨慎地扶着,妇人旁边的婆子眼尖瞥见了阿年,连忙激动地喊道:“夫人,夫人,您快看那不就是咱们家姑娘吗?”

那孱弱妇人艰难地朝阿年的方向挪动着步子,不待阿年走到面前已是泪流满面,她伸出苍白的手抚摸上阿年的脸庞,喃喃道:“是娘的悦儿啊,是娘的悦儿啊,真好,还能活着见你一面,阿娘死而无憾了,无憾了。”

苏浅仔细瞧那荣夫人,只见她一身病气,满目沧桑,哭得苏浅都忍不住心酸,更何况是与她血脉相连的阿年。

阿年看着泪如雨下的眼前人,竟没有丝毫犹疑,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一声‘阿娘’脱口而出。

而那荣夫人似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听到这句阿娘,她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涩,抱住阿年嚎啕大哭起来,似是要把这些年丢了女儿的委屈和对女儿的思念都哭出来。

苏浅悄悄抹了抹眼泪,抬眼望去,跟着荣夫人来的婆子婢女们,荣小公子,清依妹妹,知秀,甚至是她庄子上的庄户们也都哭得稀里哗啦了。

哭着哭着,荣夫人突然拽着阿年的手道:“跟阿娘回家,阿娘要带悦儿回家了,走,咱们回家。”

荣夫人想要带女儿回家,状态变得有些癫狂,荣小公子怕阿年误会他们要逼她回府,连忙解释道:“母亲她一直没忘了当初没能带阿悦你回家的那夜,有时想起来就会这样。”

荣夫人瘦弱的身板执拗地拽着阿年就要走,阿年红着眼眶并未拒绝,只是说道:“阿娘,我还要带一个人,她是我的妹妹小福。”

荣夫人不知是谁,只说道:“带着,都带着,带着我的女儿回府了。”

说着荣夫人又特别着急地拽着阿年走,知秀连忙将小福递给阿年,而苏浅从袖口里掏出一根人参塞进了阿年的怀里,并对她说道:“人参带着,有用到的地方就用,我们相识的事先别往外说,我不想靖昌侯府注意到。还有,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后路。”

阿年含泪点头,便被愈发癫狂的荣夫人带上了马车。

马车中的荣夫人不停催促着驾车,车夫不敢慢待,阿年一干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岔口。

苏浅久久地站在庄子门口,无法放心下来。忽然一声‘咕噜’声响起,苏浅才记起她们连午膳都错过了。

让灶房上把菜热了热,苏浅和清依妹妹才吃上早前说的锅包肉。

清依见苏浅仍有些心不在焉,便连忙安慰道:“阿浅姐姐,你放心吧,阿年姑娘回府后不会受委屈的,荣相,荣夫人,还有荣小公子都会真心待她的。

你不知道,荣相这些年每逢有京官外放便会请求人家帮忙寻找女儿的行踪,而他自己更是派了许多护卫天涯海角地找人;荣夫人自女儿丢了后,身子便不好了,已经常年没出现过,总是缠绵病榻;荣小公子更是,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连举业都耽搁了。”

苏浅叹了口气:“那就好。”

用过膳没多久,谢家竟也派了人来接清依妹妹,谢清依虽然不愿但也还是跟着走了。

苏浅送走清依妹妹,站在院中,不觉有些凄凉。今日,清依妹妹、阿年与小福、荣小公子荣夫人,他们相继而来,又各自离开,喧闹了半日,又这么一下子静了下来。

苏浅忽然有些矫情,终究又剩她一个人了呀。

直到深夜,苏浅依然无法入睡,便起身随意在庄子里溜达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与谢家庄子相连的那面墙。

回想起白日里的一幕幕,苏浅承认她是有些羡慕阿年了,羡慕阿年找到了那般疼爱思念她的母亲,而苏浅也想她自己的妈妈了。

忽然之间,苏浅好想离开这个王朝,回到现代去,回到妈妈的身边去,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摸着面前高大的桃树,苏浅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正要转身离开,倏地一包不明物向她飞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接住,感觉热乎乎的,打开,竟是糖炒栗子。

苏浅抬头望去,却是那少卿大人景川趴在墙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