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收回思绪正想开口打个圆场,让这事儿尽快过去,却没想到许小世子恼羞成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发作起来:“你故意的!针对我?”
景川淡然道:“许小世子这是何意?击鼓而已,又无准头可言,不过是凑巧罢了。”
许小世子登时蔫了,这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他还能反驳什么呢!
长公主硬着头皮缓和道:“哎哟,这小世子啊平日里最烦作诗什么的,如今不小心碰了三次,可是恼羞成怒喽。”
安抚下面子上过不去的许小世子,长公主又接着对景川说道:“小景大人啊,咱们这击鼓传令也玩了好一会儿,就到这儿吧,你也好歇一歇了。”
思远伯夫人相当有眼力见儿地插话道:“是呢,咱们也还得留空待长公主把那姚黄请出来,好生鉴赏一番呢!”
长公主满意地看向思远伯夫人,顺势下台阶道:“忘不了忘不了,这就去请。”
景川自然也没有继续扫兴,向长公主躬身一礼,便翩翩落座。
之后,随着姚黄的登场,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去。
苏浅刚沾了两杯花酿,不太舒服,便悄悄跟周氏招呼了一声,周氏神色淡淡的,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放她去了。
苏浅在长公主府婢女的带领下到了一偏僻厢房,苏浅戒心渐起,以为这丫鬟要害她,却不曾想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有一木桶,外面用帘子围着,而那正是贵女如厕之处。
苏浅小心翼翼地用好后,随着婢女原路返回,绕过假山,走在白石甬道上,远远便瞧见那谪仙般的景二公子站在那松柏树下,秋风乍起,吹起他的衣袂,真个是芝兰玉树、神采英拔!
苏浅深呼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看着身边的婢女那心潮腾涌的样子,她忽的想起在现代时,同学追星的场景。
那时候她觉得十分不可理喻,跟同学开玩笑,有必要这么疯狂吗?都看着像个智障了。同学翻了个白眼非常肯定地反驳她,你要是有偶像,并且圆梦见到了他也会这样的。
她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她是理解不了追星女孩圆梦的感觉,可哪怕是惊为天人的超级大帅比站在她面前,她也会优雅从容、淡定自若地飘过。
对,要淡定,要从容,不要慌!她可是说一不二的人!
于是乎,苏浅抬起傲娇的小下巴、目不邪视地缓缓飘过。
“苏姑娘。”
额,没飘成。
景川躬身一礼,道:“大理寺少卿景川打扰苏姑娘了。”
苏浅偷偷清了清嗓子,问道:“少卿大人有何事?”
景川浑身一僵,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话可以这般大声吗?”
啊?她说话大声吗?怎么着?这谪仙难道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都不允许姑娘家声音大?可,方才,这少卿大人明明替她解围了,是个好人才是啊!
苏浅心中纠结,胡乱应道:“我说话声音就这般啊!不可以呀?”
景川回神连忙道:“不不,是在下失礼,姑娘这般很好。”
“那大人到底找我何事啊?”
景川这才想起他拦下苏浅的用意,对她说道:“陶家村周婆子所犯拐卖罪,当处以极刑,却被判以流放,身为大理寺少卿,本该推情详明、依律照驳。然···”
他说得极为艰难,看得出对此事十分愧疚,苏浅刚想劝说,便又听他道:“此案终究未还苏姑娘公道,是我之过。若以后···”
“大人,若我说我也希望周婆子活下去,您信吗?”
景川皱眉问:“为何?案卷上说,她常毒打你。”
苏浅瞧着这谪仙公子满眼困惑不解,认真求问的样子,心中再起涟漪,她实在受不了,转身不再看那张让人无法思考的脸,娓娓道来:
“我给大人讲个小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画眉鸟,自小被关在笼子里,由主人悉心照料。长大后,它见到成群南飞的大雁,叽叽喳喳的麻雀,十分羡慕它们能自在的翱翔。
一日,主人未关好笼子,画眉毫不犹豫地飞了出去,以为从此便得到了最想要的。
可它出去后却发现外面的天空并不是它想的那般美好,因为它再也没有了不劳而获的吃食,还要承受外面的风吹雨打。别说欢喜,它甚至后悔不已。”
苏浅见少卿大人仔细地听着,颇有些成就地继续道:“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总不珍惜当下。就像有的人总不珍惜可以解脱的机会,以为活着便会有希望,殊不知也可能是绝望呢!大人,您明白我说的吗?”
只见那堂堂大理寺少卿松开紧皱的眉头,笑着说道:“苏姑娘睿智。”
他笑了,天爷呀,苏浅觉得她要疯了,“所以,大人不必愧疚。小女也就先告辞了。”快走,快走,要命啊!
苏浅步子轻快地原路返回,却不知那少卿大人望着她的背影丢了魂。
“公子?公子?”
景川喃喃问他身边的小厮道:“你听清她说的了吧?”
小厮墨书见自家公子如此沉迷地望着人家远去的背影,有些大胆地推测,他家公子不会是看中人家苏姑娘了吧!
他会如此猜测那也是有许多缘由的。说来,那可就话长了。
他家公子自小便生得惊为天人,还是小娃娃的时候便被好些老夫人稀罕的抱来抱去;后来,更有甚者,连不再时兴的童子压床的习俗都复盛行了起来,就为了沾沾他家公子这个小仙童。
自家老夫人不懂拒绝,于是乎,可怜的他家公子做压床童子一路做到了六岁。他比他家公子大着一些,直到如今还记得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每每听说又被安排压床后的委屈巴巴。
后来,再长大了些,成了少年人,公子也还是困惑,为何不管去到哪里,宴会也好,书院也罢,哪怕是走在大街上,总有许多许多的人围观他。
而有些同辈的少年人,豆蔻的少女,不止围观他,在他看过去的时候还会跑掉,曾经一度,公子都以为他自己十分可怕呢!
更大些,参加了举试,有了年长些的同窗,他便也明白了原来都是容貌的缘由。不过那时的公子已经很心累了,试想,谁被人当猴儿一样围观了十几年会不累呢?
这一点墨书跟他家公子是十分的感同身受啊,还不是因为公子平日出门最爱带他,每次都被一起围观,被围观也就罢了,他还永远被衬的像癞蛤、蟆似的,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若说被围观这事儿还可以习惯,但娶妻这事儿便真的是无解了。
自他家公子弱冠后,老夫人便着急地张罗着亲事,可统统被他家公子拒绝了。他看得明白,他家公子娶妻的心思已然淡了。
犹记得,当年还是太子殿下伴读的时候,太子殿下欺负他家公子年龄小上那么几岁,便开玩笑道:“你愿得什么样的枕边人啊?”
原以为还是少年人的他家公子会不开窍或不知该如何回答,却没想到他家公子十分郑重地说道:“愿有妻,话多,洒脱,与我同心同德,朝朝暮暮,无话不谈。”
太子殿下当时甚是无语:“同心同德我能理解,洒脱勉强也能。这话多?无话不谈?你是想找一个能言善辩的知己吗?”
“夫妻本应该是知己啊!要彼此陪伴一生的人,不正该相知且情深吗?”
“这么说也对?那你就没有别的条件了?比方说容颜极美不要吗?”
“两个人志同道合,能常常一起说说话,便很好了。若朝夕相对,却无话可说,那即便容颜再美也是巨大的折磨。”
墨书只觉得那时的公子很天真,以为很容易,而自己也一定有那个缘分。
可惜啊,命运弄人哪!
回首从前,墨书觉得他家公子的梦碎之路大概是从公子姑母的生辰宴开始的。
那一次,有一大胆的闺秀拦住了公子的去路,他家公子不是过于迂腐的书生,见姑娘有话对他说,便驻足等待。
可那姑娘声音只有蚊子声那么大,他家公子只听清了只言片语,当时也未多想,只十分不解:跟人说话,却连说什么都不让人听清吗?
后来,贵女们经由启发,都来拦他说话,而每一位贵女,都是一样的轻声细语,公子便有些慌了:这听都听不清,以后何谈无话不说啊?
在闺秀们那里被打击的多了,公子便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找缘由,墨书记得他家公子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异于常人,若不然如何解释同辈的公子都觉得贵女们的轻声细语如燕语莺声般动人,而他却只觉得黏腻。
后来他便劝公子:那是在外面的缘故,要文雅一些,等到了自家声量自然大了,想他墨书还特意拿表小姐举例子,公子想到表小姐说话向来干脆大方便安心了下来。
然而,他家世子夫人,也就是公子的亲大嫂进门后,公子发现大嫂在家时也如贵女在外时那般说话,当时公子那五雷轰顶的表情,墨书是至今记忆犹新啊。
甚至后来,世子夫人还教导表小姐嗓门不要那么高,太失礼了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公子的背影是那么的凄凉。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家公子便觉得此生大概无法拥有心目中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