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靠在山洞边说着:“咱们颍安县县令是最没戏的,十几年没挪窝了,风评也不是很好;附近的县令知州也都打听了几个,情况都差不多;
按照你的想法,希望最大的恐怕是咱们延宁府顶头的那位,知府于大人,他去年来的,之前是京官儿,在府城风评不错,就是传言蛮凶的,还有,他虽然出身寒门,家里的夫人却是什么伯府的小姐,跟京城世家想必也有些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可以选这位?”
“不错,我们明日便行动!”
阿年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苏浅遥望着洞外,有些低沉:“我等不了了,徐氏和周婆子商量好了,把我许配给徐氏的继子,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就让我出嫁。”
“明年,明年你才多大?”
阿年的问话让苏浅再次想起自己这身体的年纪,和近几日的疑惑,她记得鬼差大人说过小姑娘是回了侯府后亲事艰难的,怎么如今倒是出了意外,让她在陶家村就多了次可能定下来的亲事?难道因为她来了,未来的一切便不确定了吗?
“哎,想什么呢?”
“没,就是想到她们可不会管我才多大!”
“可真够恶心肠的!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辰时,你给我带一身乞丐衣裳,照旧来这个山洞找我,尽量不要让人瞧见你,我跟你混在一起去府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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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还未天明,苏浅便起床站在周婆子的门外说道:“我才想起家里的柴火不够了,今日的早食和汤药没得用,我现在去打来?”
苏浅刚刚说完,被叫醒的周婆子十分恼火地抓起旁边的茶碗就砸向了门:“死丫头,我这几日休养,倒让你翻天了是不是?你给我等着!”
说完停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无法做些什么,便直接骂了句:“滚!”
大概这就是无能狂怒吧!心里恨毒了她,可是却也只能依靠她。苏浅根本也不需要周婆子的同意,只需要周婆子知道她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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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浅赶到山洞时,阿年早已等在那里,看到苏浅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外头的衣裳已经没了,只穿着薄薄的里衣,而小臂处似乎往外渗着血。
“你这是怎么了?流血了?”
苏浅想起方才自己忙活的那些事说道:“我自己弄的,假死脱身。”
“哦,就是你之前说的,要防止周婆子警觉逃跑。”
“嗯,如果我失踪了,她一定会联想到自己暴露了,但如果我死了,她便没有后顾之忧了。”说着,苏浅穿上阿年给带的衣服,又抓起山洞里一直有的烧过的草木灰,把脸涂黑了。
“你这样一打扮真像我们乞丐!”阿年一边憋笑一边说道。
“好了,咱们可以走了。一直往西,是王家村,咱们从那儿进城。你在我后面把我在山上的脚印抹了!”
一路避开人烟紧赶慢赶地到了县里,县城门口,苏浅拿卖猪剩下的银子买了几个包子跟阿年分着吃。
“真不用我陪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还要你帮我看着周婆子和徐氏,万一我假死的计谋被人看穿了,她们一定会逃,你尽量帮我把她们偷偷抓起来;若是告状成功,一切顺利,知府大人应该会派兵来抓捕两人,到那时你再帮我一个忙,亲自去一趟陶家村,告诉我邻居陶婶儿一家假死的事和我的身世,让她们安心,这根人参也留给她们。”
“好吧!”
“你办完这些事之后便来府城找我。”
“嗯,一定。”阿年以为苏浅是要确定她把事情办成了,郑重地应道。
说着苏浅还是忍不住把最坏的结果考虑道:“若周婆子那里一直没有捕快前往,恐怕就是失败了,你跟妹妹也记得躲一躲。”
阿年看着眉头深锁的苏浅,想起刚才在山洞里穿衣裳时,她身上的那些伤,心中不觉有些酸楚,小声嘟囔着:“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苏浅没听清阿年这难得的真情外露,看着进进出出的城门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苏浅明白此去前途未卜,虽早有准备,可事到临头还是会觉得兵荒马乱,但她知道人生的每一步都没有回头路,她也从未想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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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知府大人,民女有冤屈,还望知府大人为民女主持公道。”
叫嚷着的姑娘正是苏浅,她来到府城的第二日便大着胆子拦住了知府大人的轿子,她不想等下去了。
本以为周围的捕快定会先训斥她放肆,结果却不尽然,他们都没动,只看向知府大人的轿子,听候差遣。
粗粝厚实的手掌掀开轿帘,露出一张方正不怒自威的脸:“你确有冤屈?”
“民女确有冤屈,愿上公堂与大人细细分说。”
“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要判扰乱官差出行之罪?”
“民女不怕!”
“既如此,跟上,去府衙。”
苏浅没想到这般容易就得到了大人的允许,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捕快催促,才赶忙跟上。
公堂之上,苏浅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两边的衙役,心里害怕事情还没查清,而消息先泄露了出去,但还是开口道:“我要说的冤屈与京城的靖昌侯府有关。”
于知府听到靖昌侯府眼眉一挑,摆了摆手说道:“既不是审案,闲杂人等便先退下吧。”
说着,公堂之上便只剩下了苏浅、于知府及他的师爷。
“师爷是我心腹,你可以继续了。”
“是,民女自颍安县陶家村来,村民都叫我周丫。爹爹早逝,娘亲徐氏改嫁米家村,家中只余祖母,旁人叫她周婆子。
前几日我意外听到周婆子和徐氏的私话,才得知:我不是周婆子的亲孙女,而是京城靖昌侯的嫡女。
周婆子出身靖昌侯府,曾是靖昌侯夫人的贴身嬷嬷,在我和她孙女同时出生时,她利用自身便宜掉包了我们二人,随后将我带回了陶家村。
这些年,她一直对我非打即骂,我以为真是像她说的那般,因为我克死了爹爹,才如此虐待我,便百般忍耐,却直到如今才明白我根本不是她的孙女···”
苏浅诉说着小姑娘这些年的经历,到后来,已是哽咽,饶是于知府为官多年,自认心肠冷硬,对此也颇为动容。
师爷不期然感概出声:“这故事真是耸人听闻!”
“这不是故事。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于知府未失理智,冷静问道:“这种事不能以你的一面之词判定,可有证据?”
“有!她们那次私话时有提到,当年徐氏在配合掉包时用自己的蝴蝶簪子在她亲女儿的腰间烫下了一个蝴蝶印记,试问一个乡野村妇如何得知京城贵女腰间的胎记?况且徐氏如今怕是还存着那簪子,大人只需拿到那簪子,使人去京城问一问,便知真假。”
于知府双手交叉,边点头边说道:“我会派人去查,若真有此簪子、此印记,你所说之事定有论断。”
苏浅终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感激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你孤身一人,在外有诸多不变,本府安排你住进府衙后宅,可否?”
“多谢大人关照,小女听从大人安排。”
于知府未有多言,对师爷吩咐道:“你带她去后宅,请夫人安置。”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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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师爷便回了,对于知府说道:“大人,夫人已经带那位姑娘去安置了。”
于知府正写着书信,随口回应道:“可以。”
“徐氏那边?”
“已派了暗卫前去,若真有那簪子,日落之前必能取回,取回后你描好样子附于这书信之后,派心腹立即前往京城。”
师爷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明白。若这姑娘所言属实,咱们上面那位想必十分乐意她归京城,只是三皇子那边,会不会?”
“所以这案子由谁处置尤为重要!”
“大人的意思是?”
“大理寺少卿!”
师爷恍然大悟,拿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笑着道:“是了,交到这位小大人手上,管他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还一个真相大白啊。”
于知府露出欣赏的笑意:“不小了,若我没记错,人家今年已然弱冠了。”
“对,那可是真正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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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被服侍着坐进浴桶时,还在惴惴不安地回忆着知府的表情,连很久没有过的沐浴都没能让她放松下来。洗好后,她穿上知府夫人准备的新衣裳走了出去。
仍然等在外面的知府于夫人,见她出来,便迎了上来。苏浅察觉到于夫人在打量自己,可似乎没什么恶意,便站着不动任由于夫人打量着。
不过须臾,于夫人发觉了自己的失礼,亲昵地伸手将苏浅牵到桌边:“瞧我,只顾着自己看漂亮姑娘了,失礼了不是?快坐下,用些饭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苏浅确实很饿了,也不假客气,道了声谢,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于夫人看了一会儿,便说道:“你慢慢用,我便不打扰了。门口候着的是我的大丫鬟丹澄,这几日你在府中就由她伺候,若有什么不便为难之处便来寻我,没妨碍的。”
苏浅早早咽下口中饭菜,起身向于夫人道谢:“辛苦夫人为小女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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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苏浅继续吃着,于夫人也回到了正院。
房内,于大人正躺在榻上翻着本书,于夫人靠着他坐下,一把抽开他的书,盯着他惊叹道:“这姑娘十有八九是靖昌候夫人的亲女儿。”
于知府也不恼火,颇有兴致地问道:“哦?如何这般肯定?”
“我与靖昌候夫人年纪相仿,年少时参加赏花宴什么的,总要碰面的。她呀,豆蔻年华时可是长了一副清丽无双的好容貌,我这爱美之心怎会轻易忘了。
那姑娘沐浴后走出来,跟当年的靖昌候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黑了点,瘦了点,可这黑、瘦那都是能养回来的呀!你说是不是?”
“还有一点,她的小手指头与靖昌候一样是弯的。”于知府补充道。
于夫人夸张地拍了于知府一下,道:“如此一来,可是更加确定了呢!
待查清之后可一定要判了周婆子,你是不知道姑娘家有多可怜,伺候她沐浴的婢女出来跟我说,她身上到处是疤痕,想必是常常挨打。可恨,不过是一家仆,竟敢做出如此恶毒的背主之事!”
“人心难测,抑或他们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恩怨。”
“哎,什么恩怨啊,要拿甫一出生的婴孩作伐子,说到底还是本性恶毒,只可怜了无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