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一餐饭吃完,桌上的四人都很是满足。

老两口是这段时间忙累了,吃上了有油水的饭菜之后,身体天然地给予了愉悦的正向反馈。

谢庭宗也是一样。

即便他的身体不像其他人一样久缺油水,但是,自打下乡以来,他吃的比之前差了不少,也是不争的事实,今天这顿改善伙食,对他的五脏庙来说也算是享福了。

喜妹原本就是有肉吃就满足的性子,再加上秋收假之前的那段时间在县里的高中食堂吃午饭亏了嘴,骤然吃到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她乐得就差没原地给她妈表演一个转圈圈了。

饶是林老太自己也吃得很满足,面对老闺女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她还是觉得有点没眼看:“我又没有亏过你的嘴,至于这副样子嘛!”

喜妹委屈巴巴地回道:“在家是没亏着,学校食堂的饭菜可就难说了。”

说起学校食堂的伙食,林老太也有些发愁。

她在家死命给孩子吃好喝好,就盼着孩子能多长个子多长肉,结果呢,在家好不容易喂起来的肉,在学校吃上几天,啪啪全掉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等天凉了,就给你带饭,周一带两三天的,周三再给你送,咱不吃食堂了。”林老太咬牙道。

县高中是一周上六天课,只休息周日一天,也就是说,喜妹得在学校吃六天,起码也得是十六顿饭。

喜妹鼓了鼓腮帮子,摇头不赞同地说道:“我带几天的还行,哪还能让你们每周给我送饭呢!那么远,来回四五个小时呢!用不着这么麻烦的。”

闻言,林老头清了清嗓子:“秋收以后队上就没多忙了,一周给你送一次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算队上不忙,咱家到县里这么多路呢!又不好老是借队上的驴车,总不能让你们这么大年纪还每周都走好几个小时专门给我送饭吧!”喜妹还是很坚决地摇头否决了老两口的意见。

坐在一边饭后晕的谢庭宗好奇地问道:“你们学校的食堂真的很难吃?”

一般来说,食堂的伙食确实好不到哪去,但是,看他们一家三口脸上浮现出来的嫌弃,好像不是简单的好不到哪去?

喜妹瞥了他一眼,对他贫瘠的想象力和言辞非常不满意,一言难尽地哼道:“难吃不足以概括我们学校的食堂,不光难吃,量还少,说好的一两饭能有半两就不错了,菜里也没有油水……反正就是很差很差。”

“量少?食堂的人竟然还敢克扣你们的伙食么?没人管?”谢庭宗皱了皱眉。

“谁敢管?食堂的人都是关系户,腰板比学校的老师们硬多了,起码老师还怕□□,他们呢,管□□的都跟他们是一家人。”喜妹的语气里满是讽刺。

之前在队上小学和公社初中的时候不觉得,等到了县里的高中,她才知道,这时候的县里乱到了什么程度。

革委会和□□那些人到处革命,学校里的老师则属于重点关照对象。

耿直到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老师早就在前几年就被搞下台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挨□□或者扫厕所呢!

还能勉强保住工作的老师,要么本身背景够硬,要么足够谨言慎行谨小慎微,前者不会被食堂克扣伙食,后者即便被克扣了也不敢吱声,更别说为他们这些学生说话了。

而学生们自己,也是一个道理。

背景稍有瑕疵的都不敢留在学校了,剩下的,要么自己就在红小兵的队伍里,自然不会被克扣伙食,要么是根正苗红的几代贫农,家贫人穷,没怎么经过事,底气自然不足,哪敢跟食堂的人叫板呢?

喜妹和芳芳倒不在这两种人里头,但是,在县里见了好几回革命现场之后,她们太知道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宁愿忍着一些,也不想给家里招麻烦。

俗话说得好,宁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食堂克扣伙食的那帮人,就是那种难缠的小鬼,得罪他们可不一定比得罪阎王后果来得轻。

喜妹倒不怕他们,以她的武力值,只要不怕受伤,对付那群没有任何功夫在身的乌合之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在原身的记忆里,这场浩劫还要持续两年时间,两年过后不用她自己报复,他们自然会被清算,现在去冒这个头,非但不会有好结果,说不定还会给家人招来报复。

她很喜欢现在林家的状态,平淡温馨,小有余产,并不希望现在的生活经受任何风波,更不想二老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她的事情烦忧。

故而,即便她很看不惯食堂的那些人,也没想过要去对上他们。

不对上归不对上,意难平肯定还是难免会有的,对一个对美食和肉爱得深沉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会比克扣她的伙食更让人生气。

在场的三人都察觉到了她的怒气。

老两口是知道她在气什么的。

即便她想瞒着父母食堂克扣伙食的事情,但是,县高中食堂的那些人干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私底下拿这事来说闲话的人不少得很,只不过迫于那些人背后的势力,大家不敢拿到明面上说罢了。

对家里有孩子在县高中上学的家庭来说,这种小道消息自然是禁不住的,林老太他们开学没多久就听说了,再加上喜妹和芳芳两个孩子都瘦了一些,哪里还不明白那小道消息竟是真的。

林老头当时就想去找县里的领导问问情况,被林老太拦下来了。

用林老太的话说,这会儿去拿着这事找他们麻烦容易,这事也能暂时解决,但是,得罪了那些人之后,喜妹和芳芳两个小姑娘在县里的安全就是一个值得担忧的问题了。

他们又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两个小姑娘身边,只要那些人有心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承受那可怕的后果,还不如肚子受点苦呢!

于是,在喜妹不想给家里招麻烦、老两口不想给喜妹招报复的情况下,这事就成了一个难解的难题,也成了一家三口平时避讳的话题。

要不是今天这顿饭吃得人放松了神经,他们都不会拿出来说。

毕竟,说了也没法解决,除了徒增爸妈/老闺女的烦恼以外,别无用处。

谢庭宗对这些内里的七拐八绕的想法和门道不太清楚,但是,从喜妹话里藏着的怒气和林家老两口脸上不小心流露出的复杂神色来看,他就知道,这里头恐怕又跟那些浑水摸鱼的人脱不了干系。

除了那些借着革命领袖的幌子浑水摸鱼、以权谋私的王八羔子,也没谁能在公然克扣学生的伙食之后,非但无事发生还能让学生敢怒不敢言了。

以他对林家人的了解,这家人可不是那种什么事都忍气吞声的主儿。能让他们隐而不发的,绝对是跟革委会之类的人有关。

他有心想要帮他们解决现在的难题,但是,根本问题还是那群不干人事的渣滓,他爷爷那边的人脉暂时又不好动,凭他自己一个普通知青的分量,肯定也是没法撼动林老头都有顾忌的人的。

来硬的不行,软的他倒是也有些想法,只是,他心里掠过的那些想法暂时还不能直接付诸行动,得了解了详细情况之后才能形成周密的方案。

虽然暂时没法给出解决根本问题的方法,但是,缓解喜妹现在面临的难题,他还是可以提出一些小意见的。

“听说,您家大孙子高中毕业以后被县里机械厂招工了?他现在应该是住集体宿舍吧?机械厂的食堂伙食应该还不错。”谢庭宗对林老太笑了笑,点到为止。

林老太仍旧在发愁。

“松娃那边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他们机械厂本来就是三班倒,他这种才进去没几年的小年轻本来就累得很,没多少空闲时间,哪有时间专门给喜妹和芳芳两个丫头打饭哟!偶尔去改善一下伙食还行,经常去吃就没戏了,毕竟机械厂又不准外人随便进,只能让松娃打了饭菜给送出来才行。”

“冬生那边倒是空闲一点,但是我那儿媳妇……还是少跟那边纠缠的好,我怕蠢会传染。”老太太说起夏珍珍来格外嫌弃。

不是她这个当婆婆的恶意刻薄儿媳妇,实在是夏珍珍这几年干的事让她实在瞧不上。

夏达夫妻俩自打上回卖人参事发之后就离了婚。

起初呢,夏珍珍还是拎得清的,知道她妈行事实在不像话,还算坚决地站在了她爸夏达这边。

可这日子一久,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又开始站在了她妈那边,甚至时不时在夏达耳边说些什么夫妻复合的鬼话,烦得夏达都恨不得把这个独女给赶出家门。

本来这事跟林老太也没啥关系,但是,林老太是个记仇的人,她可还记恨着当初夏珍珍她妈的那副故作清高的嘴脸和骗一百块钱的事情,对她妈是百般瞧不上眼,自然就觉得站在她妈那头的夏珍珍脑壳有包了。

林老太一辈子的立身原则是,离脑子不好的人越远越好。

人呢,不怕笨,就怕拎不清,林老太觉得,莫说夏达了,就算是她,见了拎不清瞎站队的夏珍珍都头疼。

所以,即便再担忧老闺女在县里的吃饭问题,她也没想过让喜妹去老四家里吃饭,倒是林冬生还去县高中找过喜妹和芳芳几次,叫她们俩到家里吃过几回饭。

虽然谢庭宗不知道林老太为什么这么嫌弃四儿媳,但是,既然去机械厂和运输队蹭饭都行不通,他暂时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只有一个或许可行了——

“要是让松娃搬出集体宿舍来,带喜妹她们出来单住呢?晚上多做点饭,或者从机械厂食堂多打点饭,第二天热一热就好了。高中食堂吃不好,宿舍恐怕也住得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