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老太也还是没能开成这个洋荤,略有些遗憾地和林老头一起跟着郭阳回了他那边。
晚上躺在被窝里,她有点认床,辗转反侧了许久,想了一堆有的没的:难得大方一回,还被人拦住了,可见是暂时与享受无缘了……也不知道喜妹在家怎么样了,不知道大嫂晚上有没有让芳芳过去陪喜妹……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昨天晚上就没能捞到觉睡的林老头却是沾枕即眠。
他实在太累了,身心都是。
第二天,林老头本想再多留一天,等晚上再赶车回去,毕竟夏达还昏迷未醒,而夏达媳妇又……不说也罢。
林老太也是这样想的,一来是送佛送到西,二来也是想着去医院换儿子儿媳回家好好歇歇。
奈何郭阳主意更大,非但早早请了假,还直接把驴车都给林老头套好了:“医生都说了老夏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你们还守着干啥?照顾的事有我呢!我把手上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家里也没什么牵挂,完全可以专心照顾老夏,再说了,你家冬生和冬生媳妇又不是摆设!你们安心回家去,过两天再来看他都行。”
见他们还不太愿意,郭阳只得祭出杀手锏:“我干女儿还在家里呢,你们忍心,我可不放心!”
不是他这个当叔叔的说侄子侄媳的坏话,实在是林家那几个不太像话,他觉得,趁老两口不在家欺负小妹这种事,他们未必做不出来。
虽然林老太不觉得自家那几个蠢儿媳会有胆子欺负喜妹,但一想到又要放喜妹一个人在家待一天,她心里也有点打鼓——万一饿了、冻着了或者受伤了……
当妈的总觉得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会受苦,当爸的也不遑多让,闻言也动摇了:“……要不还是先回去?”
就像郭阳说的,他们俩守在这里也只能守着,做不了别的,有郭阳和老四夫妻俩轮流看护也差不多够了,还是先回家看看比较放心。
林老头都放心得下夏达这边,林老太自然是夫唱妇随,利落地爬上驴车,回家。
郭阳把他们俩送出门,一边骑着自行车往医院的方向去,一边高声笑道:“老夏那边有我呢!你们赶紧回家,别耽误了上工和照顾我干女儿!”
“这老小子!”林老头一边赶车,一边摇头轻笑道。
他们仨年岁都不小了,往年他还最担心郭阳孑然一身日子不好过,现在看来,反倒是他自己和夏达两个有家有口的烦心事缠身。
可见世事确实难以断言了。
林老太盘腿坐在车上,望着郭阳精神的背影,笑道:“你们三个里头,还是老郭最自在嘞!之前觉得老夏日子过得好,现在看来,他那个媳妇哟……可真是够狠心的。等老夏醒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反正老太太自己将心比心,要是换做她是老夏,肯定容不下那么嫌弃自己的人的。
“他那脾气,怕是闹不起来。”林老头睡了一觉精神焕发,也有心思跟老妻聊这些旁人是非了,“即便他知道了,也不会拿他媳妇怎么样的。他那性子,就是太过老实了……”
林老太一言难尽地盯着前面赶车的丈夫,特别想问他一句:要不要给您配副老花镜?您这好友滤镜也忒重了吧!
不过,她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能把林老头拿得服服帖帖的,靠的就是——不该说或者说了也没用的话,就别说。
她嘴上是没有反驳,心里却嘀咕道:这可不好说!甭管男人女人,平时忍着让着那是心里有对方,心里有这个家,可像现在这种时候,对方明显不拿你当回事了,还上赶着原谅,那就该改名千年老鳖了。
……
老两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嗑,突然,林老太戳了戳林老头的腰,低声道:“右边那条巷子刚刚出来的那个人不对劲!”
林老头不明所以,同样小声回道:“啥?哪不对劲?”
林老太的余光一直观察着那个背着背篓的中年男人,语气越发确定:“就是不对劲,他背篓里有粮!”
“咱们撞见黑市了!”压低的嗓音里满是兴奋。
年轻那会,林老头常年在外打仗,她一个人操持家事拉拔孩子,也是有过一段经常到县里买卖粮食的经历的。虽然那时候不禁买卖,但为了防止被人盯上抢劫,同样得藏着掖着。
故而,她对怎么才能演出背篓里轻无一物可谓驾轻就熟,自然,也就能大致看得出来,什么样的背篓里,是有东西的。
她敢打包票,刚刚走过的那人背篓里肯定有东西,而且绝对不轻,百分之八十就是粮食了。
林老头对她的兴奋表示无法理解:“……遇见了就遇见了呗!咱们又没带啥东西换。”
他们俩现在除了驴车以外,身无长物,遇没遇见黑市不都一样嘛!
林老太白了他一眼:“我们有钱啊!”
她觉得他怕不是熬夜熬傻了,而他则觉得老妻是自打兑了袁大头就飘了。
“……去黑市花钱买东西啊?那得多贵啊!”林老头的抠唆劲儿犯了,不情愿地回道,手上还不忘甩了甩鞭子,想着要是驴车赶紧走过这段路就好了。
林老太一下子就发觉了他打的坏主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别甩鞭子了,就算走过了咱也得回去看看,万一能买到不要票的布呢?或者能换到布票也成啊!我想给喜妹做件新棉袄过年穿,棉花过几天就该分下来了,布还没影呢!好不容易今年没人叽叽歪歪,我可不想给咱闺女继续用土布。”
林老头拿她没辙,只好拽了拽绳子,停下了驴车,扭头无奈道:“总不好赶着驴车去黑市吧,那目标也太大了。”
林老太早就想好了,麻溜地跳下车:“你就在这等我,我先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有人来逮,我就说我是尿急去找厕所的,你可别说漏了。”
林老头不太放心,要是被抓住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还是我去吧……”
林老太直接打断道:“你去这理由就说不通了,人家一听就知道你撒谎,角落里背过身去撒尿的男人多了去了,往巷子里钻干啥!还是我去,一会就回来,绝不恋战!”
说完她转身就跑,那架势就是没想着给林老头再说话的机会。
林老头急道:“……那你小心点!”
难为他情急之下都还记得压低声音,林老太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头都没回一下。
说是黑市,其实不过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子,赶巧今天的流动黑市轮到这儿了而已。
现在半上午的时间点也不太对,黑市这种地方,还是夜里和清晨比较热闹的,像现在这种半上不下的时间,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拢总不过小猫三两只。
虽说人不多,但大家的警惕心都是在线的,林老太一进巷子,就受到了众人隐晦的注目和打量。
林老太虽然之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一想到能给老闺女做成新棉袄,她就有了无穷的勇气,镇定自若得仿佛一个老手,在大家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得很,不一会儿就有人“撞”了上来。
林老头在外头不安地等了十来分钟,人便从巷子里钻出来了,手上和进去时一样,空无一物。
他不禁有些失望:“没换到?”
林老太从兜里掏出两三张布票,在他面前一挥而过,得意地笑道:“我出马还能空手回来?那必须不能啊!布是没见着换的,布票倒是换了一些,再加上上回老郭给咱换的,紧巴紧巴说不好还能凑两身料子出来,正好给你也新做一套。”
林老头一边挥鞭赶车,一边摇头道:“给我做啥啊!我有衣服穿呢!”
“你有没有我还能不知道?”林老太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种死命亏待男人填补孩子的糟心婆娘,“你都好几年没做过新衣了,要是没有也就算了,布票够了还不给你做,那我成什么人了!早些年家里人多分不过来,没办法,只能亏了你,现在咱们家也分了,除了喜妹还得咱们操心以外,别的都用不着管,再不好好享受享受,哪对得住我们这些年的生熬?”
“那给你做,我明年再做。”林老头仍旧不愿意。
林老太先是心头一软,紧接着语气越发坚定:“什么明年!说了今年做就今年做,咱们都做,布不够就用土布做裤子,反正咱们一家三口今年过年都穿新衣裳。”
见她略退了一步,林老头也笑呵呵地应下了:“成,都穿新衣服。”
“咱家棉花不够,还得找其他人家换换才行,这几天时不时得来县里看老夏,等你过几天得闲了去隔壁几个大队问问有人换不,我也问问队上其他人家……”
老两口一前一后唠着家常就到了地儿,去队上还完驴车之后,刚走到家门口,就撞见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大一家人。
春生抿紧嘴唇,涨红了脸,期期艾艾了好一会,才道:“爸,妈,我们搬去那边住了。”
林老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搬就搬呗!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要搬!
“哦。”
“……那,我们先走了。”
一行人走得匆匆忙忙,活似后头有人在追一般。
林老头和林老太相视无言,都没搞懂老大一家在搞什么幺蛾子。
见状,刚从隔壁出来的刘大菊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可回来了,再不回啊,一窝小兔崽子都要搬空了。”
妯娌这么一笑,林老太才回过味来:“他们这是专门挑着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搬家?至于么?我才是那个最希望他们赶紧搬走的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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