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医院前几年刚翻修过,虽然仍旧称不上气派,但跟周围的其他建筑比起来,也算是干净大气了。
虽然林老太出门很早,因着路途的缘故,到医院大门口时已经是上午了。
这年头,除非是真的熬不住了或者家里条件好,不然的话,小病小痛人们是舍不得进医院的,故而,即便已经日上三竿,医院门口也仍然是门庭冷落,没什么人。
也正是因为没什么人,才显得在门口争执的两人格外显眼。
“妈,爸还在手术室呢,你不在外头候着,这是要去哪?”林冬生一脸不高兴,语气僵硬地问道。
夏达媳妇眼神闪躲,语气里满是强装出来的理直气壮姿态:“你这是跟丈母娘说话的态度?瞎嚷嚷什么,我又不是做贼的!我回家给老夏收拾几套衣服过来,再做点吃的来,这你也要拦着?”
“衣服珍珍会带过来,吃的珍珍也已经在做了。”林冬生语气仍旧很僵硬,像是在强压怒火。
夏达媳妇沉默了片刻,还是嘴硬道:“……我不放心珍珍收拾,老夏的衣服什么的她都不知道在哪。”
“再怎么不知道,平常穿的衣服不就那么几件?有得穿也就够了,医院里住着本就可以随意一些。”林冬生步步紧逼,完全没有被说服的意思。
“反正我不放心,我要回家!”
撂下这句话之后,她直接转身就跑,不给女婿多说的机会。
林冬生本来准备提脚追过去,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林老太连忙叫住他:“追什么追!你还非得逼着她嚷嚷毛脚女婿拦着不让丈母娘回家?”
“妈,你这么早就来啦!”林冬生有点喜出望外。
夏达出车祸时就在他前面一辆车上,司机当场殒命,同车的夏达也被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
林冬生自己本就被车祸的事吓得不轻,在医院生熬了一天一夜不说,现在还得跟拎不清的丈母娘掰扯,要不是还有林老头守在病房外,能让他腾出手来忙里忙外、跑上跑下办手续,他估计早就焦头烂额了。
现在见家里的“定海神针”也来了,他终于松了口气。
“珍珍在这守了一夜,早上回家收拾东西去了,她妈刚刚又非闹着要回去,我一着急就跟她妈吵起来了……我爸在里头守着呢,夏叔还在做手术。”他为林老太解释现在的情况。
林老太一边急匆匆往里走,一边问道:“不是昨天就出事送医院来了么?怎么今天还在做手术?”
“昨儿也做了,昨天的手术凶险,都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做到一半状态实在不行,腿部的手术才改到了今天。”林冬生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医生说的那些我也不大明白,反正这一天一夜都一直在手术室和重症病房来回倒腾。”
“珍珍她妈又是怎么回事?”林老太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在得知全部信息之前,她到底还是不愿意用那么坏的想法来肆意揣测于人。
“谁知道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说起自己那个丈母娘,林冬生就一肚子的气!她自己的男人出了事,自己不想着怎么照顾守着,还一门心思想着往家里躲,咋想得那么美呢!
劝了也不停,拦又拦不住,真的是气死人了!
“她从昨天就想回家了,也不知道是发的什么疯,男人还生死未卜地躺在医院呢,一门心思往家里钻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着个野男人呢!”林冬生嘟囔道。
林老太简直想把这个糟心儿子打死!
这种话是他一个当女婿的该说的么?!
让人听去,还以为他们家有多不正经呢!
“你给老娘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林老太恨不得要去捂他的嘴,低声呵斥道,“这种话也是能瞎说的?你怕不是想害死你丈母娘!”
从古到今,女人的名声都是个要紧东西,不好瞎说的。
林冬生知道自己的话确实过分了些,悻悻回道:“哦。”
林老太:“……哦什么哦,这么大的人了,儿子都好几岁了,还不学着稳重点,你往后可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离着远了,林老太渐渐对小儿子夫妻俩之前的过错释怀了不少,现在倒也不似之前那般生疏,而是有些亲昵的恨铁不成钢。
林冬生自然发觉了她态度上的亲近,忍不住露出了傻笑:“这不是还有您和爸提点着嘛!”
“我才懒得管你!”林老太傲娇道。
“被你插科打诨闹得,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在到达手术室之前,林老太把林冬生揪到一边,小声说道,“等下你把医院的事情弄好之后,这边就先交给我和你爸,你先去夏家看看你那个丈母娘在家干嘛。”
林冬生挠挠后脑勺,有点不解:刚不是还说让自己别管别瞎说?
“……她肯定做不出偷人的事情,但偷溜可就说不好了。”
林老太也希望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然等夏达兄弟脱离生命危险之后怕是该伤心了。
但是,如果不是夏达媳妇有什么特殊心思,正常女人在面对丈夫病危生死未卜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一门心思要离开医院回家去呢?
未等林冬生反应过来,林老太就拽着儿子往手术室的方向去了,不一会儿,便瞧见了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的林老头。
“手术还没做完?医生有出来说什么没?”她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
林老头眼珠里全是红血丝,颓然道:“没呢。”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看反倒是你自己不大好,瞧你那红眼珠子,你也不想想自己都什么岁数的人了,又不是小年轻,熬一宿也没啥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哪怕随便坐在椅子上打个盹也好啊!”
林老太有些生气地回头瞪了身后的林冬生一眼:“冬生也是,你爸自己心里没点数,你还不知道劝着点!”
林冬生知道这事确实是自己没办妥,劝了两句没劝动就随他去了,才累得父亲这般疲倦,故而,被训斥了也只是乖乖点头听训。
林老头忍不住帮儿子说了几句公道话:“冬生劝过我的,是我自己不放心,睡不着。”
面对眼前的父慈子孝,林老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你没错,这么急着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干啥!”
“……咳,亲家母呢?”扛不住老妻的炮火,林老头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问道。
之前是林冬生追出去找人的,他这话自然是问的林冬生。
林冬生有些忿忿地回答道:“回家去了。”
闻言,林老头眉头微皱,随后又缓缓松开:“回去了也好,省得待会老夏出来还得受她的冷眼。”
不是他要说夏达媳妇的坏话,实在是这一天一夜里头她表现得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虽说没有明显的尖叫嫌弃之举,但是,她几乎连瞧都没有正眼瞧夏达,这就很过分了。
连初步手术之后的清洁擦身,都是林冬生和夏珍珍夫妻俩完成的,需要搭把手时也是林老头帮的忙,她只躲得远远的,就像躺着的不是她男人一样。
故而,听说她真的回家去了,林老头起初还有些生气,后来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不忍心老伙计好不容易逃出鬼门关之后还得被亲媳妇扎心窝子。
林老太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夏达媳妇估计确实不大对劲,连忙催林冬生动身:“你赶紧去夏家看看她在干啥,别真的卷着家伙事儿走了。”
林老头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男人孩子都在这呢,她能走哪去?”
“那可说不好。”反正林老太对这个亲家非常没有信心,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去看看也好。”林老头犹豫了一下,也附和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反正去看看也不损失什么。林老头心道。
爸妈都这么说,林冬生心里也愈发打鼓,连忙就要一路飞奔去夏家。
“诶等等,我带来了三十个鸡蛋,你带回去拿给你媳妇,这几天给你岳父好好补补身子。”在他走之前,林老太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拎着个篮子,赶紧叫住儿子,把手里的篮子递了出去。
林冬生也不跟她假客气了,接过篮子抱在怀里,转身就跑:林老太既然这么远拎来了这么多鸡蛋,当然就不是客气客气而已,与其假意推辞,还不如早去早回呢!毕竟,现在可不好耽搁,他还真怕丈母娘偷偷溜了。
等儿子走了,林老太心疼地拽过自家男人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好歹闭会眼睛,能眯一小会也是好的,不然怎么熬得住呢?等会医生出来了我叫你。”
林老头眼神瞟了瞟周围,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不太好意思靠过去,但最后还是屈服于施加于自己头上的那股力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妻这段时间拧了野鸡野兔的脑袋拧习惯了,她把手放在自己脑袋上的力道,像极了是要拧掉手底下的脑袋瓜。
“睡吧。”林老太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努力向上撑了撑身子,力图让自己的肩膀更高一些,好让他靠得更舒坦一点。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惦记着老夏之前血糊糊的样子。”
面对自家男人的难得示弱,林老太欣然接受,开始低声跟他唠嗑:“喜妹昨晚也担心你呢,临睡之前还让我跟你说,叫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担心老夏……她这几天在学校挺好的,跟芳芳相互照应着,也没被人欺负……”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护士一群人推着病床出来,随口撂下几句“手术顺利”“病人还有待观察”之后,便直接将人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而这时,有些狼狈的林冬生夫妻也终于回来了。
正好听见了医生的话,他们俩脸上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林冬生脸上的喜悦稍纵即逝,不一会儿,他的表情便又转回了愤愤之色,嚷嚷道:“爸,妈,还好我回去了一趟,要不是我回去听了个正着,我都不知道世上竟然有这么冷血的人!”
一旁的夏珍珍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林老头和林老太二人心下一沉:难不成夏达媳妇真的跑了?
面对二老的问题,林冬生解释道:“没跑,可也没比跑了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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