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确定,林老太就不会纠结这么久才说出来了。
“这都好几十年了,他估计变化也挺大的,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他。名字听起来像,看长相的话,也有几分相似,但年纪好像又对不上……”
林老头拍板道:“回头我去问问队长,这人是什么来路,如果真的是你那个恩人,就算咱们不能让他摆脱坏分子的罪名,也肯定得多照拂几分,就算不是,也说不好是亲戚什么的,能有恩人的消息也好。”
林老太娘家也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丰年都会克扣女孩的伙食,更别提荒年了。
当年她才十几岁的时候,刚好赶上一次□□,家里准备把她卖给老光棍换粮,她偷听到之后就豁出去跑了,知道自己饿了这么久肯定跑不远,为了不被逮回来,她便没有沿大路走,而是直接奔着山上去了。
果然,没走多远她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在她想着被野兽吃掉尸身不知道算不算救了野兽一命时,一个二十多岁一身军装的年轻人发现了倒在草丛里的她,给了她两个白面馒头。就是靠着这两个白面馒头,她才顺利地活了下来,进而幸运地越过山林到了曙光大队附近,因缘巧合遇上了回来探亲的林兴国,成了现在的林老太。
可以说,如果没有恩人的一饭之恩,她或许早就死在了无名山林当中。
她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想要再见恩人一面,郑重地说一声谢谢。只可惜当时恩人好像正在撤退过程中,匆忙得很,递给她两个馒头嘱托她吃了赶紧离开之后,就直接走了,她没来得及问他的来历,只模糊听见有人喊他“谢知易”还是什么的,信息如此模糊,自然是找不到的。
这份感恩在心里一搁就是几十年,如今总算有了点眉目,叫她怎能不激动忐忑?
尽管在激动过后她意识到年纪好像不太对得上,那人看起来最多六十出头的年纪,而恩人理应不止这个岁数,也就是说,那人十有八九不是她的恩人,但她还是惦记上了:就算不是恩人本人,名字听起来很像,长相好像也有几分相似,很大可能是亲戚嘛!
自打看见了那个疑似自己恩人的人,林老太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现在跟丈夫说完之后,反而轻松了不少,像他说的,还是打探完了确定了身份再说,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反正如果真是恩人或者恩人的亲人的话,她肯定是要报恩的。
她倒是心情愉悦地入睡了,可怜林老头却是睡不着了。
他常在外头走动,对坏分子的事情比妻子了解得多,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沾惹的存在,但她的恩人不光是他们老两口的恩人,还算是半个媒人,人活一个“义”字,他当然不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消息要怎么打探、恩要怎么报才最安全,就有讲究了。
林老头琢磨了大半宿,第二天起来的黑眼圈把林老太和喜妹母女俩都给吓着了。
林老太有点无语,还说让她冷静点,回头确认了再说,结果倒好,他自己给愁上了。
喜妹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为了昨天的事睡不着觉,纳闷地撇了撇嘴:“爸咋还没咱妈豁达呢?妈都没觉得有啥,你倒是气得睡不着了。”
晚上没睡好,林老头本来就困倦得很,被她这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一激,一边打哈欠一边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我跟你妈说话呢!”
喜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说完就迅速放下碗筷溜走了。
林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喜妹现在还真是活泼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以前的喜妹不怎么出门,虽说在父母面前也会撒娇,但就是没有现在的活泼劲儿。
林老太随口回道:“要是你三天两头上山都能打到猎物,你也会活泼很多。”
林老头:“……也是。”
“我去队长家问问情况,再直接去地里上工,你直接走不用等我。”他对正在刷锅的林老太说道。
林老太应了之后,他便出门了,而林老太也没闲着,快速刷完锅把锅空给几个儿媳妇轮流做饭,敲了敲喜妹的房门叮嘱她不要乱跑,就收拾了一下也出门去了。
虽说现在离上工还早,但这不妨碍她邀上刘大菊去找其他人唠唠嗑。
林老头忙,她也不闲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从昨天起,别说他们第三小队了,怕是整个曙光大队都会把她家的事情当做谈资。
闹剧已经发生了,想用一家之力堵住那么多人的嘴显然不现实,被当做谈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法改变,但这件事的整体风向是怎么个吹法,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趁流言还基本控制在第三小队内部时,林老太邀上三五个人还不错就是嘴松的婆子婶娘,坐在地头就开始唠嗑,和刘大菊一起一唱一和,从养儿不易唠到选儿媳妇难,从王家儿媳妇偷了大姑子给婆婆买的江米条给娘家弟弟吃,唠到刘家婆婆背着男人把家里的钱拿去给娘家侄子盖房子,从亲家何婆子过往的“丰功伟绩”唠到自家分家的事情。
最后,刘老太释然一笑:“我之前老想着把一家人拴在一起,想着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总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忘了儿大不由娘、远香近臭的道理,得亏早点明白过来了,不然光昨天那出就够我头疼的。”
“要是没分家,昨天那两个倒霉亲家打起来,我和喜妹她爸头一个就要倒霉,一是丢脸,二则是要自掏腰包重置那些被砸烂的东西,毕竟不好意思直接找亲家赔。”
“可这不是赶巧了嘛!前儿刚分的家,昨儿就来了这一出,院子里的东西都分到各房了,老二和老四赔钱或者赔东西就是了,谁让打架砸东西的是他们丈母娘呢?谁丈母娘谁负责赔钱和丢脸,反正又不是我丈母娘,和我们没关系!”
即便刘大菊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妯娌的说法给噎住了:……昨天那种倒霉事儿还能这样想?还成了老两口占了便宜???
她都这样了,更别提其他几个毫无防备的人了。
林老太对她们的面面相觑视若无睹,仍旧在那自顾自说个不停:“本来分家的时候我和喜妹她爸还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昨天这事一闹,我们两个老的唠了半宿,怎么说都觉得还是分家好。往后啊,钱我们自己花,粮食我们自己吃,除了要给喜妹攒嫁妆之外,就没别的花钱地儿了,孙子孙女吃饭上学娶媳妇嫁人,都归他们老子娘操心,我们两个老的再也不用整宿整宿地盘算怎么用老头子的那点补贴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听到这里,那几个碎嘴婆娘竟然诡异地觉得她的话也有点道理,一大家子人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分了家可不就是啥都不用操心啥都不用管了嘛!而且林老头又有补贴,每个月十来块钱的补贴一大家子用的话,分到每个人头上就没什么了,可要是三个人用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日子肯定好过得很。
林老太凭借着她的特殊逻辑成功说服全场,而被她洗脑了的碎嘴婆娘又将这套逻辑流传四方。
其他人有没有一样被说服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说起林家两个亲家闹出的笑话和闹剧的时候,提起林老太夫妻的时候,很少有明确嘲笑的——人家自己都说了分家了不关他们的事,甚至还高兴着呢,就算想嘲笑也显得有些站不住脚啊!
背地里的酸话肯定少不了,可当面大家最多会说老两口倒霉,摊上的亲家不靠谱。
林老太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昨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风言风语肯定是没法完全避免的,但只要没人当面到他们老两口和喜妹面前说三道四,他们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风评再度被害的林老二和林老四两家人,无辜的林老太表示没辙,毕竟就像她之前说的,谁的丈母娘谁负责。
之后的事情暂且不提,但说今日。
林老太这边的效果喜人,林老头那边进度也不慢。
第三生产小队的队长是林二伯家的长子林建设,也就是林老头的侄子,故而,林老头一到他家就直接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今天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
林建设被问得一懵:“……就是县里分下来要劳动改造的坏分子啊,咋了?”
“……我是说,叫什么,从哪来,之前干啥的,什么原因被下放了。”
硬邦邦的语气和疑似嫌弃的眼神成功地点燃了林建设的怒火小火苗,然后——“啪”一下干净利落地灭了。
没办法,谁让这是他三叔呢?从小帮着老头子压着他打的三叔,跟他说话用什么语气都是,正、常、的。
他在心里哭唧唧地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打不过,说不赢,还有自家老头子会拖后腿。
“那对中年夫妻和年纪大点的老头是什么大学教授吧,下放的具体原因上头没说,只是说要好好改造。剩下的那个是医生,省医院的,被查出来窝藏反动书籍,就下放到咱们这来了。”林建设老实回答道。
他也正愁着呢,之前他们这不是没来过坏分子,基本都是往牛棚里一塞、定期拎出来作报告挨批评就完事儿,可今时不同往日啊,就他们一个小小的第三生产小队,就一下子足足来了四个坏分子!加上之前陆续来的三个,足足七个!
牛棚又不是天上的仙宫,住个七仙女也不带挤的!
第三小队拢总才一头牛一头驴,牛棚本来就没盖多大,挤上三个人已经够挤的了,现在竟然还又来了四个……昨天晚上他们被安排临时住在队里暂时闲置的一个柴棚里,可柴棚毕竟是要用的,不是久留之地,林建设为了该把他们安置到哪的事情已经愁了一晚上了。
见三叔对坏分子的事情感兴趣,他索性把这个问题说了出来,企图让林老头帮他想想办法。
听到那个老头是大学教授,林老头就知道那人应该不会是他们要找的恩人了,但不排除之前猜测的亲戚的可能性,还是得再观察观察,伺机打探一下才好。
故而,对于侄儿的求助,他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喜妹之前曾经嘟囔过的一句孩子话,觉得可以拿出来商议一下可能性。
“队上没地方,分到队员家里住肯定更不行,谁家地儿都不宽裕,那就是没地方可住了。没地方住,肯定就得盖,可专门给坏分子盖屋子肯定不行,不说划不划算的问题,影响就不好,他们是来改造的,又不是来享福的。”
林建设听得连连点头。
林老头继续说道:“如果是盖猪圈,让他们捎带着住,就没什么问题了。前阵子喜妹说了句孩子话,说家里不能多养猪,那为什么不集体养呢,集体养了不就可以能多吃点肉了么?我当时没当回事,觉得她小孩子家馋肉了才瞎想的,现在想想,集体养,也未必不行。”
林建设眉毛轻皱,犹豫着开口道:“可是我们之前有集体养过猪啊,三叔你忘了啊,那个牛棚,之前就是猪窝改的来着。”
“之前集体养猪,还专门安排了人去打猪草喂呢,结果那些猪死的死,活的也都没长到收购站的最低标准,收购站都不收,咱们队上才改成队员自己领回去养的。”
林老头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然他之前对喜妹的话也不会完全没放在心上,他又不是失忆了,当初他还参加了私人养猪的队员意见投票呢!
“那时候跟现在能一样么?那几年人都要饿死了,到处扒树皮草根,哪有多少猪草能轮得到猪啊!吃都没得吃,养猪肯定养不活养不壮啊,现在又不一样了,猪草这玩意儿到处都是,给猪吃饱喝足,让坏分子住在猪窝里打扫卫生,猪还能平白无故死了?”
“要是能多买些猪仔,好好喂着,年底咱们队上还能过个肥年。”
林建设有些意动,但又还是有点犹豫:“猪仔都是有定量的,一个生产队多少户人家给多少猪仔,哪能想要多少要多少呢……”
林老头睨了他一眼,深深怀疑这个侄子到底是怎么当上队长的:“都专门给猪盖猪圈了,咱当然就是奔着开养猪场去的啊,你不得想法子让这个猪场过明路?过了明路,不就能多抱几只猪仔回来了么?”
他鄙夷的目光灼灼地刺向林建设,颇有要是林建设再问怎么过明路的话就弄死他换个侄儿的架势。
林建设:“……”
有道理,还是闭嘴吧,省得被三叔嫌弃死。
作者有话要说:说要天天大肥章的,来,给你们康康我的脸,左边写着肾亏,右边写着肝疼……
坦然承认!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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