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了这么久的野猪,林老太也觉得有些累了,刚放下肩上的自制扁担,就听见了芳芳的话,一时间竟愣住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嘴巴张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反问道:“你说啥?谁和谁在我家打起来了?”
要说大妮外婆,也就是何招娣她妈,跟人打起来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农村妇女基本个个都会打架,何招娣她妈更是个中翘楚,泼辣得很。
可是,跟她打架的竟然是进宝外婆?夏达那个自视甚高的矜贵媳妇?
这可真是,活久了啥都能见到。
简单来说,夏珍珍她妈,夏达媳妇,属于典型的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眼里只有吃商品粮的金贵人,对他们这种泥腿子都是鼻孔朝天不屑搭理的。
当初要不是看在夏达的面子上,夏珍珍看起来又确实跟她那个妈不一样,就凭夏达媳妇那自命清高的样儿,林老太打死也不能为幺儿聘夏珍珍进门。
夏珍珍要是她妈那德性,林老太觉得,自己可能早就给儿子们分家了,毕竟没人愿意跟眼睛里的鄙夷藏都藏不住的人待在一个屋檐下。虽然现在看来,夏珍珍也不是她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是,摸着良心说,她比她那个妈还是讨喜得多的。
这样一个处处标榜自己高人一等、瞧不上乡下人粗鲁无礼的女人,竟然跟著名泼妇——何招娣她妈打起来了?!
林老太顿时更不急着回去了,伸手就要拉芳芳一块席地坐下来唠唠嗑:“来来来,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她俩怎么撞一起了呢?为了什么打起来的啊?谁赢了谁输了?”
芳芳被问得有点发懵,而且她的注意力很大程度是聚集在那头被放了血的野猪身上的,没有先回答问题,反而是呆愣愣地道:“你们也太厉害了吧,咋还打到野猪了!”
见她注意力全在野猪身上,没能得到答案的林老太不干了,支使林老头去队里找人来抬野猪,正好她本就累了,需要休息,叫人过来把野猪抬走简直一举两得,既能省下自己的劳力,又能召回芳芳的注意力。
“野猪有什么好看的,血不拉几的,瞧着就觉得血乎乎的不吉利。”林老太撇了撇嘴,甚至开始“诋毁”自家刚打的野猪了,典型的一心只有八卦,着急忙慌地扒拉着芳芳,让她在自己身边席地坐下,“小孩子不兴看那个的,你赶紧跟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芳芳的眼神被迫从野猪身上□□,突然想起了奶奶的吩咐,顿时坐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地站起身来,想要拉着林老太就走:“那头还在打架呢!我奶在劝架,让我来喊你和三爷爷回家拉架,再不回你家院子里的东西就要被她俩砸光了!”
林老太起初还在那不动如山没有要走的意思,听到这里瞬间就炸了:“啥?臭不要脸的跑我家打架还敢砸我家东西?!还真当老娘是吃素的?!!”
这下她也顾不得听事情原委看热闹了,迈着箭步就一溜烟跑了,临走之前倒没忘记安置老闺女:“芳芳你陪喜妹在这等你三爷爷回来扛野猪啊,我先回去收拾那两个臭不要脸的贱娘们!”
喜妹对这事也好奇得很,拉着芳芳重又坐下,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夏家婶子怎么会跟何家婶子打起来啊?”
芳芳从路边多薅了几片宽大的树叶,给喜妹垫在屁股底下之后,才托着下巴给她解疑道:“我也只听了一小截,好像是夏家奶奶跟四堂婶在屋里说话,何家奶奶听墙角,然后就冲进去把夏家奶奶揪出来打,嚷嚷着她黑心骗钱什么的,两人就打起来啦!”
“骗钱?”喜妹有点懵,这何家和夏家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在隔壁红旗大队,一个在县里,就算夏家骗钱也骗不到何家啊,何家婶子这么激动干啥?
芳芳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刚在边上听了一会,还没整明白呢,就被刘大菊使唤过来叫人了。
要不是得留在这看野猪,喜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倒是不担心家里被砸成了什么样子,反正林老太不可能吃亏的,就算东西全被砸了,林老太也能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但是,知道事情知道一半真的很难受!她现在就是,好奇,非常好奇,抓心挠肝地好奇!
就像林老太之前的惊讶和疑惑一样,喜妹也在想:这样两个人,究竟会因为什么有关钱的事情打起来呢?
知道家里出了事,林老头叫了人回来得也快,匆匆忙忙地将野猪交给队长他们,林老头就带着满心好奇的喜妹和芳芳回家了。
他们回来时,林家院子外头又围上了一圈人。
喜妹嘴角微抽:这感觉,咋那么像二妮“勇斗”林老太那天呢?
见是林家人回来了,围观群众还特别热心体贴地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顺利看见了里头的情况并进了院子。
大敞的院门、散落得乱七八糟的篱笆墙、衣服头发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的两个亲家母、暴跳如雷的老妻……林老头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喜妹和芳芳手拉着手,蹭到角落里的刘大菊身旁,两人齐齐仰着脸,小声问道:“大伯娘/奶,这啥情况啊?”
刘大菊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同样小声地回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声音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她们俩郁闷得拉下了嘴角。
“芳芳是小孩子,我是姑姑,我可以知道的。”喜妹沉默了一瞬,眨了眨眼睛,突然计上心来,拉了拉刘大菊的衣角,这样说道。
芳芳更郁闷了,鼓着腮帮子瞪着没有义气的喜妹小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比我还小呢!”
喜妹做了个鬼脸:“我是姑姑!”
刘大菊被内讧的姑侄俩给逗笑了,心痒难耐地又上手揉了揉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简单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她在这边说,林老太在那边骂街。
“夭寿啊!老娘咋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两个亲家啊!十里八村谁家也没有这样的道理,黑心肝儿媳妇和亲家合谋骗婆家的钱啊!何婆子你也是个该砍头的,老何家穷死了你就该带着一家人扎脖子!跑亲家家里偷东西算怎么回事啊!天杀的两个死婆娘还敢砸了老娘的水缸,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们老林家一个说法,老娘跟你没完!”
原来,今天这一出大戏,合该叫做——乌鸦遇上黑毛猪,都觉得对方黑!
夏达之前不是给林冬生夫妻俩谋了差事嘛,这年头在县里谋个好工作不容易,中间肯定要打通不少环节,林老头不愿意让亲家吃亏,就从公中出了钱让林冬生还给了夏家,分家之后这笔钱就等于是老两口和喜妹三人借给四房的了。
夏家那边喊的钱可不少,足足一百块呢!也就是林老头每个月都有补贴领,换做普通农村家庭,砸锅卖铁都不一定能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来。
本来呢,虽说钱是多了点,林老太也没觉得亏,能去县里当工人,以后每个月都能领到工资和各种票,前期投入多点也没啥。要不是老四媳妇那天急迫要钱的样子让她觉得很不爽,她早就偷偷找老四说这笔钱不用真的全部还了,把喜妹的那五十还了就行,他们老两口的五十就当给他了。
她在这一心为儿子儿媳筹谋,结果倒好,说好的走人情花了一百块,竟然是夏达媳妇和夏珍珍联合起来骗他们林家的!压根没花得了这么多钱!
要不是何招娣她妈听见了她们俩在屋里的对话,直接闹了起来,估计这事就这样被掩盖了,毕竟工作到手了钱也给了,谁也不会再去打听探问了不是?更何况,这种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情,就算有心去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啊!
当然,何招娣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闹起来是想要封口费,跟夏达媳妇打架的过程中身上更是掉出了一大块花布,花布从林家院子里的晾杆上偷的。
狗咬狗,一嘴毛,两人一边打一边嚷嚷,把对方的那点破事掀了个底朝天。
林老太一回来就被满院狼藉和角落里破了的水缸气得不轻,从零零碎碎的话里总结出前因后果之后,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捞起墙边靠着的棍子就加入了“战局”,把一截普通的竹棍耍得虎虎生风。
在一腔怒火的支撑下,林老太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要不是有人拉架的话,她估计能揍死这两个不要脸的臭娘们。
即便是没有继续动手了,她也没有放弃动口,噼里啪啦骂个不停,问候了她们两家的八代祖宗。
一时间,林家院子里一片狼藉不说,除了林老太精神气十足的叫骂声,就只剩下了一片哭声。
何婆子哭,她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拿亲家一小块花布怎么了?她还帮亲家揭开了老四媳妇娘家的丑恶面目呢!还不兴她提前拿点酬劳?
夏达媳妇哭,一哭自己的计划败露,二哭自己丢了大脸,三哭这两个乡下婆子打人太疼,四哭这场面没法收拾。
何招娣也哭,婆婆本来就不待见自己,这下一闹,往后怕是更见不着婆婆的笑脸了,而且娘家妈挨了打,下回见了她估计也得气不顺。
夏珍珍更在哭,暴露了计划,往后公婆丈夫能给她好脸色看才怪,娘家妈被婆婆按着打,为了护着各自的妈,自己也和二嫂干了一架,往后她还怎么端着城里人的架子!
相比之下,何家母女的损失还没那么大,一来打架没吃亏,二来,二房本来就不招二老喜欢,虱子多了不怕痒,再坏也就那样了。
而夏家母女俩就不一样了,打架吃亏了不说,还丢了最看重的面子,更严重的是,从中骗钱的事情一败露,迎接她们的必定是人财两失。
于是,何家母女的哭更多的是示弱,而夏家母女哭得格外伤心悲戚。
面对满院哭声,林老头额角青筋直跳,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残局,最后见老妻骂得差不多了,才道:“老二和老四死哪去了?家里出这么大事还不知道回来!”
刘大菊:“让松娃去地里叫了,也该回来了。”
喜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赞自己直觉真准呢,还是该先同情自家爸妈三秒:该说不愧是书里的世界么?从家人到亲戚,还真没几个消停的。
从外头回来之后一直躲在角落里不敢现身的二妮看着院子里的惨状,更是心情复杂,她甚至开始怀疑:她真的是重生了?不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前世都是压根没有的事儿。
喜妹对二妮的怀疑人生不感兴趣,即便瞥见了她脸上奇怪的表情,也没有当回事。
对现在的喜妹来说,她只在意三件事:爸妈别气坏了,钱能顺利拿回来,以及,分那头野猪的时候他们家能多分点儿。
“妈,您别生气了,知道了总比一直被糊弄着强,让四嫂把钱拿回来就是了。”喜妹蹭到林老太身边,拽着她的衣角说道。
林老太被气的不轻,即便这时已经没有在打人骂人了,仍旧喘着粗气,叫人不禁有些担心她会不会喘不过气来。
她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和伤心,揉了揉喜妹的小脑袋,用因为怒吼而有些嘶哑的嗓音轻笑道:“还是咱喜妹好,行,妈不生气,能把钱要回来,还生啥气啊。”
嘴上说着不生气,可她抚在喜妹头上的手都在轻微颤抖,明显是已经气伤了身。
喜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知道现在劝她回屋躺会肯定是不会被采纳的,只得快步钻进厨房倒了杯温水端给她,还端了几条板凳出来,安置她坐下之后,又招呼着林老头和前来劝架的刘大菊等人坐下。
“既然是二哥和四哥两家的纠纷,波及了咱家的东西,那就交给他们来处理就是了。”端茶送水之后,喜妹装作不经意地嘟囔道。
林老太突然心头一轻:对哦,她都把那几个臭小子分出去了,无论亲家是骗钱还是偷东西,都是他们自家的事情,关她什么事啊!
想是这样想,可见了满院的凌乱和那几个哭唧唧的婆娘,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不过,相比之前的气得手抖,她的怒火确实减了不少,而之前一直被怒气压着的伤心也就更加明显了一些。
刚听到整件事情的起始经过的时候,林老太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钱和被损坏了的东西,而是,老四知不知道这事?
如果林冬生不知情,那她气一阵也就算了,儿媳妇和亲家做了这种恶心事,钱要回来,人好好敲打敲打,以后防着些也就是了。
可如果林冬生是知情的,甚至参与了呢?
她自认这二三十年从未亏待过这个小儿子,甚至,除了这回的分家以外,她处处都偏帮着他,不顾其他几房的怨言,一门心思固执地做着偏心幺儿的老太太。也就是喜妹出生之后,她怜惜老闺女身体弱,才将那一直朝他偏着的心略微偏向了老闺女,但也没有让他受过委屈。
他上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这个当妈的就死命干;他和夏珍珍好几年没生孩子,旁人的闲言碎语多得可以压死人,她就去撕那些人的嘴,直到别人再也不敢当面说闲话;别的孙子孙女她照应到能说会走就丢了手,而他家的进宝直到现在都还经常是她在照顾……
如果林冬生真的知情甚至参与了,林老太不敢想象,自己这么多年偏心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生。
跟老妻相处了这么多年,林老头一瞥见她脸上隐隐的伤心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低声道:“等老四回来了就知道了。”
耳聪目明的喜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句话,眉头微皱:要是四哥真的知情,那对爸妈的打击也太大了。
偏宠多年的小儿子帮着岳家来骗爹妈的血汗钱,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
林冬生兄弟几个回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围观的村民眼神怪异、窃窃私语,走时还整洁有序的院子像是台风过境一般,狼狈不堪,何招娣、夏珍珍妯娌俩抱着各自的娘家妈哭得昏天黑地,爸妈坐在板凳上满脸阴沉地在说着什么,一旁的喜妹也是眉头紧皱,满面愁容。
去地里报信的松娃只是说夏珍珍、何招娣带着各自娘家妈打起来了,没说具体缘由,更没提打起来是指把家里打成了这副鬼样子。
一时间,兄弟几人都愣住了。
跟他们一起回来的刘爱红和王月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院子里摆着的不少东西可都是分到了他们各房的,只不过因为还住在一起,没来得及或者没必要往屋里放而已,这下全没了!还有那些正在晾晒的菜干,被七零八落地扔在地上,大部分都被碾进了泥地里,就算是捡起来也不能吃了。
王月是个顶顶抠门的,见状破口大骂道:“天杀的老婆娘哦!要打架不知道出去打啊!活该天打五雷轰的狗东西,竟然敢糟践粮食!你们赔我的野菜干!”
要不是顾忌为了一点野菜干打妯娌不太像话,她恨不得扑上去揍她们了,虽说没有扑上去,但如果眼刀能伤人,现在何招娣等人估计已经要血尽而亡了。
其他人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问她:那你觉得为了一点野菜干对着妯娌和亲家破口大骂就很像话了?
林冬生眉头轻皱,走上前去要扶妻子和丈母娘起来:“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会跟二嫂和何家婶娘打起来?伤着了没?赶紧别坐在地上了,让人瞧了叫什么样子!”
林老太本来不想看他,生怕自己的猜想成了真,此时听见他对她们的关怀,忍不住冷笑道:“要不是她们打起来了,我也不能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一个好亲家、好儿媳啊!真要说起来,还得谢谢何婆子才是。”
何招娣她妈立马接招,蹬鼻子上脸地接话道:“好说,好说,都是亲戚,用不着客气。真要谢的话,这花布就当做谢礼了,我不嫌弃礼轻。”
林老太对她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就瘆得慌:“谢礼?”
何婆子浑身一抖,被吓得屁滚尿流,麻溜地起身就跑:“……那啥,我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先走了哈。”
跟夏家母女俩搞出来的大事比起来,她偷个花布似乎都算不上事儿了,索性也没能偷成,林老太也懒得拦她,任她钻过人群跑了。
林冬生本以为是何家老婆子为难了珍珍和丈母娘,现在看来,倒像是珍珍她们做错了事?
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夏珍珍,夏珍珍却心虚地避开了他询问的眼神。
他顿时心头一沉。
结为夫妻十来年了,正常状态和心虚闪躲,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索性将疑问的眼神投向明显是气不顺的亲妈:“妈?”
林老太赌气地把头偏向另一边:“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好儿子。”
林冬生苦笑道:“妈,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要被您给赶出家门了,冤枉啊!”
林老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却也没有继续说戳心窝子的话了。
喜妹适时地站出来解释道:“何家婶娘偷了咱家的花布,还听见四嫂和夏家婶娘在屋里说,之前说的走人情用的一百块钱是谎报,实际没用到这么多钱,这才打起来了。”
“四哥,一百块钱这事你知情不知情?”
林冬生完全傻眼了,反驳的话不假思索便直接脱口而出:“我当然不知道啊!”
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喜妹话里的意思,僵硬地扭头看向还在抽泣的夏珍珍:“……珍珍,这事是真的?!”
夏珍珍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一口应下了娘家妈的提议,现在被婆家和丈夫逮个正着,还没法撒谎说没有这事,毕竟这一百块钱的事情是她们娘儿俩搞出来的,她爹夏达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撒谎的话,一问就全露馅。
就在她磕磕巴巴犹豫之际,她妈终于哭够了,估计是觉得反正已经丢了面子了,不如破罐子破摔,于是一把推开女婿,不管不顾地嚷嚷道:“是真的又咋了?帮忙办事了还不能拿点回扣?!”
“老夏不跟你们计较是他的事情,该有的规矩就得有。再说了,你们老林家日子过得抠唆,我女儿外孙回娘家连吃带拿的,不都是钱?我们拿点钱有什么不对?!”
林冬生被丈母娘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笑了:“有拿回扣的规矩没毛病,可你也别拿了钱还摆出一副你就是在无偿帮忙的清高样子啊!你这是正常吃回扣么?你这分明是在坑蒙拐骗!还有,你只说珍珍进宝回娘家连吃带拿,怎么不提我家送去的粮食和山货呢?!”
怼完丈母娘,接下来就轮到了妻子夏珍珍:“夏珍珍啊夏珍珍,我林冬生倒真是看走了眼!我之前怎么没瞧出来,你心这么黑胆这么大呢?早知道你有这本事,我一个普通泥腿子哪敢娶你啊,哪天被卖了都还不知道呢!”
他是真的气大发了,怼完还不算完事,直接拽着她们娘儿俩的胳膊就把她们往院外扔:“你们这样会算计会扒家的大佛我林冬生供不起,滚回你们夏家去!”
一手一个把她们扔出去之后,林冬生低着头傻愣一会,才蹲到林老太和林老头边上,颓唐地说道:“妈,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茬……我想不明白,珍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他的辩驳显得有些苍白,态度却真诚得很,让人不自觉地就是开始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
林老太心里好过了一些,别扭地回道:“觉得老娘的钱好骗呗!”
“说起来,还是得怪你爸!要不是他说不能让亲家吃亏,一副大包大揽要多少给多少的架势,那娘儿俩也不一定敢搞鬼。”
喜妹点点头,用最近才在书上看到的话总结道:“马克思说了,如果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人们可以为它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们敢于践踏一切的法律。”
作为老闺女的无脑吹,林老太连连点头应道:“没错,喜妹说得对。”
飞来黑锅的林老头:……努力保持微笑,你们高兴就好。
“……老四你去送她们俩回去,顺便把这事跟你岳父说说,他估计也被瞒在鼓里。其余人收拾收拾院子,分给你们的东西赶紧收起来。至于砸坏了的这些东西,老二和老四一起赔,谁的媳妇和丈母娘谁自己负责,我和你妈不收拾这烂摊子。”
最后,这场闹剧以何婆子独自溜走、夏家母女被送回娘家、夏生和冬生兄弟俩赔偿爹妈兄弟被砸坏的东西收尾,围观的村民看足了大戏,纷纷散了。往后半拉月的功夫,村民嘴里的谈资都是老林家的那两个极品亲家,以至于后来被夏达亲自送回来的夏珍珍许久都不好意思出门。
后话暂且不提,现在的林家陷入了一片低迷之中:林冬生还在那怀疑人生,老两口因为今天一天的经历过于跌宕起伏,脸上尽是疲态,其他三房情绪也都不高。
还是来劝架的刘大菊帮忙领着几个媳妇收拾里外,将院子恢复了整洁干净。
见大家情绪都不高,喜妹歪了歪脑袋,正在想要怎么哄哄二老和傻乎乎被坑了的四哥开心,眼角余光瞥见了林老头身上的狼藉,这才想起来,他们家还有正事没办呢!
“爸,妈,野猪!”
被她这么一叫,其他不知情的人还懵着呢,刚才还蔫哒哒的林老太便瞬间来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对,还有野猪没分呢!走,咱们去队上分野猪肉去!”
蹲在墙角怀疑人生的林冬生听见野猪猛地抬头:“分啥野猪?”
林老太风风火火急着出门,没空给大家说野猪的事,喜妹和林老头则纯粹是懒得再说一遍,解说的任务就交给亲眼见过那头野猪并听喜妹说过事情经过的芳芳了。
等芳芳解说完,大家看向林老头和喜妹的眼神都变了:两个活生生的除害英雄!
野猪的危害可不仅仅是有可能伤人这么简单。山脚下讨生活的人们,每家每户都有野猪下山拱食地里粮食的困扰,即便是现在集体劳动了,也少不了被野猪祸害粮食的经历。所以说,杀野猪对乡下人来说,当然不仅仅是能分到肉了,更意味着,今年地里的粮食能少被祸害一些。
当然了,粮食少被祸害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令人兴奋的还是能分到肉吃了。
刘大菊乐得一拍大腿,招呼大家赶紧跟上:“还愣着干啥呢!一起去队上分肉啊!”
一行人屁颠屁颠地跑到队上时,大多闲着没上工的人已经都在了,还多了几个样子有些狼狈的陌生人。
喜妹盯着那几个有男有女的陌生人看了一会,小碎步跑到先到的林老太身边,拽拽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妈,那些人是谁啊?也要跟咱们一起分肉么?”
他们家打的野猪肉,要交到公中平分已经够让喜妹郁卒的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分给这几个陌生人?
林老太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回道:“他们是会计刚从县里领回来的下放坏分子,等下要被送去牛棚的,跟你没关系,也不会分你的肉。”
虽然不知道老闺女最近为啥对肉这么执着,她还是直接回答了女儿最在意的问题。
果然,喜妹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太走心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同情:“那他们有点可怜哦。”
然而,平铺直叙的语气,教人一点同情的意味都听不出来。
林老太嘴角微抽,忍不住开始逗她:“那不如把你的肉分他们一点?”
喜妹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叹道:“我又不是他们妈,管那么多干啥!”
林老太被她这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了,暂时放下了之前的思考,将之前放在坏分子那边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分肉这种大事,当然不会让坏分子在边上看着,队长对会计等人交待了一下,就领着那几个人出去了。
喜妹眨了眨自己那大大的圆眼睛,敏锐地察觉到林老太的眼神扫过了那群坏分子的背影。
难道是旧识?
可是,看他们那样子和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乡下人啊,如果不是乡下人,林老太怎么会跟其中的人有交集呢?
喜妹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些疑惑扔到了脑后,因为另一边开始分猪肉了。
林老太眼疾手快地捞起喜妹冲向分肉的最前沿,气势十足地开始比划自己要这块瘦的那块肥的。
野猪是他们老林家打的,分肉的人也得了队长的话,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还是可以满足林老太的。
故而,林老太拉着喜妹挤出来时,满脸都写着神采飞扬,完全不复之前在家时的颓靡。
林老头早就看见了老妻的动作,于是之前就没有跟着大家一起挤,现在见母女俩出来了,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肉:“回家吧,累了一天了,回家休息去。”
他们这一天过得可真够精彩的,忙得哟,这么久了,连沾了野猪血的衣服都顾不上换下。
现在这种天气,野猪肉是放不住的,林老太腌了一部分,又将剩下的全炒好,吊在井里凉着,才算收拾好。
吃完饭之后,喜妹正准备去厨房打热水回屋洗澡,便瞧见林老太坐在灶口的板凳上发呆。
“妈,你不赶紧洗澡休息,坐这干啥啊?”
林老太突然惊醒,遮掩地垂下了眸子,笑得有些僵硬:“……啊,我烧水呢,你要洗澡?把桶放下吧,我来帮你提水,省得你又伤着手。”
喜妹摇了摇手,示意她看自己手上的手套:“我带着手套呢,不会受伤的。”
自打开发了手套的新功能,这幅特制手套就变成了她走到哪带到哪的必备装备了,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林老太还是坚持帮她把洗澡水送回屋了,坚决不让她自己动手。
推让了几句,喜妹就忘了自己刚刚察觉到的一丝不对劲,回屋洗澡去了。
回到厨房的林老太则又怔怔出了回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屋找上了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林老头。
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和纠结,林老头的睡意顿时就消失没影了,拧眉问道:“你确定今天下放来的坏分子里头有当年救你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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