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六章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我就是秦子行。】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我就是秦子行。

言下之意就是“他”原本不是秦子行,或者,“他”不知道自己是秦子行。

大致翻完对方交给她的海蓝色日记本,严雨竹失语半晌。

“你,确定这个日记本是……是……”她很难面对这张曾经亲密无间的熟悉面孔说出“他”这个字眼,这太荒谬了,“抱歉,我有点糊涂,我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你是说,那时候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不是……”

头开始隐隐作痛,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关于那些早就被深埋心底的过去。

她想到曾经跟秦子行相遇时的场景:那是在健身房刚开的时候,他来了这里,作为她的1V1拳击课学员。

相比较其他的学员,秦子行身上那种不同于一般人的优雅的气质仪态格外突出,一点儿也不像个会来报拳击课的人,而且据说,他是个职业画画的。

由于没法儿说话,他上课时眼睛总是认真地看着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笑着礼貌点头以示明白,然后在空中比划几个简单手势,如果她看不懂,他就会用左手写字给她看。字写得并不好看,但贵在整齐。

那时候她并没有对秦子行有什么例外的想法,只是偶尔会觉得很可惜:这样一个人,怎么偏偏是哑巴呢?

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

秦子行常常会在不上课的时候给她发信息,有时候是一张漂亮的照片,有时是他一副刚完成的写生,有时是一行摘抄的好词好句,或者只是一句单纯的问候,一句晚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好感是藏不住的,即便刚开始没注意,但时间久了她也就察觉了:秦子行对她有好感。

似乎,可能,大概率是喜欢她。

“等我回家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我丈夫。”在一个学员看到她一拳揍飞沙袋感叹不知哪位勇士敢娶她,要去拜师学徒时,她当着秦子行的面这样回答。

那时她特意留心了,却并没看到秦子行脸上出现什么意外或失落的神情,好似早就知道她是位已婚女士。

“为什么我不叫我丈夫老公?”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不喜欢那种腻腻歪歪的叫法。”

但实际上那时候结婚不过三年的她跟叶青鹤之间的矛盾已经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叶青鹤那时已经出轨一次,并且还是把人带到家里去了,出轨对象是他所谓的“发小”,一个红颜知己。

被她抓了个当场后问及原因,叶青鹤却嚣张至极地说了一句“你看到的就是你认为的”。

再然后,叶青鹤向她提出离婚。

“他啊,舞蹈家,跟我每天在健身房揍沙包一样,他每天都在他的舞蹈室练舞,也很辛苦的,有时候一练就是一整天,回到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会经常参加一些演出比赛,满世界地跑,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好胜心非常强的人。”

“寂寞?不会寂寞啊,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如果我不接,他可能还会生气。”

那时候叶青鹤确实每天都会跟她通电话,但不是为了联络夫妻感情,而是为了每天问一遍:“你什么时候签离婚协议书?”

当然,她没签。

她告诉叶青鹤,有本事就去法庭起诉离婚,否则她绝不可能签字。

以叶青鹤那种在外人面前极端要脸的个性,去法庭起诉离婚让外人知道他是出轨过错方,破坏他的完美形象,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来逼她。

她那会儿死不离婚的原因也很简单:她自己难受,也不想让叶青鹤好过。

恶心一天算一天。

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确实恶心了叶青鹤,但叶青鹤反过来也折磨了她。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下限,让她大开眼界:

带女人回家,破口辱骂,摔砸物品,电话骚扰……到后来,他给她不断地发他跟其他女人亲吻拥抱的照片,那些摔砸的物品开始朝着她的身上飞去,被剪碎的床被衣物,用钳子夹烂的婚戒项链……

他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逼她离婚。

但她还是没离。

这是最让她后悔的事之一,也正是因为这个,后来她想离婚时叶青鹤却死活不离,不惜以自残自杀作为威胁强迫她留在他身边。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一时的泄愤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她不会那样做。可惜的是,尚且年轻的她并不知道。

做戏就要做全套,所以那时的她在所有人面前一次次有意无意地向外透露,她跟叶青鹤的关系是多么的好,他们又是多么恩爱,这是一段多么美满的婚姻。

她自认演得天|衣无缝,连叶青鹤的母亲都对他们的亲密相爱深信不疑。

所有的人都信了她的话,除了秦子行。

【只面对我的时候,你可以不用装作很开心。】

秦子行在纸上这样写道。

“什么叫装作开心,我本来就……”

秦子行看着她笑了。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满满的疼惜和包容。

仿佛一个早已熟知她是什么人的老朋友,不介意她拙劣的谎言,也不介意她的虚张声势,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满脸笑容的太阳公公送给了她。

“我本来就很开心,没有假装。”

她还是死撑着不愿屈服。

如果按这样的轨迹下去,本来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在某一天,这原本尚且在轨的一切被叶青鹤彻底地打破了:他告诉她,他准备向法院起诉离婚,起诉原因是她不能生育。

不能生育。

多么没有良心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她不能生育是为什么,难道他还不清楚吗?

那天,她跟叶青鹤大打特打了一架,准确说应该是单方面的痛殴。

她把这位高高在上矜贵优雅的舞蹈家、她曾经的挚爱、她的丈夫按在地上揍得鼻血长流,一边揍一边辱骂他。

骂得极其难听,学着他曾经撒泼的话,几乎将他骂作一个是女人就能睡的高级婊|子,骂他是泔水桶里的恶臭腐虫,骂他是垃圾堆里的厕纸,骂他神经病。很多很多,不堪入耳。

多到她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