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第四章

恋爱是戴着面纱跳舞的曼妙女郎,而婚姻则是毫无遮掩的钟无艳。在揭开这层面纱前,严雨竹跟叶青鹤的爱情,是许多人艳羡的童话故事。

不过二十二岁就在国际舞台崭露头角的天才女格斗家,和不到十九岁就声名鹊起前途无量的美丽男舞者,因为一捧错送的花束和一封错递的情书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天,刚代表俱乐部在国外赢了比赛鼻青脸肿地下了飞机的严雨竹被一哥们儿匆匆拉去看一场舞剧演出。

因为是早就应诺好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拾掇自己,只扎着一头脏辫戴着鸭舌帽穿着俱乐部的运动服就去了,到地方以后才发现是看舞蹈剧,还是在第一排。

舞蹈节目全程应该挺不错的,只可惜严雨竹没什么艺术细胞,看不怎么懂,加上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又累得慌,坚持了不到半小时眼皮子就实在撩不起来了。等她被哥们儿叫醒来的时候,节目已经表演结束了。

“你帮我把花和信给中间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生。”

还没来得及慌张说抱歉,她就听到平日里污段子长黄笑话短的哥们儿指着谢幕的一排演员中间的位置,难得有些腼腆。

严雨竹当时如遭雷击。

“给,给谁?”

“中间那个穿白衣服的女生,就最漂亮那个。”

“哥你……”

“小竹子,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之后一定一定好好感谢你,请你吃烤肉怎么样,吃全城最好的……”

原来哥们儿约她来看舞蹈剧不是为了约会,而是为了让她当丘比特去送爱心。

她是怎么捧着花随着人群到了前台的,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光是在这几步路的过程中装作无谓地捡起破碎的心迅速拼好就已经花了她极大的力气。

总算到了舞台上,她一眼扫过去,都是优雅纤弱的身体,都是一张张美丽的脸。

台下的观众在欢呼,台上的主持人在说着结束语,那个让她将全身心为数不多的女儿柔情都悄悄给予了的人在压抑着嗓门儿喊她名字。

她回过头,看着他的嘴一上一下,神情焦灼。

“不是他,不是他,是旁边那个,是旁边……”

严雨竹一脸的茫然,回过头,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刚好伸到了她的花束下方。

“不……”

她刚要说,就看到那双手自然地收回。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双雌雄莫辩的漂亮眼睛。

那双眼从意识到自己接错花的尴尬到看到她脸上青肿的惊愕,再到意识到台下指挥的了然和欲言又止的安慰也不过是一瞬的转变,却温柔地令得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有点傻逼。

男孩儿收回手变成了自然地随众鼓掌,对她鼓励地笑了笑。

也就是那个笑,让她将那一束花故意地变成了“误会”。

从小到大,严雨竹除了名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像个女孩子。

三岁射鸟五岁上树,七岁炸鱼虾九岁打群架,到了十一二,身高已经逆天长到将近一米七的她不要说已经在同龄人打遍无敌手,就连孱弱些的成年人都没几个敢堂而皇之地从她家门口过,在她被开除后,有些学校的老师为了躲她甚至宁愿多绕两三里路也不在她面前露脸。

对此,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她不怕人因此不靠近她,也不怕人畏惧她,她只怕……别人不够畏惧她。

在去到俱乐部遇到哥们儿之前,严雨竹并不是个温和的人,她独来独往少言寡语,一言不合就动手是家常便饭。俱乐部里不让打架,十四五岁刚刚去那儿的时候,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脾气的她没少因为这个被教练训得狗血淋头好几次差点赶出门外,但每次都是哥们儿帮她说情摆平。他是俱乐部老板的儿子,说话自然是有几分情面在的。

哥们儿比她大五岁,那时已是个成熟的男孩儿了,他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她教导她,婆妈得令人难以忍受,常常让她觉得这人不应该在这儿打拳,而该去某个学校做思品老师。

后来,果然哥们儿没能在这个职业走下去,他做了一名健身教练,整天对着客户喋喋不休。

而舞台上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儿,就是在哥们儿在俱乐部里勾搭上的。

送错花,送错情书,也没能让那个人美心更美的女孩儿对哥们儿甩上半点脸子,相反,在下了台后她还主动为她说情。

“台上漂亮的女孩儿这么多,你只说个最漂亮,谁能分得清嘛。”女孩儿笑嘻嘻地跟一旁舞团的伙伴们地嘟哝着,“要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哪儿能混到个‘最’,还是雨竹旁观者清,是吧?下次要表白,你亲自来,这点勇气都没有,追我我也不答应。”

说着,还对着哥们儿俏皮地眨了下眼,顺利把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给眨得面红耳赤含羞带怯。

几句话下来,既给她解了围,捧了一圈儿人,还顺带回应了哥们儿的心意。

看着被哄得喜笑颜开傻了吧唧,直接冲上去抱着女孩儿说“我爱你”的哥们儿,那一刻,严雨竹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她能温柔一点,漂亮一点,娇弱一点,像个正常的女孩儿,有女人味一点……

关于她这个想法,叶青鹤给了她一个答案:“你不用像她一样,你就这样就很好。”

那次误会事件之后,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叶青鹤常常会给她留言,偶尔约她出去吃饭。他是舞者,对饮食有控制,每次都吃得很少,与其说是约饭,不如说是去花钱看着严雨竹吃。

“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也许很多人只能欣赏她的美,但不代表你就没有你的美。”不过十九岁的叶青鹤说起话来总带着一股老成的意味,有点儿哥们儿那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我,美?”她嗤笑一声。

美这个词,跟她压根儿不搭边。

叶青鹤看着她笑,也跟着笑,只是眼睛盯着她半点儿不挪。他长得极好,是严雨竹能够想象到的男人跟女人最完美的结合,喜好清淡色调的素麻衣,往那儿安安静静地一坐,跟幅水墨画似的。

如果只按最美来评价,她当初那捧花也不算给错人。

这样一个人评价她“美”,严雨竹很难不当成一个讽刺的笑话,但叶青鹤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看着她时那专注到令她有些不自在的眼神,却分明都在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哪儿……那个?”

“那个?”

“就是,那个。”她觉得说美这个字挺尴尬的,就用“那个”代替。

叶青鹤被她逗得捂着脸笑,笑完了跟她说:“我觉得你刚刚那样就很美。”

她没明白。

但她看清了他放下手后露出的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浓郁情绪,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从那闪烁的泪光和上扬的嘴角来看,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些负面的东西。

“真实。”他说,“我觉得你最美的……就是你的真实。”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比真实更美。”

那时候的叶青鹤并不知道,他以为的那个“真实”并不是真正的真实。

而那时候对着那双充满了喜爱倾慕的漂亮眼睛、心飞速地跳动着的严雨竹,也并不想告诉他这个事实。

当然,直到她跟叶青鹤冲动地去开了房睡在一起,每日没羞没臊你侬我侬的时候,也从不曾有一刻想过为什么人如墨美如画的天之骄子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跟她强调“真实”——她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掩盖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了,没精力去想别的。

等她后来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他俩之间的千丝万缕,不是想断就断得了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她这癌症也算是得的恰到好处。

由于家里被砸得稀碎,被子床还有衣服,无一例外都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她晚上没地方睡,加上叶青鹤的坚持,她不得不跟他一起回了市中心的别墅。

那是十二年前叶青鹤跳舞跳出了名气后,他出身名门的妈妈挥挥手就给他的奖励,当时就价值一千来万,现在更不用说,翻了两倍有余。

当然了,严雨竹的名字也是加在这栋别墅上的。

不说叶青鹤如何,他妈妈确实是实打实地对她好,虽然后来她才发现这种好也是有企图的。

“妈妈发现了。”一路上叶青鹤都没有话,直到车开进了别墅区才忽然开口道。

严雨竹正假寐,听见这话稍稍睁眼。

“她问我,我们是不是吵架了,说她上次来时就发现了,说我们房间的东西跟上上次她来的时候摆放的位置一模一样。”叶青鹤目不斜视递给她一张照片,上面拍了他们卧室的陈设,“前些天她给你打电话你手机也是一直关机,有点担心你,所以这次过来看看。”

能拍卧室照片来检验他们有没有同床共枕,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严雨竹困倦得头隐隐作痛,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那还装吗?”她问。

为了顾全叶青鹤的形象,他们一直在外人面前装得比较好,即便是在叶妈妈面前都是装成了模范夫妻。没人知道叶青鹤的真面目,包括他的母亲。

“她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顿了顿,他又道,“也不能让她知道。”

“那倒是。”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成了疯子,生物基础也好环境影响也好,总得有东西起了作用。叶妈妈就是那个在生物和环境这两方面为叶青鹤的疯奠定了基础的关键人物。

“明天我会让人去收拾那边的房子,你这两天就在家里住,明天妈妈就来了,可能会带人回来,到时候我会让阿姨把他们安排到顶楼客房去,到时候不管他们做什么你假装没看见就可以了,如果觉得家里待不下去,你就来舞蹈室找我。”

“这回又是哪个大学的?”严雨竹嘲弄道。

“应该不会比你睡的那个年纪小。”

大门打开,叶青鹤把车开进了车库。

车库的灯似乎坏了,一闪一闪的,在车熄火后沉默地闪烁了一两分钟,忽然一下回光返照的长亮,接着轻微一声“啪”后就归于昏暗。

长久的寂静被一只抚上她脸侧的手打破,这只手极为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耳朵,她的鬓发,她干涩的眼角,还有她疲惫尽显的眉头。

“你不问问我怎么查的,又查到是谁了吗?”

严雨竹没说话,只是稍稍偏头,躲开他的手。

叶青鹤又想握她的手,但在指尖刚碰到手背的时候,那手就闪开了,回应他的是一双强忍着烦躁厌恶的眼睛。

“怎么,你要为了我把你公开从乔林煜那里抢来的学生给退货么?”严雨竹毫不在意地讥讽,“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要找什么理由对外解释呢?钟爱的学生睡了师母?确实是个好理由。”

说罢,摔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