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饰演的程向日皱着眉看着眼前一张乱七八糟的小脸。
鲜红唇膏的痕迹还残存在脸上，被泪水糊得满脸的妆惨不忍睹。
红通通的鼻子，晕开的眼线，原本精致漂亮的小脸蛋完全没有往日美感，反而更像个滑稽可笑的小丑。
“你知不知道刚刚很危险？”男人俊美的脸板起来，语气低沉而严肃，“就算生活再不如意，也不能轻率生命！”
黎莉才不理会这个陌生人的叽叽歪歪，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你才喝醉了呢！”她不悦地嚷嚷着，“你是谁啊！走开！”
一说完，不待程向日有所反应，扭身跑出了安全线又要爬上栏杆。
“你！”眼看她仍然不知危险般，程向日不得不跟过去，把她再次拉拽下来。
还没顾得上叱责，便被这个小姑娘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弄得有点手忙脚乱。
“喂，等等……”挣扎间，为了钳制住黎莉不让她再胡乱踢动，程向日用上了劲，额头不由得冒出一点热汗，“你不要乱动……”
“你懂什么……”
黎莉想要继续推开他，因为站不稳而没用上什么劲，没能把程向日推开，她的样子看起来更生气了。咬着下唇又用力地推他一把，硬是把他推开几步，很是气愤地又说了一次：“你懂什么……我、我失恋了啊！”
难受的理由脱口而出，也许她一直等着可以发泄一场的时机。
这段日子以来，被甩的悲伤几乎覆盖她。
想到自己被甩了居然还对前男友念念不忘，就更加对自己怒其不争。
可是无论怎么样说服自己放下，还是觉得难受。
干涩的眼睛哭不出眼泪，她蹲下身体，将自己的头埋双臂之间，身子从一开始的静止到渐渐地变得一抖一抖。
“卫子然你这个王八蛋……”
少女带着哭腔的嗓音在此刻静寂的天台上清晰可闻，呜呜咽咽的，听起来有些可怜。
程向日顿了一下，伸手似乎想把她拉起来，两秒又迟疑收回，面对把自己缩成鸵鸟的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风一吹，场景颇为尴尬。
然而导演一直还没喊停，这幕戏就还要继续演下去。
陈辞想了想，又把手伸出去，在即将接触到少女的头顶上尴尬地顿住。像是想要安慰她，又有些无从下手地问道：
“喂，你没事吧……”
少女埋着头，没回答。
摄影机一直围着二人转。
气氛有些沉闷，钟听笙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觉烟盒不在。
他有些不耐地用手指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指头关节，朝旁边的助理努努嘴。
助理跟了他很多年，知道他的习惯，连忙翻出一根香烟，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他先是伸手接过，想了想又把那根香烟握在手里，眉头挑动，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竖起一根手指，正要叫停。
“啊嚏——”
一声惊心动魄的喷嚏声打破前方尴尬僵持的氛围。
细微的呜咽哭声突兀停住，陈辞顿了顿，他眼眸下垂凝视着少女，两秒后把那只一直在半空尴尬停住的手收回来，转而把自己身上穿着的黑色外套脱下，动作轻柔地将之覆盖在少女单薄的肩膀上。
钟听笙当机立断，示意灯光师将灯光渐渐转暗，营造出一种时间流逝的感觉。
“OK——卡。”
场景勉强可以切换下一场，钟听笙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继续推翻重拍。因为他知道再拍下去的结果也不会比刚刚的效果更好。
他清了清喉咙，想了想还是说：“等会陈辞和陆明溪再补个镜头，今晚就过了。”
然后他眯起眼，看向陆明溪。
听到导演喊卡的声音，蹲在地上的女孩已经站起来和陈辞安静地站在一起。
少女的脸上仍然是一片狼藉，然而眼睛干干爽爽的，哪有眼泪？
别以为他刚刚没听出她从喉咙硬挤出来的呜咽声。
假得他都懒得吐槽。
已经折腾到大半夜，钟听笙不想再和她计较，像叫小狗一样招手示意他们走过来。
“陈辞刚刚的临时反应很好。你们再加一段戏，”他指着陆明溪已经还给陈辞的黑色外套，跟陆明溪道：“这个道具你继续用，不会哭，总不至于装个害羞的样子都演不出来吧——别否认，我知道你这方面绝对可以。”
未了，还是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陆明溪揉了揉鼻子，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用那张一塌糊涂的小丑脸对他一笑。
钟听笙手一痒，突然莫名地有股想狠狠敲打她的冲动。
不用再看下去，今晚的进度已经大致拍完。厉回低下头，对厉冉说：“回去了。”
“哦哦，好的。”能多留了两小时，对厉冉已经是赚了。她高高兴兴地应了，跑去和钟听笙道别，被他摸摸头发后又朝陆明溪那边挥手拜拜，而后快速地跑回她哥身边，笑眯眯地说，“可以回去啦。”
陆明溪余光一瞥，只看到厉冉携着一个高大的背影离开。
那个男人一直在角落默默地坐着，她没注意到长相。
现在站起来发觉他很高大。
摄像机开始重新启动。
“喂！你！”披着黑色外套的少女站在男人的面前。
她用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面，脸上的痕迹已经用湿纸巾擦拭干净。除了眼睛还有些微红之外，整个人看起来整洁多了，连乱七八糟的发丝都变得柔顺下来。
滑稽的小丑随着黑暗消失，灯光再次亮起，漂亮的女孩恢复往日骄纵之余，似乎还多了一丝丝腼腆之色。
“你……你叫什么名字？”
等陆明溪和陈辞把这段对手戏拍完，难得地，指针才堪堪擦过三点十分。
总算没熬到通宵才结束，接下来戏份都是白天戏，短期内来也不用急着赶夜戏了。
起码短期内没有陆明溪的夜戏。
四周的人在收拾东西，钟听笙叫住被两个助理围着和人打完招呼即将要离开的陆明溪。
三言两语把陆明溪的两个助理打发掉后，钟听笙和陆明溪面对面地站着。
场务指挥着工作人员整理场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气场不对，他们这里没有人敢过来打扰，很自然地形成一个圆圈。
“黎莉爱上程向日这段戏的逻辑确实有些毛病，所以我采用你的方法。”钟听笙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漫不经心地朝天吹了一个烟圈，烟雾吞吐间幽幽地对陆明溪继续说：“但是这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
他瞥着眼前安静地听着他说话的女孩。
“我不否认，你有小聪明，投机取巧玩得很溜。可是作为前辈跟你说一下，只有小聪明在这一行是走不长久的。”
钟听笙身高185cm，就算陆明溪穿着高跟鞋，二者也有身高差距。
二人就这个姿势对立站着，钟听笙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被刘海挡了大半的眼睛透过细碎的发丝直直地盯着她，“如果今天不是陈辞的反应能力够好，完全顺着你的方法去弥补你所造成的缺口，你这点小聪明不可能会成功。你该感谢陈辞，不然我今天不会让你过关。”
假哭，演技不够用浮夸来凑……
槽点多到不行。
唯一能让他认可的就是她的肢体语言还算合格。
那段爬在栏杆上要翻不翻的戏颇有意思。
让人替她掐一把汗之余，又有些好笑。
钟听笙咬着烟嘴嚼了几下，“我想想……你今晚挑战我多少次？吃NG，没时间观念，擅自改剧情，耍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钟听笙哼笑着，条条罪状如数家珍，语气倒是听不出多大责备。他当然也不是想要陆明溪跟他道歉什么的，那太矫情了。他只在乎最终结果，接下来陆明溪如果能开窍是最好的，只有她开窍了，戏才可以顺利地拍下去。
因为实际上要换掉她也有些麻烦。
“……你这些我都可以一笔抹去。但是如果你接下来的戏还是想这样投机取巧的话，我劝你现在就退组吧，我们容不下你这尊大神。”
最后，钟听笙弯下身在一旁矮木几上的烟灰缸里拧熄手上的香烟，这样说道。
“——钟导跟你说了什么？”
商务车上，金思颖追问陆明溪。
她之前因为接了个电话，刚好错过钟听笙和陆明溪的会话。
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金思颖对艺人工作上的人际关系还算关心，她很在意陆明溪在片场和导演以及演员们的交流。
此刻正好是敏感时期，她不希望陆明溪在钟导的嘴里听到一些有的没的，是她所不知道的话。
陆明溪拉起放在车子里的薄毯盖到自己身上，在座椅上翻个身，调整个比较舒服的躺姿。几乎一整晚没睡，疲倦袭身，她呵欠不断，喃喃道：
“大概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吧……”
“什么知难而退？”
金思颖正要深入追问，问完却听不见陆明溪有所回应。
一眼看去，用薄毯从头包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女闭着双眼侧躺在座椅上，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睡得这么快……有这么累吗？
金思颖原本想叫醒她继续细问，看她入睡这么快，不禁又有些迟疑。
少女睡着时的眉宇少了几分艳色多了一丝稚气，金思颖这才想起，这个女孩过于美艳的姿色总会让别人忘记她也才十八岁而已。
算了……
趁着现在还能这么轻易地睡着，就让她再多睡会儿吧。
也没几天就该变天了。
想起刚刚接的电话内容，金思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位置上挖出她自己平时用的薄毯，也盖到了陆明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