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陈景漱

网上全套的宣传策略依靠姜家的渠道打出去,挑了个良辰吉日,红鞭炮响过一百封,酒店在村里人远远的看热闹中正式开业。

林清源原本做好了短期之内生意冷清的准备,没想到第一个周末就来了客人。

他当时正在小楼里吃饭,屋里挂的铃铛叮当响起来的时候,他愣了下。

这东西是陆新宇好奇做的小玩意,酒店小楼各放一个,以阴气撞铃,隔多远的距离都能联动同响。

他放下筷子出门,远远的,看到酒店大门前停了辆黑色越野,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个男人,正围着另一个喋喋不休鞍前马后,另一个则是……

林清源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人在阳光下一头棕色靓丽的大卷,火红长裙开了个高叉,蹬着这双十厘米尖高跟,浑身炽烈明亮,恣意高傲。

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林清源走过去,离得近了,听到两人在说话,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絮叨。

“我的姑奶奶,您好端端非要度什么假,咱们明天还有通告呢……”

“除了这个酒店,四周就只有破房子,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不安全。您要是真想玩,飞机到海岛给您包个酒店也行啊!”

“您今天出来一个保镖都不带,穷山恶水出刁民,把您认出来万一——”

女人抬手摘下墨镜,打断他道:“推掉。我喜欢。无所谓。”

林清源顿时对她简明扼要的风格产生了好感。

察觉到他靠近,女人侧目看过来,眉目艳丽夺目,轻轻一挑眉,气势逼人。

她身旁的男人警惕地上前隔在两人中间:“你哪位?”

林清源指了指酒店:“你们要住宿?”

男人上下打量他:“你是这里的员工?”

林清源微微一笑,露出唇边两个小窝,腼腆又生嫩:“不是,我是老板。”

男人一怔,随即皱眉,脸上的不赞同之色更明显了:“景漱,咱们还是走吧。这也太不靠谱了,乳臭未干敢说这是他的酒店,没见过这么撒谎不打草稿的。”

女人脸上却露出一丝兴味,看了眼林清源,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清源摇头。

“你看看!”男人愈发跳脚,“说自己不认识你——简直了这!可怕!”

陈景漱盯着林清源的眼睛看了几秒,忽地一笑,踩着高跟鞋往里走,步态摇曳生姿:“行李拿进来,就这了。”

男人瞠目结舌:“……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修,整个大楼明亮阔气,潺潺的流水从入门小桥下缓缓流淌而过,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

那男人原本还想叨叨几句,一进来,倒是被震住了。

他微张着嘴环视了一圈大堂的摆设,半晌,憋出一句:“……好像还不错。”

林清源把人引到导台,指着墙上镌刻的花体楷书道:“房间都是一个价,自己随便挑。”

男人抬头看,又忍不住道:“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套房呢?没有总统间?还有——”

他环视一圈:“你们连个服务人员都没有?”

林清源镇静道:“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和普通酒店不太一样,一切自助,您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用酒店的电话拨打总台,会有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满足您的需求,但您不一定会见到他们。”

男人皱眉:“什么意思?开个酒店还神神叨叨的……冷清得除了我们都没其他人,搞什么噱头?”

林清源心想,神神叨叨不好说,鬼鬼叨叨倒是有。

那人还要说话,陈景漱不耐烦打断他:“那不是正好,你一天天怕有狗仔堵门,这里又没别人,老板也不认识我,就连工作人员都这么爱答不理,你还不满意?”

男人结舌:“话、话不能这么说……”

“行了,东西拿着,跟我上去挑房间。”陈景漱不客气地吩咐道。

说完,回头又对林清源嫣然一笑,“小哥哥,给我送几个你们这里的特产好菜行吗?”

林清源在他们交流过程中一直保持礼貌的微笑,丝毫没有好奇打探的意图。

他点头道:“我会准备好让人送到你们房间。”

陈景漱对他的冷淡愈发满意,转身离开。

男人跟在她背后蹬蹬蹬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没好气道:“门卡呢?”

林清源道:“不用,智能识别,人站门前就行。”

男人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哼了声,扭头仰着脸走开。

林清源觉得他耳朵红得像被踩了尾巴。

*

厚厚的走廊长毯吞掉了所有的脚步声。

安盛紧跟在陈景漱身后拖着行李,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要不还是走吧……我第一次见这种酒店,冷冷清清连个工作人员都看不到,没有门卡,没有其他客人,也没有监控。”他环视了一圈天花板和墙壁,特别是各个角落,“一点都不踏实,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出事。”

陈景漱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灵动盼兮的巧目里掺着极为浓厚的兴味:“那不是很好,没人打扰,而且……”

她轻声道:“我觉得这里很有意思。”

一楼是清淡的园林大堂,二楼修成了环形,竹角吊楼,一共八间,彼此相隔遥遥对立,红色灯笼挂在每一间门前,随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微风轻轻飘荡,晃悠出一点细碎的沙沙声。

陈景漱咽了口唾沫:“景漱,咱们上楼去看看别的地方……”

他话没说完,两人经过的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洞开的房门里黑漆漆,隐约能听到水声,“滴答滴答”地落下。

“卧槽!”陈景漱忍不住爆了粗口,“那小子说的智能开门就是这么开的?!”

陈景漱停下脚步对着门内看了几秒,就在安盛嘴皮抖动准备大着胆子上去拉人的时候,她迈步就往里面走。

“景漱!”安盛目瞪口呆。

陈景漱啧道:“大男人,叽叽歪歪干什么?今晚就这了,把东西拿进来。”

“不是……”安盛还想挣扎一下,“你不觉得这里很瘆人吗?”

女人撩了撩头发,漫不经心道:“有吗?很凉快,也很舒服,晚上可以不用开空调。”

安盛:“……”

陈景漱:“你要是实在不想住,自己开车回去也行。”

安盛向来拿这个祖宗没有办法。

“我只是你的经纪人,”他嘀嘀咕咕试图再抢救一下,“为什么还要陪你玩探秘鬼屋的游戏——”

“砰”。

闷在两人身后结实地关上,把安盛剩下的话堵在嘴里。

这位一米七的男人头也不敢回,僵硬地拖着行李紧挨陈景漱的脚后跟。

房间里的灯闪了两下,微弱地亮起。

门口是鹅卵石的小径,往里几步,竹编席地,整个房间仿佛坐落在一片竹林之中,入门正对一座嵌在墙里的小凉亭,从大理石的小型坊牌下经过,右侧帷幔里安着牙床,床前灯笼摇摇晃晃,与门口的是用一种,只是要小一些。

陈景漱很满意:“明明温馨透凉的地方,被你说的那么可怕。”

她转了一圈,开始赶人:“你先出去吧,自己找个房间。”

安盛并不愿意:“可是……”

陈景漱瞥了他一眼::“怎么,想跟我住一间?”

安盛悚然:“没有!”

陈景漱:“那就出去,把门关好,好好休假。难得出来一次,别苦着张脸,你这两年皱纹越来越多了。”

半分钟后,安盛站在门前,迷茫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皱纹”。

有吗……

要不……等下打电话问问能不能做个SPA?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没了别人,陈景漱一下子卸了力气,她一言不发地脱下高跟鞋,赤足踏在竹席上,游魂似的在屋里晃了两圈,走到床边,仰面躺下。

她一只手搭在眼睛上。

半晌,空气里飘散一声喃喃:“我一定是疯了……因为一个梦跑到这种地方。”

房间里不知何时燃起的线香袅袅飘出青烟。

又过了片刻,床上躺着的人似乎已经陷入深眠,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来。

在她散落在枕边露出的光洁脖颈上,一个黑点紧贴着耳根处,延伸的皮肤下恍惚有什么扭动着,就像……

一根长长的,女人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