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团儿和张铁贵走到约定地点的时候,秦老实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青团儿多带了一人来过来,秦老实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根火把。
青团儿在前面开路,张铁贵垫后,三人上了山。
夜间的小路格外阴冷,火把的光亮只能照亮几人的身边的事物,远处的地方依旧是漆黑一片。
静谧之中偶有几声虫鸟的叫声响起,凄凉地竟然让人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穿过草丛,众人来到了狗蛋溺水的深潭边上,提起火把看去,一轮明月映照在潭水中心,潭水昏暗地像一层深色的油画打底。
天空中阴云遮月,水潭中的月影也消失不见。
冷风一吹,张铁贵被冻得打了个嘚瑟:“真是奇了怪了,这风这么大,水里竟然连个波纹都没有。”
青团儿对站在潭边的秦老实和张铁贵说道:“你俩往后撤撤。”
两人点头称好,就在倒退期间,秦老实的手被火把上的木刺划破了,一滴鲜血从他的手掌上滴落,径直落进了深潭里。
滴答.....水潭里惊起了涟漪。
明明里面没有灯芯,但青团儿手里提着的灯笼却突然自己亮了,她扶额长叹道:“唉,见了血可就不是一只鸡能解决的事儿了。我怎么这么衰,净干些赔本买卖。”
秦老实捂着伤口,错愕地看向青团儿。
想想今后每天可以吃上一个蛋,青团儿又释然了,她自言自语道:“也罢,有总比没有强。”
一阵强风从潭面生起,卷向众人。
秦老实和张铁贵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眼时,他们发现自己正走在一个队伍里。
队伍里有老有少,正浩浩荡荡地往山上上进发,张铁贵举着火把茫然地站在人群里,后面有个后生拍拍他:“铁贵哥,别停下,继续走呀,咱早点办完事儿早点回去。”
张铁贵心里有些毛毛的,他刚刚明明是站在水潭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后生,为了不露馅他还是应道:“哦,好。”
他一边走一边在人群里寻找秦老实和青团儿的身影。
终于,他在队伍中央看见了眼熟的丸子头和背影,他赶紧越过人群前去查看,果然是青团儿和秦老实两人,青团儿还算淡定,秦老实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有些惊慌失措。
张铁贵心下一动,上前翻看秦老实受伤的手掌,秦老实一吓,惊叫道:“你要干啥?”
张铁贵心虚地向四周看看,确认没人注意到这边之后,才小声道:“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就看看。”
见他的伤口还在,张铁贵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秦老实本人没错。
青团儿小声道:“有伤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秦老实。”
张铁贵闻言,心又提了起来。
青团儿又道:“不过眼前这位是秦老实本人没错。”
张铁贵:“......”
这瓜娃子,说话不带大喘气的,吓死他了。
秦老实也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张铁贵。
张铁贵苦笑道:“是我,要不然我咋知道你手上有伤。”
青团儿在一旁不嫌事儿大地说道:“知道这事儿的也不一定是铁贵伯伯。”
秦老实闻言,握紧了拳头,准备好时刻出击。
结果,青团儿又悠哉悠哉地补充道:“但眼前这位真的是铁贵伯伯。”
张铁贵&秦老实:“......”
秦老实颤抖着说道:“是不是水潭里有啥脏东西?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
青团儿:“emm...可以这么说。”
秦老实:“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青团儿:“跟着他们走便是了,我倒是想看看它想让咱们干什么?”
秦老实和张铁贵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人群往前走。
不一会儿,他们就又来到了熟悉的深潭旁。
张铁贵提起火把照照,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刚刚来的时候,这深潭两边的灌木应该是郁郁葱葱才对,如今一看却有些荒凉。
还没待他多想,这行人就停了下来,他们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还抱在一起相互哭诉了起来,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队伍里的老人们开始陆续自己跳进了潭子里。
这是集体自杀?张铁贵一愣,想上前去救人。
青团儿拽住了他:“你没看见这群人和咱们的穿戴不一样吗?他们不是现在的人,你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幻象罢了。”
张铁贵一瞧,确实如此,这些人都穿着长褂子,女人盘发,男人也束发。
虽是幻象,但是看着也令人揪心,秦老实和张铁贵都背过身去,不忍直视。
渐渐地老人们的尸体浮出了水面,年轻人们拿着长棍打捞,孩子们被吓得哇哇直哭。
听见孩子们的哭声,秦老实这才觉察到跟着上山的清一色全是女娃娃。
他们身边有一对相互紧拥的母女,母亲默默地流下眼泪,她恳求身边的丈夫道:“娃她爹,要不咱就算了吧。”
孩子爹抓着头发蹲在地上,半响,才闷声道:“咱家还有三个娃要养呢。”
孩子母亲闻言泣不成声,她抚摸着孩子的头发,道:“小花,是娘对不起你。”
小花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但还是仰起头安慰她妈妈道:“娘,我不怕。”
小花妈把小花重新抱进怀里,伤心道:“我可怜的娃,咋就投生了我们家。”
张铁贵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不会是要......”
青团儿闻言,向小花看去,发现小花正偏着头朝着她露出诡异的笑。
小花是第一个离开母亲的孩子,她主动走到谭边,朝着父母的方向望了最后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她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喝了不少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沉了下去。
岸上的小娃们看见小花的下场,被吓得跪地求饶,有人不愿见小娃痛苦,便打晕了她们扔进水里,有水性好的小娃,赶忙往潭边游并呼喊让家人们救她,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潭边的人们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
张铁贵暗骂了一句,他从来就没见过这样无情的家长。
这时,有人对张铁贵说道:“铁贵,你还不快点办事儿,要是你舍不得你家青团儿,我来帮你。”
说罢,那人伸手想抓青团儿的胳膊。
张铁贵拦住他,心中的怒火全然忍不住了,他推了对方一把,骂道:“你疯了吧你。”
那人生气道:“我看你才疯了呢,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张铁贵挡在青团儿身前:“你们没疯,干啥要杀这些小娃?”
那人情绪波动也很大,他吼道:“你以为我们想呀,要不是连年大旱,地里不生庄稼,我们何至如此?”
有人悲愤道:“这山上能吃的我们都吃了,可也养活不了这么些人呀。”
张铁贵一愣,这是闹了旱灾?毕竟是刚经历过□□的人,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那几年粮食绝收,幸好他们这里靠着山,勉强靠着山里的东西活着,听说别的地方饿死了不少人。
看着这些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人,张铁贵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想活命有错吗?
但为了自己活命就应该去迫害他人的性命吗?
他脑子笨,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却又说不出来。
青团儿出声问道:“现在是哪个皇帝在位?”
大多人都抿嘴不答,但还是有人好心应道:“崇祯皇帝。”
青团儿:“哦,那就不奇怪了,全国七年大旱,颗粒无收,换子而食比比皆是。让家里的老人和女娃去死倒也在情理之中了,毕竟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男娃是家族的延续者。
虽说自然界是优胜劣汰,但这人世间要更加可怕些,不仅要经历优胜劣汰,还要经历人心,毕竟人心这东西最柔软又最坚硬,最无私又最自私,最易懂又最难猜。”
听见自私这个词,有个刚刚失去闺女的妇人忍不住扑倒在深潭边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有的人恼羞成怒道:“你这个小娃,你懂什么?!”
青团儿垂下眼,叹道:“唉,都是些可怜人。”
有人在人群里喊道:“别跟她啰嗦了,赶紧办完事儿,我们赶紧下山。这风一吹,肚子更饿了。”
“对呀,铁贵,你快点把她扔下去了事儿。”
张铁贵愤然抬头,他怎么会把青团儿扔下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他上前抱起青团儿,然后一步一步向水潭走去。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怀里的青团儿,但青团儿却对他淡定的笑笑。
他拼命想夺回身子的控制权,但是最终还是亲手把青团儿扔了下去。
做完这些动作,他身上的力气好似被什么东西抽走一般,瘫坐在潭边喘着粗气。
他眼见着小娃沉了下去,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小娃的名字。
“青团儿!”
青团儿的身子慢慢下沉,这潭子比她想的还要深些。
突然,一道水泡从潭底升起,然后汇聚成一个人脸,是小花。
她抓住青团儿的的胳膊,嬉笑道:“姐姐,下面可好玩了,陪我一起玩呀。”
青团儿:“我见你能修炼成这样应该是有什么奇遇,你把狗蛋的魂还回来,我便饶你一次。”
小花惨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都已经抓到你了,想不想来可由不得你。”
说罢,就把青团儿往潭底拉。
青团儿无奈道:“是谁抓到谁还不一定呢。”
她话音刚落,一道光芒从她的灯笼里迸发出来,射在小花的身上。
小花凝成的身子瞬间被打散。
青团儿浮在水里听见小花那充满怨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啊啊啊,我的脸!!!你竟敢伤了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无数条水柱从四面八方向青团儿涌来,它们变成比绸缎还软的头发,缠住了青团儿的手脚,然后用力拉扯,好似想将青团儿车裂一般。
青团儿一疼,手上的灯笼竟然不小心掉了。
她啧了下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既然这样,我便不饶你了。”
小花的身体又在青团儿眼前汇聚起来。
她冷笑道:“哦?你的灯笼都掉了,还想怎么不饶我?”
青团儿微微用力,那被丝发缠绕的手臂动了起来,她一把掐住小花的脖颈。
小花一愣,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怎么可能抓到我?”
她即是水,水即是她,怎么会有人抓得住水?
一股威压从青团儿身上荡漾开来,压得小花差点又散了身形。
青团儿轻起朱唇:“雷来。”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劈进深潭。
小花下意识闭上眼睛,结果天雷和她擦身而过。
小花得意地说道:“哈哈哈,没有劈到我。”
青团儿:“我要劈也得劈你的灵壳所在呀。”
小花顿时大惊失色,她朝深潭底看去,天雷落处,白光昼现,一具晶莹如玉的骷髅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然而一道白光从骷髅下冒了出来,堪堪和天雷相抵。
虽然转瞬即逝,但青团儿眼尖还是瞧了个正着。
“咦?龙鳞?原来你的奇遇是在这里呀。”
小花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只要自己的尸身无事,她就是不可消灭的,那片龙鳞会一直会保她周全:“怎么?就这么点本事?”
青团儿摇摇头:“傻孩子,你难道不知道水是可以导电的吗?”
小花:“什么?”
青团儿松开手,向后退去。
离开了青团儿周身的结界,小花用水凝聚的身体瞬间被电击溃散,她的神魂被天雷中蕴含的正气震得涣散起来。
她拼命地向着自己的尸身游去,结果天上又降一天雷,直直劈在她的尸身之上,龙鳞虽又泛出了白光,但这次却无法抵抗更强大的天雷。
只是一瞬间,小花的尸骨就在她凄凉地惨叫声中焦黑了起来。
在小花完全消失之前,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想起了她的爹娘,想起了她的弟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