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泽回到李府的时候，一切如常。
所有人都没有提及李青涵，仿佛这个人就从李家消失了那般。
李源在从中斡旋，她视而不见，不管他们怎么做，总归她是不会让李青涵出牢房的。
别说是成年人了，就是个小孩子，也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仿佛在短短一夕之间，李源就苍老了不少，双鬓都生出不少白发。
柯氏心疼得很，熬了黑芝麻糊端到了书房：“老爷，你今日还没有用膳，多少吃一些。”
李源将写了大半的信纸给揉成一团，脸上满满都是焦虑。
都说他是一只老狐狸，能够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置于暴风雨外，可没想到今日居然遇上一只小狐狸，还是被自己捡回来的。
心里有口气憋着出不来的感觉真难受。
柯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能叹了口气，将地上那些纸团给挨个捡起来，放置在一起，又陪在李源身边，没有出半个音节，就安安静静地磨墨。
黑芝麻糊从一开始的热气腾腾到最后一点儿热气都冒不出来了，她叹了口气：“老爷，我去将吃食温热一番。”
“母亲，您再温热几次，爹都没有胃口吃的。”
青泽从容地走出书房，李源翻了个白眼。
哼，还有脸来。
把他亲生女儿送进了大牢，现在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不是给他添堵是什么。
柯氏为难地端着黑芝麻糊走到青泽跟前：“你现在不要惹你爹，他正在气头上呢。”
“我知道，他不在气头上我还不来呢。”
李源道：“你出去，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来和我说。”
他斡旋了好几次，可每一次都在节骨眼上说是被大理寺的人给打回来了。
如今三王殿下出了门，在漠北还有哪个是京都府大理寺当差的人，除了跟前这个小狐狸，狐假虎威。
柯氏连连摇头，这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她还是避一避的好。
青泽送柯氏出了书房，又亲手将房门关上，李源已经气急败坏地将面前的一堆纸给掀翻了，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泽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笑眯眯的：“我来这儿，只是问爹一句话。爹做了这么多事，不外乎就是想要将李青涵给救出来。”
“明知故问。那是我的女儿！”
“是呀，李青涵是你的女儿，李青河、李青江就不是你儿子了？”
“你什么意思？”
“李青涵的状纸上写的很清楚，我因妒生恨，才惊了马，撞了铁浆，毁了她的容貌，意图杀她。”青泽蹲下身来，一张张地将纸给捡起来，又整理了一遍才放回了桌子上。
她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李源：“因妒生恨，是指，当年我和柯铮的事。”
“这……”
“爹，李青涵还在公堂之上说，我当初嫁到三王府，其实是她不要的，您说说，她这话，李家该怎么圆？是要告诉全天下，她李青涵这个嫡女，是看不起元澜宸的？”
“妄言！怎么能够直呼三王殿下名讳？”
“名字都不能直呼，那看不起人这桩事怎么说？”青泽拿起磨石，大方地为李源研墨，“爹，您可不止一个女儿，与其留下一个臭名昭著的女儿，不如一家人其乐融融，您觉得呢？”
李源震惊万分：“你，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爹应该知道。看我这面相，爹觉得，我是那种任人宰割，或者圣母玛丽苏的人吗？”
虽然李源没听懂后面那句话，但肯定不是一个好词儿。
青泽又提起笔来，将笔尖沾满了墨水：“爹，落笔吧。”
李源眉头紧皱，这已经是摆明了，要让他放弃李青涵。
“你个小狐狸，竟然敢胁迫我？”
“爹，您是一直老狐狸，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李青涵是怎么对我的，我又岂会轻易地放过她。若我是您，就干干脆脆地将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写好，送户部去，否则，我可不保证这件事会不会连累着整个李家。”
青泽脸上依旧带着笑。
“你也是李家人。”
“爹，兴许您忘记了，自打我被送入三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是皇族人了，李家是我的母家不错，但在这件事上我才是受害者。李青涵污蔑皇族，试图玷污三王清誉，此事诛九族呢。”
“你！”
“爹，放心吧，您只要落笔，我担保，此事三王一定既往不咎。”
青泽一如既往的温柔大方，可却字字如刀，刻入李源的皮肉。
这是要硬生生地剜他一块肉下来啊。
“好歹……”
“爹，不要和我说亲情，我只是您捡回来的。您得到一个女儿，就要预备失去一个，您选吧。”
李源脸皮抽了抽，这丫头牙尖嘴利，而且，审时度势。
竟是将他当成了一块放在刀片上的肉，不管左滑右滑都要挨一刀了。
两害取其轻，他……
李源提起笔：“倘若我写下这封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你是不是就会放过青涵？”
“放心，我不会再找她麻烦，前提是，她不要来烦我，我脾气不是太好。”
青泽耿直地回答。
她放不放过李青涵那都是小事，李青涵放不放过自己，才是大事。
杀人诛心，她从来不需要将自己的手弄脏。
这封断绝父女关系的文书一旦送到了户部，到时候李青涵自然会知道。
身陷囹圄，早年丧母，这个时候爹也不要她了，于她来说，才是致命打击。
扛不扛得住，另说。
她也懒得和这样的人计较。
李源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落下不足五十字，却也清楚明了。
他愤怒地将笔给砸到了地面上：“我竟被你这只小狐狸给威胁了！”
“爹，弃车保帅，我这只小狐狸不过是为你做了最明智的决定，李青涵留着迟早要出事。”
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拿她不顾李家声誉、不顾李家上下几十口人性命，而妄自将青泽告上知州府衙的事来说，当时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子落的奇差无比，是活生生地将自己逼入了死路。
李源盯着青泽，眼里满满都是丧女之痛，此刻他只能当李青涵已经死了：“我希望你，不要步上这后尘，否则，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换回来。”
他是一只老狐狸，但狐狸也是会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