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白封启大婚,参加婚礼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有白封启的弟弟,白封鸣。
白封鸣的封地早在五年前便定了,忆城,一个与帝都相去不远的地方,先帝的意思是,离得近些,方便他回帝都。
酒席落幕后,宾客各自打道回府。半夜,皇宫里的宫灯灭了大半,深沉的夜幕下,黑影来去快如鬼魅。
清宁宫偏殿,里头没点灯,轻柔的纱幔随风而扬,若隐若现地遮着床榻,上头正翻滚着一男一女。
男人邪气地看着青丝凌乱的女人,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右手若即若离地掐着她,“你倒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将本王说的事当成耳旁风?”
“哪有……”女人娇滴滴地叹息一声,拱起身子,哆嗦着说道:“王爷急什么,前几月,她日日待在永昭宫里,妾身哪来的机会对付她。这下好了,往后机会多得紧。”
男人不轻不重地哼道:“有多紧?”
女人面上一红,妖娆的藕臂如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王爷放心,不出三月,妾身定会赶走她。只是,她一走,皎月国的百姓便要遭殃了。”
“小蠢货。”男人伸手捏她的脸,嘲讽道:“你什么身份,还关心百姓的死活。”说完,他开始活络胫筋骨,声音微微急促,“本王已寻得破解宿命之法,你只管做自己的事。”
“……是。”女人迷离地看着男人。许多事上,他不说,她不问,这似乎是一种默契。
*
迎福宫。
失去意识前的一刻,秦月意看向了门口的佩殷,待她露出欣喜的模样,这才敢让自己陷入昏睡。
秦月意不会不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但她还是做了,以冷水沐浴。不出所料,她的身子遭不住。
不管之后如何,她只想拿下今晚,纵然后宫嫔妃众多,可实际上白封启很少翻牌,他大多时候都宿在御书房。
大婚之夜,对方又是带着蝴蝶印记之人,秦月意很清楚,即便不喜欢白封启也得去。
若是新娘换做别人,她兴许没那般在意,然而对方是姜膤,她出奇地在意,甚至不惜兵行险招,拿自己的命来赌。
“皇上驾……”还没等孙昌喊完,红色身影大步从门外踏入,厉声道:“怎么回事?”
佩殷急忙跪在身,边抹眼泪边道:“许是宴上没带披风的缘故,娘娘着了凉。今晚是皇上的大喜日子,娘娘发热后一直不让奴婢告诉任何人,可她都成这幅模样了,嘴里还一直喊着皇上,奴婢实在是没法子,只得去找皇上。”
语毕,她哭得更是凄惨,哭声嘶哑,仿佛秦月意下一瞬便要离开人世。
闻声,白封启皱起长眉,孙昌赶忙给佩殷使眼色,示意她止住哭声,佩殷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哪儿会不懂看人,她低下头,一点点止住哭声。
“老臣见过皇上。”太医周正则下跪行礼,他眉间聚集着一连串阴云,面色沉重。
“不必多礼,贵妃如何了?”白封启负手站在床榻前,眸中隐有担忧。
周正则起身,躬身道:“贵妃娘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加之今夜寒气入体便发了热,若明早还不醒,怕是……”
“怕是什么!”白封启侧脸,眉心拧地揪了起来,呵斥道:“赶紧治,你治不了便叫整个人太医院来!”
“是,是。”被他这一喝,周正则额间冷汗淋淋,差点往旁摔去,好在孙昌出手扶住了他。
不敢再看白封启,周正则小心翼翼地取出银针包在床榻边缘坐下。
“启哥哥……启哥哥……”昏迷中,秦月意秀眉紧蹙,低低地叫着,细微的声音转瞬便消散在了空中。没一会儿,她抬起手,胡乱在半空中挥舞,仿佛想要抓住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见此,孙昌立即搬来凳子,白封启坐下后握住了秦月意的手,沉声道:“别怕,朕在这里。”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榻上的人,心头纷乱。
来这儿的原因有二,一是为她,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之情自然不是假的,但他对秦月意也仅限于青梅竹马之情,无关风月;二是为自己,他不喜欢命运强塞的东西,然而今晚望着姜膤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有过片刻的心动。
“吱呀”,孙昌默默关上房门,忍不住感叹。
当真是造化弄人,倘若白封启的命定之人是秦月意,那姜膤不会进宫,她也不必如此折腾自己,然而这世上没有倘若。
*
第二日,姜膤早早醒了。
昨晚,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的,但一定是累了才睡。
“姑娘,起了么?”窗纸上映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岚枫的声音依旧一本正经,细听之下又与以往不同。
白封启并没册封姜膤,她只能这么喊。
姜膤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低低应了一句,“起了。”
“哐”,岚枫推门进来。
洗漱完,姜膤麻木地坐于梳妆台前,任由岚枫为她梳整发髻。按照礼数,她待会儿该去拜见赵循瑶,可白封启没回,口信也没有。
她落寞地看向铜镜,昨晚想来犹如一场梦。
“姑娘别想了。若是想争,那便去争,拼了命地争;若是不想争,那便不争了,兴许还过得安稳些。”说着,岚枫为她戴上一支玉簪,声音淡淡,大有看透一切的沧桑。
“……我不想争。”姜膤起身走到桌前坐下,神情木讷,“因为我争不过,我很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错。”岚枫抬头,直直盯着她,“姑娘到底是皇上的命定之人,与秦贵妃还是有别的,皇上离不开你,这一点,是姑娘的筹码。”
“岚枫姑姑,这个传说真奇妙,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强硬撮合,也不管他们之间会不会相爱。”姜膤没搭岚枫的话,自嘲道。
老天给了她拯救天下百姓的命运,是,听起来很唬人,但她知道,她远远没那般重要,因为更重要的是白封启,他才是起关键作用的人。
她收了命运的馈赠便要付出,这个付出是什么,是自由,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姑娘,几位娘娘过来了。”宫女来报。
姜膤侧头,面上稍显不悦,若是换了平日,她会跟她们做做戏,然而今日,她不想,甚至不愿看到她们。
岚枫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想法,出声提醒道:“姑娘,这是礼数。”
“嗯。”姜膤站起身,朝着宫女道:“将她们请进来。”
*
十几名丽人先后涌入永昭宫,冷清的永昭宫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说辞都差不多,皆是溜须拍马之言。
姜膤坐在主位上笑,一直笑,笑得脸都僵了。她的视线里,那些嫔妃各个张着嘴,满脸谄媚又虚假,至于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想,她们为何还不走,究竟要待到几时,自己是不是该装一装不舒服。
这一迟疑,她便错失了先机,想走都走不了了。
“贵妃娘娘到……”陌生的太监声从门口传来。
听得这个名字,前厅里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此刻,姜膤最不愿见的人就是秦月意,昨晚,是她让自己的新婚夜成了笑话。
秦月意走路颤巍巍的,看起来不大好,面色也是惨白地吓人,比平日还要吓人,她在佩殷的搀扶下勉强走进前厅,气若游丝道:“恭喜姜姐姐。”
这时,周围站着的十几人全伸了手去扶秦月意,团团将她围住。秦月意一来,众人的焦点火速转移。
“妹妹脸色怎的这般差。”
“召太医瞧过了么?”
“妹妹可要保重身体,心意到了便成,何必亲自过来。”
……
除了杀害爹娘的人,这是姜膤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不过她还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大度。
昨晚的事不能怪秦月意,她身子不好,说不定昨晚快要死了。
“月意妹妹身子不好,还是先坐下吧。”半晌,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在前厅响起。
“不。”秦月意执拗地摇头,略带歉意地看着她,自责道:“我不敢坐。姜姐姐,你怪我吧,昨晚若不是我病重,佩殷姑姑哪里会去找皇上,害皇上过来守了一夜,说来都是我的错。”
她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齐齐变了脸色,神情各异,而其中大多是看笑话的。
岚枫刚好领人端了茶过来,撞上这场面不由皱眉。
“姜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您别怪我们娘娘。”扑通一声,佩殷在姜膤身前跪下,左右两手轮流,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去喊皇上……”
她拍打的巴掌声不小,在前厅里听来响亮非常。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