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镇是地处幽静,其实离京城并不很远,赵统领他们带的都是快马,这些?日子以来又在镇上休养得好,草肥马壮。按常理来说,两天之内也?就能赶到京城了。
只是不巧,这时节雨水多,在路上的第二天下了一场不小的雨,赶路的速度大大放慢,一行人也不方便借宿城外农家,愣是捱到次日早上,城门开的时候才进?了京。
“公主,咱们此刻便往宫里去了。”赵统领在车外面禀报。
花明窝在车里的靠垫上,打了个哈欠:“赵叔叔,我们先去驿馆歇歇好不好?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
“这……”赵统领稍稍迟疑了一下。
虽然在路上熬了一夜,他也?浑身雨水,又饿又不舒坦,但人都到京城了,按理说还是直接进?宫的好,不然他这一颗心?悬着终究放不下。
然而花明一掀门帘,脑袋探出来可怜巴巴,“几个月不见,母后和皇兄如?果看?见我惨兮兮的样子,会心?疼的。”
面对这番说法?,赵统领总不好拒绝,于是一行人改道驿站,先暂作休息。
众人面前,迟雪十分克制守礼,在花明下车的时候,只伸出手臂让她搀扶,却规矩地低着?头,半点也不看?她。
花明却丝毫不管,抱着他的手臂跳下车,还要对他甜甜一笑?,要不是周围人多,那两只小爪子眼看着?都快搂到迟雪身上了。
一旁众人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心?里都在感叹,公主失忆了一回,行为举止倒是比从前还要大胆许多。
驿站知道他们的身份,瞒不住,也?无需瞒,诚惶诚恐地将他们迎了进?去,一边安排烧热水给他们沐浴洗尘,一边让厨娘去做饭。
驿丞格外殷勤请示:“一会儿饭菜好了,请春草姑娘替公主端进房里可好?”
不料花明摇摇头,随和道:“不用,我下楼和大家一起在厅里吃就好。”
面对公主如?此亲民,驿丞也?只能连连答应。
半个时辰后,花明新换了一身衣裳,头发还带着水汽,澡泡得?暖暖和和的,全身舒畅地走下楼,发?现众人都杵在大厅里等她,无人敢坐,一个个站得?笔挺。
“你们干什么呀?”她惊讶道。
无人答她,还是春草小声道:“公主,奴婢们怎么能与您同桌吃饭呢。”
花明沉默了片刻,“好像在山海镇上,咱们一大家子也?没少一块儿吃饭啊。”
别说吃饭了,对着“迟家二老”,她爹娘也?没少叫。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迟家老爷”,也?就是她母后身边的张公公,赶紧跪下道:“奴才不敢,先前事从权宜,已是僭越了,如?今既然公主已经大好了,奴才等断不敢再乱了规矩。”
他一跪,其余人等也?跟着?要跪。
花明心说,在人家驿站的大厅里,咱们就不摆这么大阵仗了吧?赶紧一把将他扶住。
“张叔,瞧您说的。”她和气?道,“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离了熟悉的宫里,大费周章迁居到小镇子上,陪着我玩闹,哄着?我高兴,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该是我谢大家才是。”
张公公慌忙道:“可不敢,公主折煞奴才们了。”
“哎呀,你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不要这样见外了吧?”花明说着?看?向一边的“迟夫人”,故意耍赖,“回宫以后就没有坐下一起吃饭的机会了,今天趁着?还在驿站,大家就再一块儿吃一顿,好不好嘛?”
“迟夫人”本是她的乳母,和她亲近得?很,也?知道公主从小是个乖巧和善的性子,闻言既是感慨,也?是欣慰,眼眶顿时有点湿了,一连声道:“奴婢几世才能修来这样的福分。”
花明在两个世界各活了一遭,严格地说来,作为现代人的时间还比当公主的时间更长,她原本就不大爱拿主子的架子,如?今更是从心?底里不习惯主仆尊卑,见人跪着?浑身不舒服。
她拉着?旁边的迟雪,晃晃他手臂,轻声道:“饿了,一起吃饭好不好?”
迟雪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中,微微笑?了一下,不无宠溺,“好。”
花明欢天喜地,按着?他在身边坐下。
有人敢开这个头,其余人等也?无谓再坚持,纷纷道了谢恩,在桌边落座,后厨的菜正好出锅,流水样地端上来。
回到京城驿站,条件原本就好,又加上公主驾临,驿站上下都铆足了劲儿,唯恐哪里不周到,送上来的菜和宫里的水准比,简直也不遑多让了。
迟雪舀了一碗鲜蛤炖蛋,默默放在她面前。
嫩滑的炖蛋,蛤蜊点缀其间,鲜美清甜,面上撒着?少许葱花提香,碧油油的,也?很勾人食欲。
花明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你最好了。”
虽然她压低了声音,没让别人听见,但毕竟是当着?整桌人的面,迟雪仍旧不好意思得?很,拿筷子的手都有些?不自在。
而花明面对满桌宫廷大菜,又忍不住操心?起她的小酒楼来。
“当回了公主就不能开酒楼了。”她坐在迟雪身边小声嘀咕,“我的事业,就这么中途夭折了。”
迟雪哭笑不得?,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小酥肉,“尝尝这个,虽然一定不如?你做的好,但大约比那些大菜合胃口。”
想了想,又道:“你若是喜欢,想必皇上与太后都不会有异议,在京城另开一家便是。”
花明却鼻子一皱,摇了摇头,“这不行,我是公主,要是开酒楼,必然有很多人上赶着献殷勤,来我这里吃饭,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就变成干坐着?等别人送钱了?不行不行,这种事不能干。”
说罢,故作嫌弃地看了看?满桌的人,“就好像在山海镇上,原来都是哄着?我,才来我们酒楼吃饭。”
她还以为,是她的酒楼当真吸引人呢。受挫,太受挫了。
迟雪微微一笑?,道:“不论你信与不信,你的手艺,可是独一份的。假如?你不是公主,还不知多少人争着?请你做菜呢。”
花明轻轻哼了一声,总觉得?他在逗自己开心?。
她低头咬了一口小酥肉,炸得金灿灿,香喷喷,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面衣,内里肉质鲜美,汁水充足,夹杂着?一丝花椒香味,确实做得?很到火候。
“罢了,”她道,“我们先对一对口供吧。”
对……什么?
满桌子的人都停下筷子,呆呆看?着?她。
“在山海镇上的这几个月,张叔和乳娘对我极细心?周到,春草和秋水也体贴入微,一如?往常,还有羽林军的常风校尉,也?尽职尽责,一直在暗中保护我的安全。”
面对她这乍然作出的工作总结,众人一脸迷茫,不解其意。
花明清了清嗓子,干咳一声,“然后迟雪,尽忠职守,不负我母后所托,只是为了帮助我养病,假扮作我的夫君,除此之外……”
在众人逐渐回过味儿来的眼神中,她罕见地低了低头,语速飞快,像是心虚一样,“总而言之,该干的都干得?很好,不该干的一样也没干,明白吧?”
“……”
眼看着?迟雪在她身边,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还是乳母率先笑?道:“公主放心,迟侍卫尽忠职守,乃是奴婢们亲眼所见。”
花明这才满意地放下了心?,悄悄喘了一口气。
虽然对她喜欢迟雪这件事,她母后的心?里门儿清,但是考虑到古代家长的接受程度,咳,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好了。
说定了这件事,她也轻松很多,接着道:“还有,问起我是怎么恢复记忆的话……”
她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没好全的疤,“就说是起夜没看清,在床头上磕了一下。”
赵统领十分的过意不去,耿直道:“公主,这是属下的过失,属下理当向皇上和太后请罪。”
他一说,那天驾车要带花明走的小禁卫,也?脖子一梗,道:“那天是小的不长眼,没有保护好公主,小的应该领罪。”
好家伙,从上到下都这么实诚。
花明无奈道:“算了吧,到时候在皇兄和母后面前回禀,你们办事简单粗暴,抓我回京,我脑子不好使,自己跳车,说出去是谁长脸呀?”
“……”
“听我的,就按我编的词儿说,啊。”
赵统领再木,脑袋也?转过弯儿来了,公主这是变着法?地替他们脱罪呢,恐怕进?了京城不急着回宫,特意先来驿站休息,也?是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本朝这位公主,实在是个厚道人。
他刚要带领兄弟们谢恩,却见驿丞跑进?来,点头哈腰,“启禀公主,宫里的车马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花明也知道,自己进?了驿站,驿丞必定是这头悉心?迎驾,另一头就派人跑着?进?宫报信去了,算算时间,宫里的人这会儿也该来了。
一行人收拾好了,便跟着?进?了宫。
该复命的复命,该当差的当差,而花明和迟雪一起,揣着小心走进了太后的寝宫。
面对她母后,花明端端正正地行礼,乖巧得很,“儿臣来归,参见母后。”
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偷偷冒头吵闹,母后您快看?呀!我带着您的女婿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啊跟小天使们打个招呼,这篇写不长,我快完结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