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迟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
花明留心看了看他的表情,满脸震惊,甚至有点屈辱,应该不是装出来的。
“哦,不是对吧?”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语调上扬,“那就行,不然我连饭都吃不下了。”
她说着,就伸着懒腰,要往一边吃饭的桌子走。实打实忙活了一中午,又为这件怪事牵肠挂肚,着实耗费精神,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
刚走了两步,被迟雪忍无?可忍,扯着后脖颈提溜回?来。
他用力看似不大,手劲儿却很精准,轻轻提着她的衣裳后领,她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一边不甘地往后退,一边喊:“哎哎哎,干嘛呀,光天化日,强抢民……”
话还?没说完,迟雪英俊的脸陡然靠近,她被他寒星似的眸子近距离一盯,骤然闭嘴,腿都软了一下。
“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她嬉皮笑脸,眼神故意在他身上乱瞟,“你这样看着我,我可不保证我会不会当着大家的面……”
“咳!”迟雪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退开了半步。
他在花明的偷笑中调整好了神态,才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问:“你如何会那样想?”
“这不是很正常吗。”花明一摊手,“你看,整个山海镇没有多大,从宫里出来的人却出奇地多,不同身份、不同年纪的都有。凌家奶奶,说是岁数到了放出宫的,苏家爹爹,说是跟着媳妇一起出宫的,最近又来了一个画师小魏,说是为了采风,自请出宫的。”
她望着迟雪的眼睛,笑了一下,“这山海镇,交通不便,物产也不丰富,除了绝对位置上离京城近一点,乏善可陈,顶多占一个偏僻安静,当做疗养休息的地方还差不多。这宫里出来的人,为什么单往咱们镇上来啊?”
迟雪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花明耸了耸肩,“再加上今天中午的王老太爷一家……其实他们不是一家子,对吧?”
“花明!”眼前人身子晃了晃,脸上装出来的镇静土崩瓦解。
“你果然知道呀。”她笑眯眯的,语调温软。
其情其景,好像不是在问他什么瞒着她的秘密,而不过是日常说笑一样。
迟雪的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慌张,脚下微动,似乎想上前来拉住她,半途却又犹豫了,眸子里的光亮缓缓降下去,声音低哑:“花明……”
你看,你看,花明在心里叹息,明明她已经打算翻篇揭过去了,他却非要问,她照实说了吧,他心里又要难受。
做人难哦。
她笑了一下,主动走上前去,牵起迟雪的手握在手里。他的手骨节很漂亮,清瘦有力,手指却微凉,被她握着,不挣扎,也不回?握,眼神里藏着某种一碰就要碎的东西。
他神情紧张,几乎是提心吊胆地等着她开口,然后听见她说——
“我无?所谓。”
“……什么?”
迟雪狠狠地一愣,只觉得提到半空的心被狠狠地往下一放,险些没接住。
“我无?所谓啊。”花明大大咧咧地重复了一遍,“只要咱们镇上不是什么钦命要犯,不担心官府追捕,就行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迟雪怔怔地看着她。
这人,花明摇了摇头,怎么成?亲都几个月了,对她还?是这么不了解。
“当然了,管他们是什么来路呢,只要我的酒楼能开得好,他们愿意来吃饭,不闹事拆我的店,背地里就算打翻天我也不在意的。”
花明边说边往人群中走,在桌边找了个空座儿坐下来,面对忙着给她让位置递碗筷的伙计们,笑眯眯道:“你们别忙,吃饭,吃饭。”
说着,还?向远远站着发呆的迟雪和善一笑。
真是的,太不懂她的心了。
她穿越前身患重病,每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自从穿越到这里,有钱,有闲,有健康,还?有一个百依百顺的美人相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现在只有两个人生目标,一是酒楼生意兴隆事业辉煌,二是和迟雪先婚后爱快快乐乐,其他的,都可以靠边站。
再者说了,她还有一个私心,是没法说出来的——
既然全镇的人似乎都守着一个秘密,那这副身体的原主,很有可能也知道。只是她现在假托,病了一场后失忆了,才没有人和她较真。
人啊,还?是活得糊涂点好,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花明不想刨根问底,只想高高兴兴调戏一辈子美人儿,数一辈子钱。
她笑眯眯地看着大海碗里,员工餐的模样不讲究,但很下饭,是酸辣白菜炒粉丝,和农家小炒肉,看着就有食欲。
“好香。”她一边赞叹,一边就拿筷子。
这时候,却见小六子从厨房出来,捧了一个小汤盅,端端正正地放在她面前。
花明扭头问:“干什么?”
小六子嬉皮笑脸:“这是特意给老板炖的,您尝尝。”
汤盅盖子揭开,里面像是竹笙鸡汤,炖得很小心讲究,汤色清澄,没有半点杂质,鸡肉和竹笙俱是白嫩,汤面上微微浮着几点油星,还?特意撒了枸杞和虫草花,色面干净鲜亮。
也不知是谁干的,应该是用了一只鸡腿,单独小份炖的,连骨头都给提前拆去了,肉仔细地撕成?小块,精心中透露着一丝好笑。
刚一打开,鸡汤的香气就弥漫了开来,显然是炖足了火候。
只是……
花明环视了一圈桌上,伙计们已经香喷喷地埋头扒饭了,各人的面前都没有,独她眼前放着这么一盅。
她无奈地一撇嘴角,将汤盅轻轻一推,“这我不能喝。”
“为什么呀?”小六子一愣。
“我在家是你们的少奶奶,但在店里就是老板。”她语气郑重,“老板是不能搞特殊待遇的,我不是早就说了,咱们员工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绝对不许开小灶。这汤我不能喝,既然炖了,就多拿几个小碗来,一人一勺分了吧。”
虽然她知道,他们是出于好意,且主仆思想根深蒂固,但在现代社会里活到这么大的花明,是无法同意的。
她要开的,是现代化的酒楼,那她和她的伙计之间,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职位有高低,人格必须平等。要是老抱着高人一等的观念,不行,干不成?事。
她这头义正言辞,那头却传来“扑哧”一声,正在吃饭的几个伙计都笑了。
“误会,老板实是误会了。”翟掌柜笑着道,“据在下所知,这可不是咱们后厨的手艺,大厨另有其人,不过是借了一口灶罢了。”
啊?花明一愣,看着众人笑脸。
小六子挤眉弄眼,向不远处努了努嘴,还?要抽空玩笑:“小的跟您拍胸脯作保,咱们可都没有插手一星半点。一会儿您尝了,要是不好,那可也不能怪在咱们的头上啊。”
一片笑声中,花明顺着他使眼色的方向看去。
迟雪仍站在原处,默默偏开了脸,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只是耳根的微红暴露得很彻底。
花明怔了怔,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感受,既感动,又感慨。她拿起勺子,轻轻搅了一搅,舀起一勺汤送到嘴边。
鲜是挺鲜的,但应该是忘了放盐。
没有加盐的鸡汤,稍微有一点点腻,面上浮的鸡油略微有些腥气。
但是花明面不改色地连喝了几口,一抬头冲着迟雪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都跟我炖的一样好喝了。”
迟雪像是在众人面前,有些不自在,轻声道:“你喜欢就好。”
真是的,敢借了后厨的灶头给她炖汤,却不敢听夸,这是什么毛病。
一旁小六子何等会看眼色,趁热打铁:“哎哟,老板您不知道,大少爷说您这些天为了王家寿宴的事,太辛苦了,要亲手炖汤给您补补,还?让咱们都瞒着不许告诉您。您看看这福气。”
迟雪脸上红意更甚,低着头不说话。
花明有心逗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对翟掌柜道:“翟叔,您回头盘盘账,咱们店里还?能不能再加个编制,把?他也收进来当大厨呗?”
一群人嘻嘻哈哈一阵笑,其乐融融。
忽然却听门口有人朗声道:“店家,请问还做生意吗?”
花明一听就来劲儿了,抬头答:“做,做,马上就来。”
虽然按常理,已经是下午休市的时候,但生意送上门了,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凌逸动作更快,已经起身往门口跑过去,见着来人,却不知为什么,突然愣了一下,竟然回头用目光去找迟雪,眼里写?着询问。
迟雪方才还?因打趣而羞涩的神情,陡然降了下去,换上一副严肃神色,整个人凭空生出了一股锐气,就像花明在梦里见过的那个样子。
好家伙,要打架是怎么的?
花明一懵,三?两步跑上去,却见迟雪面对那几名平平无?奇的客人,淡淡道:“鄙店的菜品,口味新奇,几位未必吃得惯,不如去别处再看看吧。”
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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